蘿裳愣愣的站在原地。


    腦子裏仿佛想起了當年和正安帝初見的那一幕。


    ……


    那時候,還是靖東王作亂,對壘連年,惡戰不休。


    正安帝臥病於中軍大帳之中,久病不治,日漸消瘦,奄奄一息。


    蘿裳自遠方騎馬而來。


    被攔在轅門以外。


    聽聞來的是一名女醫師,而且是一位妖醫。


    所有軍中將領全都不以為然。


    隻有當時年紀尚輕的葉央以及秉性清淡如水的道和真人,願意相信蘿裳。


    葉央還親自迎出轅門,將蘿裳請入中軍大帳。


    那時候,葉央還沒有現在的名氣。


    也沒有彪炳之軍功。


    隻是頗得正安帝信賴。


    在軍中並沒有什麽威信。


    所以他對於蘿裳的這個謙恭的態度,惹來無數冷眼。


    蘿裳一走入轅門,就聽到有人在旁小聲的嘀咕。


    “妖,還會行醫?”


    “這葉貓子也不知怎麽想的,身為陛下之親信,竟對一位女妖如此卑躬屈膝,這豈不是讓天下人看我大靖之軍的笑話?”


    “都說他那雙貓眼精明無比,看人極準,我看皆是扯淡,做不得數。”


    “真乃病急亂投醫,來個女妖就敢讓其給陛下診治?庸醫誤國啊!”


    “耽誤時辰倒在其次,若是耽誤了陛下的病情,若是讓庸醫亂治病使得陛下陷入危險,這責任……何人能擔?”


    葉央卻麵不改色,麵帶溫和笑意的引著蘿裳走入大帳之中。


    一入大帳。


    數十道目光投射過來。


    有好奇,有輕蔑,也有對蘿裳美貌的貪婪。


    帳中人絕大多數都不同意讓蘿裳給陛下診病。


    一來,她來曆不明,眾人無法判斷她是不是細作、刺客。


    二來,眾人並不相信區區一位女妖,能治好那麽多隨軍禦醫都治不了的病。


    也不知道是冥冥中自有安排,還是什麽。


    原本昏迷著的正安帝突然清醒過來。


    聽聞說來了醫師,正安帝甚至沒有看蘿裳一眼,就虛弱的對身邊的陳角說道。


    “讓她治!”


    後來。


    蘿裳輕而易舉的將正安帝治好,滿座劇驚。


    正安帝在陳公公的攙扶之下,坐身起來,看向她。


    第一眼先是驚豔她的傾國之容。


    緊接著,問她想要什麽賞賜。


    她說。


    “我不是為了賞賜而來,行醫救人乃醫者本分。”


    “我有一問,希望陛下能為我解答。”


    正安帝饒有興致的一挑眉。


    “哦?是何問題,說來聽聽。”


    她抬起頭來看著正安帝,好奇地問。


    “我行醫半生,不肯信我的人不知凡幾。而你身為一國主君,本應對自身性命更加珍惜。”


    “你就不怕我是來殺你的?”


    正安帝笑道。


    “你區區一介女妖,妖法又並非殺人之術,入朕大帳,三位宗師環列在側,你能如何殺朕?”


    “更何況,前一刻,朕已是將死之人,無任何畏首畏尾的資格。”


    “朕隻能選擇信你。”


    蘿裳也同樣微微一笑。


    環視帳中候著的道和真人、江補天、崇開三位宗師,平靜道。


    “陛下,我行的雖是救人之事,學的雖是救人之術。”


    “但,如若我想殺陛下,哪怕十位宗師在側,陛下之性命也隻在須臾之間。”


    周圍一群人盡皆瞪視過來。


    對這個女妖放出的狂言感覺不忿。


    尤其是崇開和江補天二人。


    正安帝卻並沒在意,擺了擺手,哈哈大笑。


    “好啊!朕還真想見識一下蘿國手的殺人之術!”


    “相比不明不白的死在別人手裏,朕倒更希望能死在你的手中。”


    “今日你救了朕一命。”


    “來日,若朕大限將至,這條命,便由你蘿國手親自來取,如何?”


