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嗎?」


    低柔的嗓音突地在連亞蓮耳畔響起,嚇得她跳離椅子半寸高。


    一抬眼,便見到鍾離夢俯在她的肩上,那一張放大的俊臉特寫,讓她不由得看直了眼,心髒劇烈跳動。


    哇,靠得這麽近,還真不是普通的壓迫。


    「我可以自己走。」她馬上回答。


    真是嚇死她了,自她被調到最高樓層之後,還是頭一次見到總裁用這麽溫柔的眼神、這麽體貼的嗓音和她說話;看來他的血是紅色沒錯,之前是她誤會他了。


    「真的可以自己走?」鍾離夢凝睇著她站起身。


    連亞蓮古怪地睇著他,真的不解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傷到的地方隻有額頭和手,而且隻是小小的擦傷,抹個幾天藥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他幹嘛一臉凝重的樣子?


    基本上,這傷口不過是被包得很像很嚴重罷了,實際上真的隻是很小很小的傷口,他不需要那麽小心翼翼的。


    「那走吧。」


    「喔。」


    連亞蓮點了點顫,乖巧地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到停車場,甚至坐上車,兩人都沒有再交談。


    空氣有點悶,感覺有點怪,但是誰也沒有先開口。


    連亞蓮的想法是--老板都沒開口了,她這個小員工該和老板聊什麽呢?


    悶也得由著悶,難受還是得坐他的車回公司,因為她可憐的小白車已經鞠躬盡瘁地躺到修車廠去了,她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它……


    「你有沒有被嚇到?」


    教她心慌意亂的聲音在她耳畔撒下,嚇得她連忙回神側眼睞著他,方巧見他正凝睇著自己,隨即又看向前方路況。


    「我……」他說的嚇到是指什麽?是指被意外嚇到,還是被他嚇到?


    倘若是被他嚇到,那倒是有……


    「嚇到了?」他又問。


    「沒有。」他是指意外事故吧!


    「那就好。」問得相當公式化,但是他眸底卻溢滿某種她看不懂的愁思;沉默了半晌後,他又淡淡地開口:「對方的醫療費和修車費全都由公司支出,你不用擔心。」


    「這樣好嗎?」咦,一般都是這樣處理的嗎?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她老是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特權似時。


    「這是公司該負的責任,而且事發當時你剛好在和我通電話,所以不管怎麽說這是我的責任。」鍾離夢微歎了聲,淡如輕風。


    「喔。」她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也好,說不定她還可以因此騙到幾天假,和總裁幾天的好言相向,又不會開除她,真是太棒了!


    她想著想著不禁笑了,落在鍾離夢眼裏卻隻覺得刺眼。


    這個女人,真是快把他的魂給嚇飛了!


    看來現在應該是他展開攻勢的絕佳時機。


    將她調到身邊是他的私心,這當然是因為他對她有著極高的興趣,要不然他是不可能將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總機小姐擢升到特別助理的位置的。


    原本是想調教她成為可以獨當一麵的高級幹部,所以他才會替她安排許多課程,等著她在他的羽翼下慢慢茁壯,讓她可以成為匹配得上他的女人,但他現在不這麽想了。


    光是一場小小的意外,就讓他膽戰心驚,要他哪能忍受再來一次的駭懼?


    於是他決定……


    「肚子餓了嗎?」他輕聲問。


    事實上,他原本就沒打算帶她回公司,或是送她回家。


    「嗄?」她驚詫地睞著他。


    「折騰了一個上午,看看現在的時間都已經中午了,你應該也餓了吧!」他這話表麵上聽來是詢問的意味,但實際上卻是百分之百強迫的口吻。


    他轉動著方向盤,在一陣左右飛馳後停在一問飯店前,不由分說地拉她下車,姿態優雅且神色自若地由著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領著他走進vip房,根本就不管跟在後頭的連亞蓮早就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得傻眼。


    「那個、那個……」在座位上坐下,連亞蓮仍忍不住睇著滿室的碧麗輝煌,以及眼前加長型,猶如中古時期的城堡裏才會出現的豪華餐桌和精雕玉琢的椅了,還有鋪在上頭的精美刺繡。


    她家算是小康,但即使是父母親的結婚紀念日,也沒帶她來過這麽高級的地方慶祝;現下她不過是小小的擦傷罷了,而且還是因為自己一時的大意,一點也不關他的事,他用不著這麽大費周章吧!


