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隻是因為,他母妃是個宮女,身份卑微嗎?


    又或者,根本就沒有原因,有時候,喜歡或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而他,剛好就是不被他父皇喜歡的那一個。


    但是,不管他父皇如何待他,他父皇畢竟是他父皇,他們有血緣關係,他不能置他父皇於不顧。


    說到底,傅青廷就是仁慈。


    安雲月往傅青廷看去,他目光深深,不知在想著什麽。安雲月也沒心思猜傅青廷在想什麽,她現在要做的事,是要抓緊時間,趕在皇後和太子的人過來之前,檢查皇上的身體。這是傅青廷請她進宮的目的,她要將此事做好,不能負傅青廷所託。


    安雲月讓陳肖鋒從錦褥中,拿出皇上的左右手,皇上的十指,是有些暗沉,但並不像傅青廷所說的發黑。傅青廷當時站在大殿上,與皇上距離有些遠,可能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安雲月仔細檢查過皇上的兩手後,讓陳肖鋒再將皇上的左手放回被褥中。


    然後,安雲月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皇上右手手腕的脈搏上,給皇上診脈,皇上的脈搏很弱,若有若無,身體的各器官因過去過度縱/欲和飲酒,再加上年邁等原因,已經開始衰竭,就算皇後和太子不對皇上做什麽,皇上也沒有幾年好活了。


    如果,能多給她父親幾年,她就能好好的盡孝道,不至於成為永遠的遺憾。而現在的她,隻能在回憶裏,才能見得到她父親。


    人死如燈滅,人死如灰飛煙滅,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安雲月想到自己的父親,心中不免有些難受,而她能做的,隻有懷念……安雲月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又飄回了過去,好一會後,她才回過神來。她閉上眼,集中注意力,全身心的專注在皇上的脈象上。


    皇上的脈象有些奇怪,像是生病又像是中毒,一時間,就連安雲月也很難準確的做出判斷。


    安雲月睜開眼,認真端詳著皇上的臉,皇上的麵容一臉病態,可奇怪的事,皇上的神情並不顯得痛苦。反而是,像是在做著一個美夢,很安樂,很舒適的模樣,甚至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不應該。生病的人,不該是這個樣子。


    不尋常,其中定有古怪。


    安雲月又重新探了一次皇上的脈,她好像感覺到了一點什麽,一點不尋常的東西,但當她想要深究的時候,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沒有了。從皇上的脈象上,安雲月暫時還找不出什麽具體的問題。


    但要說皇上生病,皇上除了器官有衰竭的跡象,也不見有其他病。但是,器官衰竭比病更厲害,照樣會死人。


    安雲月並沒有因此放棄,她從胸前的衣襟裏取出針包,從針包裏取出一根最粗的針,然後紮在皇上的手臂上,皇上的皮膚上立即見血。而睡中的皇上,似乎沒感覺到痛,紋絲不動。安雲月再用一塊白色的絲巾,去擦針紮出來的血,血將絲巾染紅了一塊。


    傅青廷一直在旁邊看著安雲月,他看著安雲月手裏拿著的那塊染了他父皇血的絲巾,不知她為何要這麽做,他問道,「安姑娘,這是?」


    「單從皇上的脈象上,不能確定皇上有沒有中毒,但就我看來,皇上『病』得不太尋常。」安雲月對不確定的事,不妄下定論,「我采一些皇上的血回去,再好好的研究一下。」


    若皇上真是中毒,那此毒,也非同尋常!


    「王爺,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陳肖鋒說道。他估計,太子就要來了。如果可以,還是不要在宮中與太子碰麵比較好。


    「安姑娘,可以了嗎?」傅青廷詢問安雲月。


    「可以了。」安雲月說道。


    正在三人準備離開之際,外麵傳來宮女的驚叫聲,「死人了……死人了……」


    死人?傅青廷和陳肖鋒還在猜,是誰死了?安雲月卻在這個時候說話,「張公公。」


    安雲月說張公公,是張公公死了?


    她不是說了事後給張公公解藥?


