舢板小船上,楚狂人擺了張臭臉,逕自走到船首無人之處。


    諸葛小雨一見沒人搭理她,便晃到楚狂人身邊,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這小船比我想象的還輕些呢!八成是因為漂在海麵上,水有浮力因此易於往前吧。”諸葛小雨吐舌說道,小臉上並無得意之色,隻是嘻嘻笑著。“幸好我今天晌午那餐吃得夠飽,否則還真怕不夠氣力呢!”


    “你爹人呢?”楚狂人低吼一聲,濃眉大眼。


    諸葛小雨眼眸先是圓睜,繼而想起阿爹的教戰策謀,連忙把頭一低,再擰深眉頭,最後還用力地皺起鼻尖,將嘴角往下一撇——


    “我阿爹走了。”諸葛小雨依照爹所交代的話回答。


    “走了……”楚狂人臉色慘淡地瞪著諸葛小雨,急迫地問道:“那師娘呢?”


    “也走了。”兩人一同遊山玩水去也,害她整整一年都不能吃到娘拿手的糯米丸子。


    諸葛小雨低頭看著微濕甲板,此時倒真有幾分悲意了。


    “師娘也走了。”楚狂人緊閉著眼,咬緊牙根忍住那股直嗆鼻尖的酸楚。


    諸葛小雨見他一副強忍悲傷模樣,心裏倒不舍了起來。看來這楚狂人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哪!


    “我阿爹信裏沒寫嗎?”諸葛小雨柔聲問道。


    “你自己瞧!”楚狂人孥出信箋往諸葛小雨的方向一扔。


    狂野海風吹起信箋,眼見信箋就要落人海裏,諸葛小雨一個躍身搶快,右手便抓住了信箋。


    “好身手。”諸葛小雨自誇了一句,遭來楚狂人一個白眼。


    信裏寫著——


    諸葛小雨是我子,留他一年。諸葛長風去也。


    “裏頭寫得很清楚啊。”諸葛小雨說。


    “裏頭根本什麽都沒說!平白無故就扔了個人過來,十幾年沒聯絡,一聯絡便說他走了!走了就走了,還扔個人過來搞啥鬼!”楚狂人嘶吼出聲,脖間青筋全然暴突而上。


    一憶起師父當年逐他下山的無情,一憶起師父和師娘都已經撒手歸西,楚狂人心口便燒起一把焰火,惹得他健壯胸口不住激烈地起伏著。


    “阿爹說你和他有過約定。”諸葛小雨連忙補上一句。


    楚狂人抿緊唇,背著手轉過身,迎風看著海上的風浪高低。


    當年師娘懷孕時,他不過才十歲。師娘和師父大吵一架,回了娘家,師父攜他到山裏閉關,一閉就是五年。


    彼時,他確實答應過師父,若是師娘肚子懷的是名女子,他便娶師妹為妻;若是師娘懷的是男子,他便認為義弟,好生帶在身邊好好教導切磋著。


    誰知道當年才出關,下山的第一天,他師父便扔下一句“你可以自個兒去闖前途了”,從此,便是音訊全無了。


    多年來,他一直苦思著要見師父一麵,豈料,現在傳來的竟是一隻托孤命令。


    楚狂人猛旋身,高壯身軀倏地撞倒一道小小身影。


    “啊!”諸葛小雨扯著楚狂人衣袖,腳尖頓地幾回,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


    楚狂人睜大眼,後背乍然一陣冷汗涔涔。


    諸葛小雨是在何時潛到他身後的?若是諸葛小雨今日是為敵軍身分,他現在早已身首異處了。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那雙黑白分明眸子,此時方注意到這張小臉竟不及他巴掌大,除了黑皮膚和兩道濃眉,那眼鼻唇全都細致得不像話。


    “你真是男子?”楚狂人突然粗聲問道。


    “我看起來不像男子嗎?”諸葛小雨反問。虧得阿爹早早便盯著她把楚狂人可能會問著的話,全都沙盤推演了一回,否則她現下八成隻會站在這兒呆笑。


    “小雨聽來像是姑娘家名字。”楚狂人緊盯著諸葛小雨。


    “我出生時體弱多病,娘說要取個文弱名字才養得大。瞧我現在力大無窮,可見這名字取得多好。”諸葛小雨眯著眼,還是在笑。


    看來這楚狂人不但脾氣易怒且個性多疑哪,幸好阿爹早說過他要她找上楚狂人,隻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她出來見見江湖世麵,免得她老不知道人心險惡,可沒真要讓楚狂人娶她哪!


