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是他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繫。


    「你記得我就好,晚上我會到夢裏找你的。」林匪石說:「江裴遺,我愛你。」


    這句我愛你來的太遲,江裴遺簡直承受不住,林匪石讓他痛到了極致,還要來剜他的心,滾燙的眼淚從眼眶裏一滴一滴落下,他哽咽地連氣音都發不出,睫毛濕潤地連成一片,眼前一片模糊。


    半晌他忽然狠狠打了一個機靈,咬著牙一字一句問:「你連將來都不能保證,當初為什麽要來招惹我。」


    「你太好了,我控製不住。」林匪石無聲地笑了起來:「你懲罰我吧。」


    江裴遺帶著鼻音含混不清道:「我沒有辦法懲罰你,你的痛苦會千百倍地落在我身上。」


    江裴遺的眼前已經完全看不清什麽東西了,甚至看不清林匪石的臉,林匪石抬起手給他擦眼淚,輕輕地道:「對不起,不能吻你了。」


    「你不要出事,求求你了……」江裴遺瀕臨崩潰般死死地握著林匪石的手,他說:「我走不出去,匪石,我走不出去……」


    林匪石看著江裴遺不斷劇烈顫抖的肩頭,終於覺得後悔了——他當初不該忍不住,一意孤行地來到了江裴遺的身邊,卻不能陪他走到最後。


    他跟江裴遺是不能「一拍兩散」的,也沒有夫妻之間一方早逝、另一方改嫁他人的出路。


    他們是同生共死的命運。


    第二天,省廳派人過來把林匪石跟江裴遺一起接到了省立人民醫院,全國各地的生物醫學專家受邀一同趕來,共同麵對這前所未聞的生物武器——這不止關係到林匪石他們幾個人存亡,而是一場全新的醫學領域的正邪較量。


    林匪石臉上帶著口罩,被帶去抽了一管血,趁小護士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去跟江裴遺到遊樂場玩了,他興致勃勃地買了兩個棉花糖,還一時興起買了精靈耳朵的發冠,配上他淺金色的頭髮、雪白的襯衫,在陽光下流光溢彩似的,美的不真實。


    遊樂場的姑娘都大多數都在看他,甚至拿著手機拍照——說不定又要上一次熱搜,林匪石牽著江裴遺的手,帶他坐上摩天輪,行到最高處的時候,整個遊樂場都在他們眼底,俯瞰眾生似的。


    江裴遺閉了一下眼,他想:假如摩天輪這時候發生事故,他就跟林匪石接吻,他們就這樣從高空一路墜下,一起粉身碎骨在這裏也好。


    可惜沒能夠。


    省廳的人接二連三打電話過來,讓林匪石回到醫院接受治療,可林匪石任性地不肯回去,非要把那些沒有來得及跟江裴遺一起走過的地方、一起看過的風景都全數補齊才肯罷休。


    第四天的時候,兩個人坐在懸崖邊上一起看夕陽落下,西風緩緩吹過,天邊翻滾著火燒雲似的紅,又仿佛觸手可及,落日熔金的景象華美而壯觀,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烈。


    直到最後一絲餘暉散盡,江裴遺才從地上站起來,對林匪石伸出一隻手:「走吧。」


    林匪石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輕輕「嘶」了一聲——


    江裴遺分明沒怎麽用力,可竟然直接把林匪石手心的皮膚蹭破了皮,他這時候的皮膚像是貼在肉上的一片塑料紙,可以整張揭下來。


    江裴遺怔怔地看著他微微泛紅的手臂,輕輕張口說:「我不是故意的。」


    林匪石拿出一張濕巾給江裴遺擦手指,低聲道:「沒關係,我們可能要回醫院了。」


    江裴遺喉結微微一滾,沉默著點了點頭。


    兩個人連夜回到了醫院,馬上有人給林匪石安排專護病房,開始給他靜脈輸液。


    林匪石的情況很不好,半夜的時候皮膚就開始大麵積地泛紅,隨時都能裂開似的。


    專家們以其他感染夜宴細菌的人作為研究對象,夜以繼日地尋找應對夜宴的有效藥物。


    第五天,林匪石被轉移到滅菌隔離室,整個人被玻璃罩子蓋了起來,江裴遺穿著一身無菌服,坐在隔離倉旁邊跟他小聲說著話。


    林匪石說不想讓父母知道這件事,以後說就說在行動的時候意外犧牲了。


    江裴遺答應了。


    又過了三天,江裴遺去陪林匪石的時候,路過其他病房,看到另外一個感染的男人,那人的毛髮掉的一幹二淨,渾身的皮膚已經完全腐爛了,露出鮮紅色的血肉,在隔離倉裏打滾哀嚎慘叫:「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江裴遺的牙關輕輕顫抖了一下,生生移開了視線,換上無菌服走進隔離室,林匪石躺在床上,眉頭輕輕蹙著,閉著眼一聲不吭。


    江裴遺將手指放在隔離倉上,靜靜地凝視著他,然後低聲道:「匪石,我來看你了。」


    林匪石聽見聲音,慢慢睜開眼睛。


    江裴遺的喉結痙攣一下,他問:「你還好嗎?」


    林匪石聲音虛弱地說:「裴遺,我好疼。」


    「………」


    江裴遺再也忍不住,忽地轉身奪門而出。


    他靠在冰涼的瓷磚牆上,用左手握著脖子,用力仰起頭,窒息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江裴遺在其他人眼裏就像是從天而降的戰神,上天下海無所不能,可江裴遺知道他沒有那麽堅強,他最心愛的人正在一牆之隔,跟他說「好疼」,他甚至都不能去握著他的手,輕聲哄他。


    林匪石像是一顆熠熠生輝的華美寶石,完美地好像受到一絲傷害都是命運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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