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衣看來,這個時候應戰,絕不是一個好主意。


    這是給了元晉和南朝可乘之機。


    秦衣心裏做了合計。


    就算葉司丞不知道有懸集和車晟這兩個隱患在,不知道北境麵臨腹背受敵的處境。


    但以葉司丞之睿智……應該也不會應戰。


    如果葉司丞仍然選擇出使,那自己就有辦法能將消息稟報給葉司丞。


    想要傳遞消息,他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是走大道、官道。


    跨越印州,便能到達濟州,到大畔城總督府直接找葉司丞。


    兩點之間線段最短,這無疑是最方便、最快捷的道路。


    但那是需要路引開道的。


    就算自己說自己是應征參軍的,去投濟州軍營,也是需要身份憑證的。


    自己啥都沒有,此路很明顯不通。


    而另一條路就是……雪阻山脈。


    北境之地,北方是極北,東方是卷奉山脈。


    西北是雪阻山脈,北方是大齊草原。


    雪阻山脈占地極廣,綿延萬裏。


    不僅橫在大靖北境西北,而且還圍繞在大齊草原之外。


    雪阻外域呈弧形將大齊草原包裹其中。


    人稱天下最自由之地的瑞雪城,就在雪阻山脈的核心處。


    他隻需要跨過鄭州,就能從鄭州進入雪阻。


    鄭州與雪阻山脈接壤。


    出大靖進雪阻,不需要路引,甚至不需要身份憑證。


    隻需要一柄劍,一身劍氣,證明你是劍修。


    就有瑞雪城專門的引路人放行。


    根本不受大靖律法約束。


    當然,這條路反向是不通的。


    瑞雪城引路人不會放外來人隨便進入大靖邊境。


    這也是防止異國人偽裝成靖國人,進入大靖充當細作。


    除非是持有瑞雪城主親下的大靖路引,才能通行。


    這也是瑞雪城和大靖之間作出的協定。


    有瑞雪城主的路引在,就意味著瑞雪城主親自核實過其身份。


    而自己進入雪阻後,隻需要等在雪阻、大齊和大靖三線交點之處——望穿崖就行了。


    望穿崖是葉司丞出使大齊的必經之地。


    他需要準備的就是,一匹馬,一柄劍。


    這應該是目下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而且走這條路,還有一個優勢就是,這是一條和官道截然不同的道路。


    懸集和車晟如果在行山附近找不到他,一定會順著官道往濟州的方向追殺。


    絕不會想到他走的是一條不尋常的路。


    省去了極大麻煩。


    不過,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葉司丞保持理性,出使大齊的前提之下。


    否則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老天保佑,但願這位葉司丞真如傳說中那般料事如神。


    不要一時熱血衝腦,與大齊開戰啊……!


    這場大戰若是真的爆發,恐怕……大靖就真的要亡了啊!


    心中做了決定,他不再多停留。


    大踏步離去。


    ……


    秦衣這邊如何傳訊,北境之局如何演變暫且不提。


    時間緩緩向前推移。


    秦衣離京的第十日。


    八月初四。


    傍晚。


    大朝殿試的前一晚。


    顏府側院之中。


    床榻上。


    祁海一直很平穩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雙眼霍然睜開,瞪得就跟銅鈴似的。


    額頭上青筋暴起。


    “秉原……”


    一聲還沒喊出來,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咽喉裏嗆出一口血痰。


    旁邊靜候的兩名小丫鬟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飛奔了出去。


    另一個湊了過來將祁海扶了起來,輕拍後背。


    跑出去的小丫鬟立刻跑到了書房。


    輕叩房門。


    “老爺!那位祁才子醒過來了!”


    門內傳來“啪”的一聲,像是書本合上的聲音。


    顏予推門而出,麵帶淡淡的喜色。


    旁邊還跟著兩位門生。


    兩位門生目光隱晦的對視一眼,臉色都不太好看。


    自顏予派人將祁海從蘿府接出來後。


    他們就發現,他們這位平素對待他們不苟言笑,說起話來一向都威嚴十足的老師……


    唯獨在對待祁海的時候,格外的與眾不同。


    不僅親自給祁海換藥、敷藥,就連看待祁海的眼神都不一樣!


    要知道,顏予平素雖然為人和善,待手下人很親近……


    但隻要是和顏予關係密切的人就都知道。


    顏予其人,外熱內冷。


    表麵上和和氣氣,笑眯眯的,就像是個慈祥忠厚的長者,老人家。


    本質上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除非是他真正看得上的人,否則,他心裏對所有人都很冷淡。


    對弟子是這樣,無論你再出色,也入不了他的眼。


    因為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名動文壇,文人該有的榮譽他全都有了。


    所以他覺得弟子再天才,其實也就是那麽一回事。


    能天才得過為師我?


    身為顏予的弟子,你永遠也別想從顏予的口中得出一句誇讚。


    倒不是他不會誇人,越是關係疏遠、萍水相逢的人,他反而不吝惜誇讚的語言。


    比如第一次見麵,就對秋棋稱讚有加。


    而越是熟識的人,他說起話來就越不客氣。


    所以在朝中他的對頭很多,大多都是覺得顏予為人過於張揚,說起話來不給人留麵子。


    但也有真正和顏予熟絡的,覺得顏予這是真性情,敢說話,能做事。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顏予已經到了這個歲數,這個性格再想改也改不了了。


    所有的門生都以身為顏予的弟子為榮,也習慣了老師的性格。


    所以並不覺得老師對他們嚴厲點有什麽不好。


    可……突然之間,祁海這個無名小卒冒了出來。


    老師為了一個初次見麵的少年,破了那麽多的例,甚至性情大變!


    幾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讓他們心裏非常的不舒服。


    憑什麽?


    憑什麽這個祁海就能受到老師這般賞識!?


    明明他都成了一個殘廢了!


    他憑什麽!?


    就因為他能寫得一手好文章?


    就因為他在大文宴上拿下了一個頭籌?


    合著我們當了老師那麽多年的門生,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半道插進來的小屁孩?


    瞧不起誰呢!?


    有人問了,顏予身在上位這麽多年,難道就真的這麽不懂人心?


    就真的不明白自己如此偏愛祁海,如此偏袒祁海,會激起膝下門生的憤慨。


    實際上。


    他懂。


    他全都懂。


    但他卻並沒因此而收斂對於祁海的偏愛,因為他就是要以此激勵自己的門生。


    想要得到我的賞識?誇讚?破例?


    好!


    除非你們的才學能遇祁海比肩。


    近些年來,文壇凋敝。


    他的這些弟子也沾染了很多浮躁奢靡之氣,難以塌下心來鑽心文學。


    他想要以祁海樹立一個標杆,激起他的弟子的鬥誌。


    但他從沒想過墨菲定律。


    想象得挺好,殊不知事情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會朝著與最初設想截然相反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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