    忖及不用嫁給楚狂人之事,她禁不住愈笑愈開懷,眉眼甚且都笑彎了。


    楚狂人皺著眉,不快地瞪了一眼諸葛小雨的笑顏。


    雖則這家夥就連說話聲音都不男不女,不過諸葛小雨的力大無窮,絕對不是個姑娘家該有的力氣。


    如果有姑娘能拉得動這艘船,那他便娶她為妻。楚狂人在心裏冷笑道。


    “哇——海風吹起來好涼爽哪!”諸葛小雨身子往下一蹲,盤腿便在甲板問坐下!


    楚狂人一見諸葛小雨一副自在模樣,他劍眉一皺,便想發火。


    想他正為著叛軍之事傷透腦筋,而這家夥一派自在地晃到他身邊後,便想輕易地留下。


    門兒都沒有!


    楚狂人眼裏冒出火光,氣焰讓他原就魁梧的身形更形張狂,任何人都應該知道此時最好退避三舍。


    “楚狂人,我阿爹都說了你隻需留我一年,你幹麽一臉如喪考妣?”諸葛小雨抬眸望著他,不以為然地大聲地說道:“一年很快的。”


    杵在一旁偷聽的船夫,不禁為這個諸葛小雨捏了一把冷汗。


    在狂島上,大夥兒連對將軍說話都不敢超過三句了,眼下這位小公子居然膽敢教訓將軍,擺明活得不耐煩了啊。


    “我說過不許叫我楚狂人。”楚狂人壓沉聲音,臉色益發變得更加黧青。師父、師母皆已不在人間的此一震撼,仍讓他心情其差無比,偏偏這個諸葛小雨不識相,還一個勁兒地就找他說話。


    “那我該叫你啥?狂人大哥?楚大哥?”諸葛小雨追問。


    “啥都別叫!”楚狂人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這個諸葛小雨果然是師父之子,三兩下便激得平時不愛說話的他,氣到隻想罵人。


    “你的脾氣真的很差。”諸葛小雨嘖嘖稱奇地說道,不過一雙眼卻直往他冒火後更顯晶澈的黑眼珠瞧去——楚狂人的那雙眼睛還真是好看!


    “你爹有沒有說過,他究竟是想要你來我這裏學什麽?”楚狂人板著臉說道。他雖不願接下諸葛小雨這個燙手山芋,可這畢竟是師父所托之事,他還是得辦。


    “阿爹隻說你教我什麽,我便學什麽。”諸葛小雨睜著圓澄眸子,側著頭說道。


    “我沒啥好教你,我的功夫還是你爹教我的。”他不耐煩地說道,心裏仍是亂糟糟。


    “反正,我阿爹就讓我跟著你,你要我做啥都行。”諸葛小雨固執地回望著他。


    楚狂人冷冷回望著諸葛小雨,腦中已有了主意。完成師父遺誌是一回事,帶著一個公子哥兒當成拖累,又是另一回事。


    “你從此刻開始,便是我貼身小廝。跟著我做事,便不許叫苦,若是叫了一聲苦,你就得自個兒收拾包袱滾離狂島。”屆時,他自然會對諸葛小雨另作安排。


    “不苦、不苦,我一定不喊苦。”諸葛小雨聞言,又是一陣笑。


    阿爹說,她若是跟著楚狂人待滿了一年,他便要帶她吃遍天下美食。先苦後甘,終究得到的還是甘甜,何來苦之有啊?


