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洋洋灑灑的長篇敘事詩歌經由他的手,寫下來。


    背後的玉扳指和太平先生二人,探頭探腦的盯著他手下的紙。


    直嘬牙花子。


    一開始並不是驚歎於秋棋的文采,而隻是單純的驚歎於:這字真特麽醜。


    但很快,隨著秋棋的筆觸流轉,他們二人的表情變得越來越誇張。


    直到木蘭辭最後一句“安能辨我是雄雌?”收尾,二人才愣愣的對視一眼。


    都能看出對方眼中掩飾不住的震驚。


    要知道,這首木蘭辭,放在秋棋前世,那也幾乎是婦孺皆知的名篇。


    與那首孔雀東南飛並稱樂府雙璧。


    不僅因為其塑造出了花木蘭英勇無畏的傳奇形象、


    更因為其文學上的造詣很高,生動細致,將人物精氣神躍然紙上。


    雖是古文,但詞句並不詰屈聱牙,反而以最簡明易懂的方式進行敘述。


    生動傳神,琅琅上口。


    這才能夠被人傳唱千年不衰。


    所以,當這篇木蘭辭完全展現在二人麵前的時候,二人都感覺無比震驚。


    哪怕他們不通詩歌,不懂文學,也知道這是一篇難得的佳作。


    尤其是太平先生,更覺自慚形穢,羞愧難當。


    秋棋在輕描淡寫之間,揮揮筆,就能將一個完整的故事線索串聯在一篇詩歌之中。


    這特麽還是人嗎?


    ……


    蘿府。


    已經是第七日了。


    這七日間,蘿裳做出了很多努力和嚐試。


    除了親自闖進宮中去見陛下,她已經將自己能夠動用的手段全都動用了。


    但卻發現哪條路走到頭都有一堵牆擋著。


    尤其是聽聞朝中傳來天子不上朝的風聲後,她更加心急如焚。


    但當她真的嚐試插手宮中之事的時候,她就發現某些皇子的眼線幾乎無孔不入。


    這座巍巍宮牆的主人,似乎早已不是正安帝。


    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心中知道。


    正安帝,大勢已去。


    也正因為宮中眼線太多的原因,她無法直接闖進宮中。


    一旦打草驚蛇,本就占著大勢風向的某些皇子就很可能拚命反撲,直接來個玉石俱焚。


    那天子就真的一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一直這麽拖著根本不是辦法。


    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沒有時間繼續拖下去了!


    素來勤政的天子不上朝,這隻能意味著天子的病情已經“重”到了一定程度。


    可根據蘿裳對正安帝身體情況的理解……


    正安帝的病情,根本不可能在短短月餘時間之內,惡化到這般無法挽回的地步。


    可直到此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來蘿府求見她這位醫道大國手。


    朝中一些臣子,也因此看出一些不對勁來。


    平素正安帝最信任蘿國手,怎麽可能在生死攸關的關頭,仍然不宣蘿裳入宮?


    終於。


    在殿試結束的當晚。


    蘿裳下了決定。


    明日,她要親入宮中。


    如果明著進不去,那幹脆就潛入宮中,想辦法將正安帝救走。


    隻要正安帝不死,一切就還有機會。


    折柳聽了蘿裳這個簡單粗暴的計劃之後,連連搖頭。


    “奶奶!雖然我很不願意說,但通過這幾天的試探與觀察下來……眼下的蘭摧城,已經不是正安帝的天下了。”


    “就算這次奶奶能把正安帝治好,可奶奶能救他一次,總不能救他十次百次!”


    “皇子勢大,天子式微,這已成定局。”


    “奶奶還是跟我走吧!還有三日時間,也許奶奶的病情……”


    蘿裳搖頭打斷他。


    “傻孩子,為何你到現在都還是不懂。”


    “奶奶救他,是因為他是薑正安,而不是因為他是天子。”


    “哪怕他已經做不了天子,奶奶也隻希望,他還能活……”


    “而不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喪命在親生兒子的算計之下!”


    蘿裳站起身。


    “孩子,替我研磨,如若我明日真的穿不破那巍巍宮牆……”


    “你便將這封書信,親自交到葉司丞的手中。”


    折柳連忙鋪開宣紙,將筆遞到蘿裳麵前。


    “奶奶,你是想讓葉司丞趕回帝都來坐鎮局麵嗎?”