    “這也算是一命還一命吧,起碼到了地下,朕不會再念著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蘿裳微微一愣。


    “蘿國手?誰是蘿國手?”


    正安帝伸手指向他,再次笑道。


    “當然是你,也隻能是你,自即日起,你便是朕的大國手!是大靖的國手。”


    ……


    靖居殿內。


    蘿裳木然的站在原地。


    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腦子裏兀自回蕩著正安帝當年的那一句:


    “來日,若朕大限將至,這條命,便由你蘿國手親自來取,如何?”


    金階之上,陳角滿麵焦急,一眾黑麵衛全都側頭看著她。


    可她就是不動。


    時間仿佛徹底定格在了這一刻。


    蘿裳眼神深邃,帶著淡淡的哀戚。


    口中喃喃道。


    “今日,便是大限之日嗎……”


    正安帝並沒有回答。


    因為他剛剛幾聲大喊過後,就渾身抽搐的滾翻在地。


    旁的人想要扶他,他卻一直在拚命掙紮。


    一雙通紅的眼睛始終都在盯著蘿裳的方向。


    神誌不清的喊著一些亂七八糟,誰也聽不懂的東西。


    狀若瘋癲。


    蘿裳仍在站著,沒有動作。


    從正安帝的症狀,以及張靖方才的描述中,她分辨出正安帝乃是中了一種毒。


    古醫術上記載著一種邪毒。


    名為驚懼。


    隻能作用於男人。


    在中毒初期,會不斷發病,唯有塌上雲雨方能減輕痛苦。


    在這個過程中,人體的陽氣會瘋狂流逝。


    驚懼毒深入骨髓後,會有一段短暫的癲狂期。


    中毒之人會神誌不清,會胡言亂語,會狀若瘋癲。


    而瘋癲過後,人體內的陽氣就會被徹底抽空。


    散魂裂魄。


    此時的人就不能被稱之為人了,猶如行屍走肉,幾乎失去了一切本能。


    極其容易被人控製,更容易被人當做提線木偶。


    這具失去意識的軀殼,存在不了多久,就會失去生機,一命嗚呼。


    且死後查不出任何中毒跡象。


    眼下,正安帝的毒便已經深入骨髓。


    如果再得不到救治,那就將徹底失去自己的意識,淪為被他人控製的對象。


    屆時下毒之人隻需趁此機會,擺布正安帝的“軀殼”,便可輕易留下詔書,立儲。


    名正言又順。


    驚懼之毒消失已久。


    解毒之法早就失傳。


    哪怕是自詡醫術精湛的蘿裳,也隻有七成左右的把握解毒。


    而她隻剩下了不到三天的壽命,根本來不及解毒。


    也就是說:想要讓正安帝不受人擺布,死的安詳些……


    就隻有殺了他,這一條路!


    正安帝雖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毒,但他卻預感到接下來會有巨變發生。


    所以,他希望蘿裳能殺了他!


    一了百了,再無痛苦!


    ……


    夜。


    折柳站在蘿府大門外。


    自奶奶離開後,他就站在這裏等著奶奶回來。


    如是站了一天。


    月光一泄滿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目視遠方。


    直至天光大亮。


    再至月上中天。


    整整三日。


    奶奶,再沒回來。


    他緊閉府門,肩挎行囊,踏上了尋找聖人之子秦小庭的道路。


    ……


    那一日,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


    民間傳聞說:


    蘿國手身入皇宮之中,以命換命,救下了病入膏肓的正安帝。


    以通天醫術,為正安帝續命。


    這傳聞也並非毫無道理。


    雖然宮中並未傳來確切消息,但早在幾天前,就有很多人猜到陛下是因為患了重病這才沒有上朝。


    而八月八日這天,有人看到蘿裳駕車去了內城。


    所以人們都猜測蘿裳這是進宮為陛下診病去了。


    就在蘿裳進宮的第二日,也就是八月九日,連續四日未曾上朝的正安帝,出現在了滿朝文武的麵前。


    也出現在了大靖百姓的麵前。


    沒有任何病態,中氣十足,精神抖擻。


    如同一下子年輕了數十歲一般。


    可那位妖醫大國手,蘿裳,卻再沒從宮城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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