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棋的嘴角微微上翹。


    選定了合適的故事,但眼下的關鍵是,在一個什麽樣的情況下拿出這個故事最合適?


    不急。


    總能找到機會。


    他狀似無意的和玉扳指繼續閑談起來。


    書館外。


    太平先生拄杖從遠處走來。


    路上遇到的人都紛紛親切地和他打著招呼。


    太平先生笑著回禮。


    待他走至隆合書館門前,眉頭卻有意無意的皺了皺。


    太平先生作為隆合書館的台柱子,而且已經是和玉扳指合作多年的書館老人了……


    多年來,他和玉扳指二人之間的關係一直十分融洽。


    每次在他來書館之前,玉扳指都會準時準點的等候在書館大門之外。


    風雨無阻。


    他也因此願意死心塌地的在書館中說書。


    其實在來隆合書館之前,他說書都非常隨意、自由,從來沒有長期在同一家書館說書。


    都是幾家書館換著來。


    主要是因為玉扳指禮賢下士、三顧茅廬的態度,他才願意長期留在隆合書館,協助隆合書館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這些年來,也不乏別的書館、茶館,給他更好的待遇,請他去。


    他一向以“年老體衰、力有不逮”這個理由給拒絕了。


    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玉扳指這個老板對他確實不錯。


    像太平先生這種在某一行業坐到金字塔頂端位置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氣。


    尤其太平先生是文人出身,有屬於文人的驕傲。


    今日他一看到玉扳指居然並沒出門相迎,隻是讓一位小夥計在外迎接。


    心中略有些不快。


    但又想到:或許是因為掌櫃的今日身體欠安,這才沒有出門相迎。


    他走上前兩步。


    小夥計立馬迎了上來,攙住他的手臂。


    “太平先生,你可算來了,小的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太平先生“隨口”問道:


    “哦?辛苦你了,怎麽今日未曾見到掌櫃的?”


    小夥計立刻答道。


    “太平先生不知,今日那位祁才子來到咱們書館聽書,老板特意前往招待了!”


    太平先生的眉頭有意無意的皺了一下。


    “可是那位名動京華,詞關雙頭籌之一,師出萬法一門的祁秋祁才子?”


    小夥計連連點頭。


    “不錯,就是他!”


    太平先生輕捋頷下白須。


    “這位祁才子之名,老朽早已如雷貫耳。”


    “今日說書過後,老朽還想要拜見一下,不知那位祁才子在何處落座?”


    小夥計回答說:


    “就在二樓雅間!”


    太平先生心說:


    掌櫃的居然如此看重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他不過隻會寫幾首酸詩,有的什麽本事?


    他會寫好故事嗎?


    他會寫書嗎?


    他會說書嗎?


    我們這是書館,不是詩畫行!


    莫非,老朽在這書館之中說書十載,在掌櫃的眼中,竟還不如一個弱冠之年的黃口小兒?


    ……


    太平先生走入書場。


    滿座聽眾盡皆起身響應,高呼“太平先生。”


    “是太平先生來了!”


    太平先生以微笑作為回答,眼神卻有意無意的朝樓上雅間看去。


    果然看到在位置最好的二號雅間之中,玉扳指正和一位年輕人有說有笑,談笑風生。


    他走上說書台落座。


    拿起桌案上早就準備好的毛巾擦了擦汗。


    又拿起一早準備好的淡茶抿了一口潤喉,旋即拿起驚堂木,輕敲桌案。


    正式開書。


    樓上的秋棋二人也停止了交談,將注意力落在太平先生的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秋棋總覺得樓下的太平先生,一直在拿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一個時辰的書,很快就結束了。


    在說書過程中。


    太平先生詼諧風趣,抑揚頓挫的說書方式,瞬間鎖定了全場的注意力。


    滿座聽眾隨著他的一言一語,時而叫好,時而拊掌,時而讚不絕口、伏案稱快。


    另外還有兩名小夥計,在一旁候著負責收賞錢。


    秋棋卻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原來這【瞿童換妻】的故事中,不僅僅講述了二人交換妻子的事。


    居然詳細還講述了瞿童那好友嚴濤的妻子,在瞿府中是如何飽受虐待……


    是如何從一位爭風吃醋的“惡妻”變為一個聽之任之、對夫君的話不敢有任何反駁的“賢妻良母”的。


    簡直道盡了封建製度下,女人生活所處的陰暗環境。


    他聽了半天,也沒聽出這所謂的“惡妻”到底惡在何處。


    在與嚴濤分離之時,她還戀戀不舍。


    哭著拉扯著嚴濤的衣袖,乞求嚴濤不要將她送走。


    可嚴濤卻熟視無睹,態度冷淡至極的將自己的發妻送之於人。


    甚至因為自己妻子不肯和瞿童走,還派出家奴杖刑……


    他本以為聽到太平先生講到這裏,一定會有很多聽眾為嚴濤妻子的慘痛經曆而感到傷懷。


    卻沒想到四處叫好聲不絕於耳。


    還有人哈哈大笑,大叫“活該”“幹得漂亮”一類。


    他都不知道這一個時辰他到底是怎麽忍下來的。


    耳邊陸續傳來的根本不是說書台上太平先生中氣十足且極具磁性的聲音,反而是滿場的嘲笑、譏諷。


    他隻覺得胸中有一股沸騰的滯悶之氣難以傾吐。


    旁邊的玉扳指聽得入神,沒注意到秋棋臉色的變化。


    正此時,太平先生一拍驚堂木,說道:


    “欲知後事如何,咱們下回再說。”


    到處都是意猶未盡的聲音。


    “太平先生,再來一段吧!”


    “太短了,不夠聽啊!”


    太平先生笑著一捋胡須,擦了擦汗,抬頭卻看到雅間內的秋棋臉色似乎有些不對。


    他眉頭一挑,以為是隔得太遠,看錯了。


    自己這套書可是拿手絕活。


    好書之人聽了無不是拍手叫絕,那位祁才子也一定如此!


    他眉頭一挑。


    書說完了,是時候該見一見那位祁才子了。


    眼下京中對他那般吹噓……也不知道其人究竟是確有其實,還是沽名釣譽之徒?


    ……


    樓上。


    玉扳指也是意猶未盡的吸了口氣,側過頭來,正準備問一問秋棋感觀如何。


    卻看到秋棋的臉色有些不太對勁。


    他一驚,站起身來湊近兩步問道。


    “祁才子,你這是……?”


    “莫非是身子有所不適?需不需要劉某人為祁才子請來郎中?”


    秋棋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立刻收斂下來,緩和了一下心情才道。


    “無妨,無妨。”


    “祁秋隻是因這【瞿童換妻】,心中有所不快,讓劉老板見笑了。”


    玉扳指還沒說什麽,門外突然傳來太平先生略有些不善的聲音。


    “哦?老朽拙作莫非是入不得祁才子法眼,這才惹得祁才子心有不快?”


    “素聞祁才子名譽蘭摧,頗具大才,老朽希望祁才子能為老朽這不成熟的拙作指點一二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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