    “嗬嗬嗬……”諸葛小雨笑聲當啷啷地響著。


    “跟在我身邊,不準笑。”楚狂人低喝一聲,覺得那笑容真礙眼。


    諸葛小雨扁下嘴角,這下子可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她天生就是愛笑啊,要她不笑,簡直就像要她吃飯不吃飽一樣地要人難過啊。


    這楚狂人怎麽這麽難以相處哪!幸好她不是他未過門的娘子。


    諸葛小雨一付及此,心情很好,雙唇一揚,又想笑了。


    楚狂人說過不準笑!她馬上捂著嘴,警覺地望向楚狂人——幸好,他正背對著她,看不到她的笑。


    哎喲,那她以後都背著他笑,不就得了。諸葛小雨咧出一口白牙,雙手抆腰,得意地對楚狂人寬厚背影無聲大笑著。


    “蠢蛋。”楚狂人冷冷地拋下一句。


    諸葛小雨頹下雙肩,泄氣地發現楚狂人似乎和她阿爹一樣,有著連空氣振動都能察覺的好內力。


    看來,她接下來日子不會太好過嘍。


    次日,楚狂人起床,窗外正好飄下早冬的第一場雪。


    他推開窗,窗外晨風如刀般刮掃過他隻著單衣的高壯身軀。雪其實下得不大,是濕氣卻讓晨風凍了起來。


    楚狂人望著灰蒙蒙天色,也不喚人來燃起屋內火盆,屋裏冷得像冰窟,但他不在乎。這些年來,為了習慣四處變動之軍旅生活,他從不依戀任何事物。


    他其實不愛征戰,但若是他的成功領軍,能讓多數百姓免於被欺淩的苦難,那麽他便會繼續軍旅生涯。


    在遇到師父、師娘之前,他是個在親戚家備受虐待的小孤兒。那段被人踩在腳下的日子,讓他學會了體會百姓苦楚。


    他的苦難,是遇到師父後才漸漸褪去的。


    他的名字是師父取的,他的武藝是師父傳授的,他的兵書學問是師娘教導的。師父、師娘視他如己出,如果隻有一顆饅頭可吃,他們也絕對會讓他先填飽肚子。他自然也能為了師父、師娘,犧牲自己性命。


    是故,十五歲那年,師父毫無理由地趕他下山時,他才會如此痛心。從此之後,他不再對任何人放感情,也不在乎任何人,因為他不想再嚐到心痛的感覺了。


    諸葛小雨的出現,卻讓他再次回想起那年被人拋棄的傷痛。是故他痛恨看到那小子!


    可他對師父有過承諾,他得實踐,那是他欠師父的恩情。


    可師父……怎麽這樣便去了?


    一股撕裂般地苦扯住楚狂人胸口,他砰地一聲重重關上窗,趕忙在傷痛占領他的心時,將所有感情全都推出心門外。


    他凜起臉色,黑玄眸光如冰,依舊是那個讓人不寒而栗的狂人將軍。


    他要讓諸葛小雨知難而退,要讓諸葛小雨連一年的時間都待不到,便收起包袱離開狂島。


    楚狂人推開內室的門,打算叫起睡在外室的諸葛小雨。


    “諸葛——”


    “你起床了啊。”


    正盤腿坐在地上的諸葛小雨,一個躍身便竄到楚狂人身邊。


    她揚起嘴角,原是想笑,卻在對上他那張鐵臉時,赫然想起他叫她不準笑的命令。


    “早。”諸葛小雨的盈盈笑臉頓時轉成苦瓜臉,悶聲說道。


    “你很早起?”楚狂人問。


    “對啊,我已經起來半個時辰,練完一套拳法了。”而且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精神奕奕的小臉,發現早起這事整不倒人後,他當下便決定,待會兒帶著這小子到練武場上練軍,之後再去巡視小島護城牆之興建。


    他巡視,諸葛小雨則去築磚牆。


    縱使諸葛小雨力大無窮,他就不信那麽瘦小的身子能抵得住一整天或者是數十日的操勞奔波。


    “要我端熱水讓你盥洗嗎?”諸葛小雨大聲問道。她沒當過小廝,不過向來都是一個勤勞女兒,這些事難不倒她。


    “我不用熱水。”楚狂人說。


    “太好了,我正巧提了一木桶冷泉水準備要給你洗臉呢!”