    傅青廷沒想到,陳肖鋒也沒想到,安雲月竟然真的毒死了張公公。


    安雲月毒死了皇上身邊的太監,此禍,闖大了。


    「安姑娘,你……」傅青廷想問安雲月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但此時再追究,已經於事無補了。


    是他請安雲月進宮,發生這樣的事,是他之前始料未及的。雖然張公公是安雲月毒死,但是,傅青廷不可能讓安雲月來擔罪名。


    關於安雲月今日的所為,傅青廷心裏也很詫異,他所以為的安雲月,外表雖然冷酷,但心其實是善的,而她也一次一次救他人性命。傅青廷還是第一次,看到安雲月殺人。她擅毒,不止能解毒,也能用毒殺人。


    傅青廷隻覺得,對安雲月,他認識得還不夠深。


    冷漠,善良,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安姑娘,張公公的死,之後不論誰問起,你都說與你無關。」太子勢必會就張公公的死,緊咬傅青廷不放,傅青廷是躲不過的,他唯一希望,此事不要牽連到安雲月。


    「王爺不必擔心,張公公是自己死的,與我們都無關。」安雲月說道。


    傅青廷不太明白安雲月那話的意思,不過,沒等著他問清楚,寢殿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太子和太子的一群爪牙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


    安雲月一眼便看到了太子身後的宋澤旭,而宋澤旭,也看到了傅青廷側後方輪椅上坐著的安雲月。


    怪不得哪裏都找不到安雲月,原來她在七王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邵羽辰沒有跟著太子一起來。


    安雲月既想見到邵羽辰,又不想見到邵羽辰,她唯一不想讓邵羽辰看到,她現在這幅狼狽的樣子。即使他早已見過,更是見過她還要糟粕狼狽的樣子,但是……但是……她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


    太子的腳傷還沒好,手裏拄著一根拐杖,太子不認識安雲月,而對於太子來說,他的敵人,他最想除去的人,是傅青廷。


    傅青廷注意到宋澤旭一直盯著安雲月,安雲月也仇視著宋澤旭,看來,安雲月至少與宋澤旭有仇。傅青廷挪了下步,將安雲月擋在了自己的身後,然而,他仍然能感覺到,有一道強烈的視線從他身後傳來,透過他,直逼宋澤旭。


    傅青廷向太子行了一個禮,「臣弟見過太子。」


    太子對傅青廷已到了深惡痛疾的地步,他用力的抓著手裏的拐杖,皮笑肉不笑的逼視著傅青廷,用質問的口氣,問道,「七皇弟這是要做什麽?」


    張公公雖然沒有派人去稟報太子,要是讓太子知道,是他將傅青廷等人放進了皇上的寢宮,以太子的秉性,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張公公都是難逃一死。但這宮裏麵,太子的眼線,並不僅僅隻有張公公。


    得知傅青廷進宮並去了皇上寢宮的消息後,太子立馬趕了過來,但因腳傷走路不便,所以才慢了一些。


    「父皇久病不愈,身為兒臣卻不經常來探望,實乃不孝。今日,臣弟便是特意來探望父皇。」傅青廷倒也不卑不亢的說道。


    「探望?」太子冷笑,「七皇弟不覺得此話說出來可笑嗎?宮裏誰不知道,父皇最不喜歡你,你不出現在父皇麵前,父皇的病指不定還能快些好。本太子隻怕,七皇弟說探望是假,而實際上是別有用心!」


    「臣弟並無其他用心。」傅青廷說道。


    太子故意激傅青廷,但傅青廷不入套,太子就像一拳打在一團棉花上,白費自己的力氣。


    「未經準許,擅闖父皇的寢宮,七皇弟你可知罪!」太子治傅青廷的罪。


    「太子何出此言,太子怎知臣弟沒有得到準許?若非得到準許,張公公豈會將臣弟帶進父皇的寢宮?」傅青廷不承認擅闖寢宮。


    「張公公死了,死無對證,那還不是任憑七皇弟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但張公公是怎麽死的?好好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死了?前腳將七皇弟領進父皇的寢宮,後腳從寢宮裏出來就死了?這不免讓人懷疑,張公公的死與七皇弟有關。七皇弟先是脅迫張公公帶你進寢宮,然後再將張公公殺人滅口。七皇弟,你真是居心叵測,心狠手辣啊。」太子刻薄的說道。


    「太子可有證據?」傅青廷問道。


    「這還需要什麽證據?事實就擺在眼前,七皇弟難道還想抵賴?」太子已經認定他說的是事實,而那就是事實。


    皇上不可能召見傅青廷,張公公也不可能在正常情況下將傅青廷放進寢宮。


    「當然要證據,要是沒證據,太子就是誣陷!臣弟會認為,太子是因為前日臣弟在朝堂上彈劾太子,所以太子借題發揮,對臣弟徇私報復!」傅青廷與太子針鋒相對。


    「七皇弟敢做不敢當?」不說前日朝堂上的事還好,再被提起,太子更是憤恨難當,隻是隱忍著沒有發作。


    「臣弟什麽也沒做,如何當?」傅青廷仍是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雖然太子說的沒錯,傅青廷也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之人,但是,當還是不當,要視情況而定。此時的狀況,就是不能承認張公公的死與他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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