    「你要吃什麽?」他把菜單遞給一旁的侍者,侍者立即走向前將菜單遞給一臉傻氣的連亞蓮。「把嘴巴台起來,不要用笨了你那張臉。」


    他很久以前就發現了,她其實很極端。


    這極端不是指她的行事作風,而是說她的臉蛋身段和個性呈現極大的落差。


    明明是一張絕豔的臉蛋加上一副可以迷惑眾生的妖嬈身材,然而她所表現出來的內在卻不如外在那般搶眼。


    看來一年來的鍛練還不夠,她至少還得磨個兩三年才能成氣候,隻是他已經沒耐性了;他再也不能忍受她在他看不到的範圍裏發生意外,那種他無法掌握的感覺讓他極度厭惡。


    他不否認,打一開始讓他留下印象的是她那張堪稱絕色的臉蛋,再度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她那張和長相完全不搭調的謙卑態度。光是看她的臉,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她是個極度刁蠻、讓人寵壞了的嬌嬌女,但一旦接觸之後,不難發現在那冶豔的麵容下,潛藏著一抹澄澈的單純靈魂。


    這樣的女人引起了他高度的興趣,讓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她納入羽翼中,等待她的成長,期待她可以因他的調教而成為他心底夢想的模樣……


    隻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他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


    「嗄?」她正身處富麗堂皇得救人誤以為跨越了時空吋美麗城堡裏,要她怎麽能不發愣?而且不過是發愣罷了,犯不著說用笨了她自個兒的臉吧!


    漂亮的隻是她的臉而已,難道要強迫她為了這張臉改變自己嗎?


    倘若可以改變,早在八百年前遇見範克在的時候,她就改變了,要不怎會眼睜睜地看著他愛上別人。


    她相信用這張臉去迷惑一個男人,是簡單到隻要她願意做就不可能辦不到的事,但利用這張臉去得到想要的男人又如何?總有一天會年華老去,倘若兩人的關係不是建立在情感上,又怎能天長地久?


    收回心思,她斂眼盯著菜單:看到鑲上金框的菜單,她不禁咋舌。


    果真不是它的錯覺,這個地方相當高級,但不過是一頓中餐罷了,需要到這麽高級的地方嗎?


    「點餐吧。」鍾離夢輕聲道。


    帶點邪氣的魅眸鎖住她清麗的水眸,看著她做出許多糟蹋麗容的表情,直教他不知道該阻止她再繼續淩虐自己的眼,還是索性讓她在這個包廂裏充分地展現純真的性情。


    「我……」這菜單是整人用的嗎?「你點就好了。」


    盯著菜單上頭的蝌蚪文,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國外,要不然上頭為何沒有半個她該認識的字?


    「那我來決定好了。」鍾離夢讓侍者再把菜單拿回來,隨即點了幾樣菜,待侍者離開後又盯著她瞧。「全都是一些義大利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都可以。」基本上她不挑食,但重點不在這裏。「這裏消費很高吧?」


    不管他到底是何居心,是責任也好,彌補她也好,她都不喜歡受到這種對待。


    「還好。」他停頓了一會兒才問:「你不喜歡嗎?」


    一般女人都會喜歡的,不是嗎?


    熱量不會太高,不至於讓她們在用餐時還要「斤斤計較」;菜色多變,至少可以阻止她們晚點發作「喜新厭舊」症;價位夠高、派頭夠大,百分之百的享受服務、百分之百的滿足虛榮……一般女人都喜歡這樣,她應該也不例外。


    「沒什麽喜歡不喜歡,隻是不懂。」輕咽了下口水,她發現自己又開始膽怯了。早知道會這麽快就膽怯,她應該趁剛才早點開口問他才是,省得現在尷尬,弄得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


    「不習慣?」他挑起跋扈的眉。


    看樣子這裏是不太合她的喜好,不過無妨,這不過是第一步罷了,他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更加了解她。


    「也不是……」看樣子她是非說不可了。「隻是不知道總裁為什麽會突然帶我到這裏來。」


    不要告訴她,他隻是肚子餓了。


    就算他貴為總裁,但不過是一頓飯罷了,犯得著搞得這麽誇張嗎?況且這一間vip房就像是為了等待他到來而設似的。


    她相信自己絕對無法忍受這種大戶人家的派頭。


    感謝上帝給她平凡的父母、平凡的手足、平凡的家庭和乎凡的生活。


    「不過是請你吃一頓飯而已。」他挑起眉,傲慢得像個不可一世的帝王。「我聽歆恩說了,你最近的表現不錯,以一頓販作為犒賞一點都不為過,更何況今天你還因為接我的電話而發生了一點意外。」


    「那是我自己不小心,總裁不用放在心上。」不用那麽多禮吧!禮多必詐,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況且因為我的關係而嚴重影響了今天的早晨會報,所以真正要道歉的人應該是我。」


    她不過是他的下屬,而且是屬於那種還沒開始奉獻、正在努力學習中的一員,他真的不用對她那麽好,否則她會自我膨脹得以為他是對自己有興趣。


    「你可以叫我阿夢,不用總裁總裁地叫個不停,聽起來很刺耳。」叫他的名字,讓她和一般女人不同,是他給她最大的特權。


    「嗄?」阿……夢?