    諸葛小雨沒待他接話,手腳利落地將木桶拎進了內室。她手拿葫蘆圓杓,熟練地將水倒入黃銅盆,並擺了條手巾、放了根洗牙用之楊柳枝及一碗漱口水。


    沒想到她這個小廝還做得挺有摸有樣的嘛!諸葛小雨雙手抆腰,得意地揚起唇角。不過笑聲才逸出嘴角,她便很快捂住了嘴。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直到那些笑意全消失無蹤。


    “我現在想用熱水。”他擺明了要整人。


    “喔。”諸葛小雨點頭,完全不疑有他。“那我去提熱水。”


    “不用了。”他學不來浪費這事。


    諸葛小雨往旁邊一站,看著他利落地彎身盥洗。她好奇地往他高大身軀旁一站。


    哇,他就連彎下腰都還比她高呢!


    咕嚕,咕嚕。


    諸葛小雨急忙壓住肚子,試圖擋住饑腸轆轆的叫聲。


    楚狂人抬頭,額眉眼上都還染著一層水氣,一顆水珠在他烏黑長睫上滾動著,染濕了黑睫,映得他一雙眼瞳裏都是水光。


    諸葛小雨瞧著他黑漉漉眼珠,竟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並將肚餓一事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手巾——”楚狂人眉頭一皺,粗聲喝道。


    “手巾……”諸葛小雨怔怔地重複著楚狂人的話,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麽。


    楚狂人濃眉一擰,眉眼間距離一縮近,那兩道眸光是更加深邃了。


    諸葛小雨此時又覺得他的眼珠子像極了她最愛的糖蜜龍眼子,可口至極哪!


    “算了!沒用的家夥。”楚狂人舉起袖子擦去臉上水珠,眉眼凶惡了起來。“你幹麽直盯著我?”


    “我也不知道……”諸葛小雨扯著發,才別開眼,卻又很快地轉回頭再瞧他一眼。怪了,她怎麽頭昏昏,心兒怦怦跳呢?莫非餓過頭了嗎?


    諸葛小雨這家夥在恍神什麽?盯著他瞧的模樣,活像中了邪。楚狂人兩道濃眉越鎖越緊,終於耐不住煩,低吼了一聲!


    “你再盯著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我去叫灶房拿早膳來。”諸葛小雨轉身往外走,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練完功之後——”


    楚狂人聲未落地,諸葛小雨身影已如鳴箭般地疾射出門口。


    “……才用早膳。”楚狂人氣得一腳踹向一隻矮凳,心裏真正想踹飛的,卻是這個不受教小子!


    “將軍!”


    半刻後,已將煩心事扔到腦後之諸葛小雨喳喳呼呼地跑了進來,並從三層大竹籃裏逐一取出早膳,完全沒注意到楚狂人臉色有多難看。


    “這裏的食材很豐富,廚娘說我可以任意取用,所以,我一早便熬了這鍋粥,炒了一些山菜。”


    熟悉的菜香飄入楚狂人鼻尖,那味道刺激著他的心。


    是黑甜粥,還有加了薑絲的山菜,豆豉豆腐、豆油蘿卜。這些菜,他吃了好幾年,就算再過十年,他也不會忘記這些山野味道。


    諸葛小雨將五碟山菜擺成梅花狀,中間便擱著一鍋黑甜粥。


    她先咽了口口水,這才有法子說話。“用早膳了。”


    “我不吃這些東西!”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粗聲斥喝著。


    “真的嗎?”那她可以一人吃雙份嘍。


    諸葛小雨雙眼發亮,即便臉上塗了黃土膚色,卻還是掩不住那層興奮暗紅。


    “你是存心做這些飯菜,希望我討厭,好讓我食不下咽嗎?”楚狂人不悅地說道。


    “如果希望你不吃,我犯得著早起到灶房煮這些東西嗎?這些可都是我娘叨念著你最喜歡的菜喂呢!我娘怪得很,每次煮到你愛吃的東西,就要對我耳提麵命一番……”


    諸葛小雨一想到娘和阿爹現下也許正是在西湖吃著藕粉點心,自己卻沒撈到半口,一雙眼眸便漾成了兩汪淚泉,像是隨時要飛噴出悲傷一樣。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淚光,內心一陣愴然。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諸葛小雨卻是說哭就哭,簡直不像話。