    蘿裳幽幽一歎,眼神之中充斥著無盡的落寞和神傷。


    “奶奶與小葉相識多年,奶奶太熟悉小葉了。”


    “在小葉出京之前,還勉強有和那些皇子一爭之力的資本,因為在朝中,還有一些臣子忠心於陛下,且對小葉的話言聽計從。”


    “小葉對後路,以及奪嫡之爭也有一些布置安排。”


    “但看現在宮城之中深如淵海的勢力分布與爭端,皇子們的勢力要比我們從前想象得還要大得多。”


    “尤其是那位手下豢養千餘門客,還有至少三成以上的臣子站隊的武王殿下,隻怕他隱藏的力量,要遠超於你我之想象。”


    “此次既然他敢出手,就說明他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


    “這幾日,奶奶的頭腦異常清晰,想到了許多從前未曾想過的事情。”


    “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輸了。”


    折柳小眉頭皺的很緊。


    “奶奶這是什麽意思?”


    蘿裳眼神深邃。


    “也許,武王在這次大靖危局之中,挑頭要將自己的親信插入到選將之列。”


    “所圖謀的根本就不是,讓自己的親信在戰爭中賺得軍功……”


    折柳眼睛滴溜溜一轉,猛地倒吸一口冷氣。


    “奶奶,你的意思是說……”


    “武王在危局當頭之時,仍然這麽拚命的的要把蘭摧這潭水攪渾,將選將一事無限期地延長……”


    “根本就不是為了那些所謂的軍功,所謂的替親信出頭。”


    “他從一開始,就是要將葉司丞逼出蘭摧!?”


    蘿裳點了點頭。


    “沒錯,他將蘭摧的水攪渾,就意味著一定要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而這個人,隻能是葉司丞。”


    “他知道在當時那種為難的局麵下,死忠於天子的葉司丞一定會站出來,一定會請求親自出征!”


    “而一旦葉司丞離了京,什麽邊境危局,什麽四麵圍國,就都不用擔心了。”


    “因為他知道以葉司丞的本事,解決危難一定不在話下。”


    “而他就可以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謀算大位之上!”


    “眼下所有的一切,全都在武王的謀算之內!”


    “看似延長選將,實際是以進為退,逼著葉司丞不得不站出來。”


    “葉司丞此去,危難可解。”


    “而他武王也不用再擔心帝都有葉司丞坐鎮,做起事來束手束腳了!”


    “一箭雙雕。”


    “此人手下必有奇才,這番算計,簡直可怕。”


    “一向料事如神的葉司丞,竟都沒有看穿!”


    折柳氣的差點將桌子掀了。


    “他他他……他怎麽能這麽做!?”


    “他還是不是靖國人?!在靖國最危難之時,他想的居然是鏟除異己,圖謀大位?”


    “利用葉司丞的忠心,逼迫葉司丞出征迎敵,而他卻在背後朝自己的親爹捅刀子,他還是人嗎?!”


    “江山要是落到這樣的人手中,天下百姓還能有消停之日嗎?”


    蘿裳有些譏嘲的道。


    “最可笑的是,自古以來,能夠坐上帝王之位的人,幾乎都是這些不是人的人。”


    “機關算盡,無信無義。”


    折柳有些擔心地問道。


    “那……奶奶,葉司丞離京了,武王一定會大行其道,將其所有的隱藏力量全都搬出來。”


    “想盡一切辦法,解決掉葉司丞留下來阻撓他登頂的那些布置。”


    “這豈不是意味著,哪怕葉司丞回來,也根本阻止不了武王了?”


    蘿裳再次長歎一聲。


    “所以奶奶的這封信,並不是要請葉司丞回來力挽狂瀾……”


    “隻要奶奶明日再次失利,仍然無法救出正安帝,那就意味著武王之謀……已經無人能夠阻止。”


    “屆時,葉司丞大勝而歸,所麵對的一定是……懸頸屠刀。”


    “所以你將這封書信交給葉司丞之時,一定要叮囑他,不要回帝都!”


    “走得越遠越好!”


    深夜。


    折柳離開之後。


    她一個人站在窗邊,眺望滿天星鬥璀璨。


    喃喃自語。


    “小葉,以你之性……哪怕有我勸阻,你也一定會殺回帝都吧。”


    “我隻希望……你不要犯傻,一定,不要犯傻。”


    她的白骨手掌攥握成拳,銀牙緊咬。


    “不過,還有機會,明日,便是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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