    不由自主地,她的身體開始微顫。根據今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根據他一反常態的溫柔、根據他帶著暗示的話語,有一股十分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逐漸凝聚,直往她心頭沉澱,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她不想這麽猜,但不是她自誇,她讓人搭訕和追求的次數實在太多了,而他那如出一轍的手法讓她無法繼續裝傻。


    「這樣可以讓我們更親近一點。」


    聽!多麽理直氣壯,好像就是那麽一回事。


    連亞蓮端著一張笑僵的粉顏,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他所謂的親近是指公事還是私底下?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讓她感到害怕。


    「你不喜歡嗎?」他說得極為溫柔。


    她偷覷著他盛滿笑的俊臉,心頭狂烈戰栗。這不是心動的感覺,而是一種不知所措的極度不安全感。


    她幾乎快猜出他下一句話會說什麽了,但是她由衷地希望他別說,要不然她真的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要,千萬不要,倘若真如她想像那般,她一定會辭職,絕對會辭職的!


    她這一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絕對不會因為他的身分地位而向他屈服,更不可能出賣自己的身體。


    她絕對不會成為他的情婦,更不願淪為全公司同事的笑柄!


    「你和我交往吧!」他的語氣相當堅決,不容拒絕。


    「嗄?」


    隻覺得腦袋裏轟了聲,連亞蓮便昏倒了。


    ****


    是在作夢吧?


    應該是在作夢。


    可是好真實喔!


    連亞蓮坐在自個兒的辦公椅上,雙手撐著有些迷茫的美顏,腦海中不斷地掠過昨天的每一個小細節,猶如放影機一般重複梭巡著每一個可能被她遺漏的畫麵。


    從迷迷糊糊的吃完一頓午餐,再讓他送她回家、放了她半天病假……但她一想再想,還是認為自己沒有聽錯,雖然……很怪。


    昨天他說要和她交往,但是今天……


    她剛才懷著一顆極惶恐的心走進總裁室,卻發覺他如往常一般--


    麵對公事時,他的態度是絕對的冷峻,沒有一絲溫度,和昨天的他大相逕庭,讓她開始以為昨天不過是自己在作夢罷了。


    她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


    說實話,她壓根兒沒有嫁入豪門的野心,因為她討厭大戶人家的繁文耨節,所以她壓根兒不想高攀上他。


    但是他卻對她開口了,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抑或是他隻想用權勢逼她就範,純粹想要她的肉體,而非與她談一場可以天長地久的戀愛?


    很難猜測,因為她跟他不熟,真的。


    希望總裁隻是隨便說說,希望他隻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希望過了昨天他就忘了自個兒曾經說過多麽好笑的話。


    但是,事情真的有些不對勁。


    凝神環視這偌大的辦公室,相當典雅而大方的設計擺設,是間相當舒服的辦公室,但是……


    她雖名為特別助理,其實跟個打雜的沒兩樣,隻做一些基本的報表設計和計算,其他較深入的工作尚在學習中,在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沒有資格擁有一間這麽大的辦公室吧!


    況且他身邊有一個精通七國以上語言,又懂貿易、融資、外匯、公關等集多項優點於一身的機動秘書,說真的,他真的不需要她,畢竟她能夠幫的事確實有限,他真的沒必要擢升她。


    如果把她調到他身旁是他的動機,豈不是代表他早在一年前便開始籌畫這一項計畫了?


    倘若真想和她交往,不需要這麽刻意吧!一年的等待,豈不是很多餘?


    還是他在玩某種上流社會的遊戲?總裁應該不至於如此惡劣才是,倘若她沒看錯人的話……可是她看人又不準。


    唉,真是麻煩!


    (進來。)


    斂眼無神地瞅著光滑的桌麵,瞥見電話上頭的紅燈乍亮,低沉而不帶情感的聲音在同一刻傳入她耳際,嚇得她連忙起身,像個訓練有素的軍人隨即進入隔壁的房間,心像是要竄出喉頭般的緊張。


    「你知道我叫你進來要做什麽嗎?」鍾離夢頭也沒抬地繼續審視文件。


    「不知道。」隻有他知、天知、地知吧!


    突然叫她進來是要做什麽呢?這個樓層隻有兩間辦公室,隻有兩個人……她突然發現自己如果成為流言女主角也無可厚非。


    因為他昨天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讓她頓覺這房內的氣氛有些曖昧。


    「真的不知道?」他的聲音聽來像噙笑的低喃。


    「嗄?」她裝傻也不行嗎?


    她不知道要怎麽拒絕他、不知道應該怎麽應付他才可以保住這份工作,但看這情況,倘若苗頭不對,她得先閃人。


    「裝傻?」放下手中的筆,鍾離夢抬起邪魅的眸笑得好勾魂。


    「我沒有。」好心虛的聲音。


    「如果不是裝傻,你怎麽會不知道我要你進來做什麽?」他挑起眉,以長指輕搓著耳際。


    連亞蓮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事到如今……認了。


    她沒有答話,鍾離夢也沒再追問,兩個人就這麽沉默著,誰都沒有先開口,而鍾離夢也隻是用一雙眼直盯著她,盯得她冷汗直流。


    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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