    楚狂人的表情是冷的,可他望著諸葛小雨那張強忍悲傷的臉孔,心裏酸楚也已經不受控製地蔓延至咽喉了。


    “啊,我差一點忘了……”諸葛小雨跳回放包袱的地方,從饅頭堆裏掏出一小捆藍染布包。


    “阿爹要我把這東西給你。”諸葛小雨用藍染布包去戳楚狂人的手掌。


    “是什麽?”楚狂人並不伸手去接。


    “我哪知道。阿爹交代不能瞧,我當然沒瞧。”諸葛小雨睜著骨碌碌大眼,認真地說道。


    “當真?”這布巾連係個結都不曾,他不信諸葛小雨當真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當然。整個山頭的人,誰不知道我諸葛小雨最守信用。”諸葛小雨一掌打向自己胸口,倏地打得自己後退三步。


    “你是傻子嗎?”楚狂人皺眉上前一步。


    “我皮粗肉厚,沒事,沒事。”


    諸葛小雨一站穩腳步,急忙笑咧出一口白牙,以示自己一切無礙。


    “哎呀,你不準我笑。”諸葛小雨急忙又捂住嘴,手掌啪地一記打上臉龐。


    這一巴掌若是打在別人臉上,八成早早便飛出窗外。可諸葛小雨基本馬步功夫紮得深,因此隻是漲紅了臉,小小身子前後晃動了幾下,總算沒倒下。更甚者,諸葛小雨左手的那隻藍染布巾也仍然牢牢握在掌心裏,怪異地在空中晃啊晃地。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哭笑不得的雜陳表情,對他的種種不滿也開始漸漸釋懷了。諸葛小雨之憨直個性,他算是見識到了。這類人通常沒有壞心眼,就算想使壞,他也能一眼就識破。


    簡言之,諸葛小雨是個可以留在身邊的人。如果他能夠對師父當年不聞不問地趕他下山一事釋懷的話。


    楚狂人奪過藍染布包,打開一看!


    是一把烏鋼薄刀。


    那是當年師父與師母請天下第一刀鐵匠徐生,所打照出來的日月雙刀。


    此刀薄於蟬翼,可輕易藏於衣袖之間,削鐵如泥。師父曾用此刀助他倆脫困過幾回。


    楚狂人凝視著手裏烙著太陽圓形的烏鋼薄刀,久久都說不出話。


    “月刀呢?”他聲音嗄啞問道。


    “在我身上。”諸葛小雨從長靴裏取出匕首,揚眉笑著。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的笑容,濃眉馬上揪起,隻想罵人。在不知道他是善是惡之前,居然就這樣將私藏武器曝了光,若是他現下居心叵測,擒住了人,奪走月刀,這家夥還笑得出來嗎?


    唉,師父和師娘原就是不諳世道人情之人,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師父將其最鍾愛之匕首交給了自己,他還能怎麽著?


    楚狂人低頭凝神看了匕首一會兒之後,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他將匕首收入腰間暗袋,沉聲對諸葛小雨說道:“日後匕首不許離身,誰要你拿出來瞧都不許,那是你護身工具,懂嗎?”他既然接下了這隻匕首,他便會代替師父擔起所有教養諸葛小雨之責任。


    “懂。”


    “你日後就好好在我這裏待下來。”他會嚴格地訓練諸葛小雨,直到這孩子能自立為止。


    “我本來就要在這裏待一年了,不是嗎?”諸葛小雨瞥他一眼,覺得他這話根本多此一舉。


    “沒人要你多嘴。”楚狂人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隻想把他揪起來好生教訓一番。


    “那我再問一句話就好了。”諸葛小雨一臉嚴肅地望著他。


    “說。”


    “我們可以用早膳了嗎?”諸葛小雨眼巴巴地望著他。“黑甜粥冷了不好吃。”


    楚狂人額頸間青筋畢露、臉色轉青,方才什麽要諸葛小雨克紹箕裘之念頭,現下全都無情地嘲笑著他——這家夥滿腦子都是吃,能成什麽大氣候!


    “練完功之後才許用早膳。”楚狂人濃眉緊攬到陷出一記深溝。


    “那我們快去練功。”諸葛小雨扯住楚狂人的衣袖,急忙就要往外衝。


    “你會後悔的。”他練軍之嚴,向來是誰聽了都要咋舌嚴苛的。


    “隻要能吃到飯,什麽事都不會讓我後悔的。”諸葛小雨又拍胸脯保證道。


    “咱們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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