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柏!”坐在陽台躺椅看書的唐少柏聽到有人喊他。


    “大哥。”轉頭看著高大俊朗的大哥。


    “怎麽不在屋子裏,跑到陽台吹風?”唐少城擔心少柏感冒還未痊愈的身子又要著涼了。那天回家時一身濕的他嚇壞了所有人,當晚發著高燒的他被送進急診室。


    “我想出來吹風。”


    “醫生不是說你的身體還不能吹風。”


    “大哥,我已經好多了。”對於自己那天淋雨的事,唐少柏自知理虧。


    “下次不準再去淋雨了。”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對舒兒那麽凶,她很怕你。”


    “你就是對她太好了,才會讓她這麽為所欲為,竟然拉你去淋雨,她難道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嗎?”


    那天,唐少緘當眾吼了林舒兒幾句,並且不準她來家裏看望少柏。


    “是我自己要陪她的,不關舒兒的事。”


    唐少城知道弟弟偏袒林舒兒,他也不想多說,“美國那邊打電話來問,你什麽時候可以過去檢查。”


    唐少柏感冒發燒住院時,醫院通知他們一個好消息,等了多年的骨髓終於有結果了,不過還是要少柏親自去美國再做一次詳細檢查才能確定是否合適。


    唐少柏沒應聲,心裏還在掛念那天被大哥罵哭的舒兒,如果可以,他想去安慰她,可是,他被大哥禁足了,連電話都不準他打。


    “學校這邊我都聯絡好了,隻等你點頭我們就可以去美國了。”


    “一定要去嗎?”


    “等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合適的骨髓,我不準你放棄機會。”唐少城堅持,“如果骨髓合適,等移植手術後我會留在美國照顧你。”


    “那如果骨髓不適合呢?”


    “你在說什麽傻話!”都撐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盼到的一絲希望,老天爺不會真那麽殘忍。


    唐少柏卻不敢奢望,從他五歲被醫生發現自己有血癌後,開始了吃藥打針檢查的生活,他早將生死看得很開。


    “大哥,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裏?”


    “我想去看舒兒。”


    “不行!”對於林家那女孩,唐少城說不上喜歡,隻覺得她總是逮到機會就欺壓少柏,這樣凶悍的女孩,少柏竟然可以隨她任性,為此他想趁著這次去美國讓兩人斷了音訊,以後不要再有牽扯。


    “大哥。”


    “如果她知道你的病,她會等你嗎?”


    “我……”


    “你不要騙我你對林舒兒隻有朋友的感情,大哥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


    “我想去看她。”


    “我不答應。”


    “那我就不去美國。”


    “少柏!”


    “我答應你去美國,但我要先見舒兒。”他不能就這麽突然消失,他還承諾他要陪她出去玩,暑假要到了,而他怕自己的承諾是要食言了。


    “你確定?”


    “嗯。”


    “那我開車送你去吧。”


    “大哥……”


    “走吧。”


    如果見林舒兒可以讓少柏的心情好些,那他希望少柏在離開台灣時是沒有遺憾的。


    “大哥,別讓舒兒知道我去美國是為了動手術。”


    曾經幾次在醫院時,他發現舒兒在他閉眼時,偷偷地探他鼻息,那時他才知道,舒兒一直都在意他的病,隻是她從來不問。


    唐少城伸手撫過弟弟的頭發,知道他心裏的恐懼比誰都多,畢竟這一去誰都不知道痊愈的機率有多高。那天下午,林舒兒坐著秋千,唐少柏站在她身邊,“你好多了嗎?”她知道少柏住院,她想去看他,卻被唐少城給阻擋了,再見到他平安無事,她的心才放下。


    “嗯,隻是感冒而已,我大哥太大驚小怪了。”


    “他真的好凶。”那天被罵她還記憶猶新。


    “有沒有嚇到你?”那天大哥的獅吼確實驚人。


    “有啊,怎麽沒有。”她朝另一頭望去,公園外的馬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你大哥不走嗎?”他正坐在車裏監視。


    “他不放心。”


    “那他什麽時候回美國?”


    “再過幾天他就走了。”


    “真的嗎?太好了,他不在我才敢去你家。”林舒兒開心的晃動秋千,“少柏,你有沒有糖果?”


    “今天沒有。”他笑著看她逐漸蕩高,“要不要一起去買?”


    “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


    “嗬嗬……那你大哥怎麽辦?”


    “讓他開車送我們去。”


    馬上林舒兒的臉就垮下來了,“那我不要去了。”她怕見到唐少城那張嚴肅的臉,“下次你要記得帶糖果哦。”她不忘叮嚀。


    “舒兒。”


    “嗯?”


    “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什麽事?”


    “我可能要去美國一趟。”


    林舒兒的秋千由高轉低,而後停下來,“為什麽?”


    “我媽找我。”


    “要很久嗎?”


    唐少柏但笑不語,連他都不知道會多久,如果骨髓不合,應該是馬上回來,如果骨髓適合,那移植的手術免不了,那就要很久的一段時間了。


    “少柏,要很久你才回來嗎?”她再問一次。


    “不會,我會盡快回來,然後陪你去南部玩。”他保證。


    林舒兒嘴角輕揚的笑著,“那你回來時要記得買禮物送我。”


    “你想要什麽?”


    坐在秋千上,林舒兒很認真的想著,“買你想買給我的禮物就好。”美國沒去過,她想不起來要買什麽。


    舒兒的馬尾在風中飄蕩,她的笑臉很甜,唐少柏想要記下這一幕,“舒兒?”


    “嗯?”


    “我們去買糖果。”


    “不要,我不要坐你大哥的車。”


    “我們自己去。”


    “可以嗎?”隻見那頭車窗搖下,“你大哥在瞪人了。”


    “沒關係,走吧。”


    拉過她的手,唐少柏的俊容上露出一抹縱容的笑意。“我們去把你最愛吃的糖果全部搬回家。”


    “嗬嗬,那可能要塞滿一屋子了。”


    “好,那我就買一屋子的糖果給你。”兩人相視一笑,然後手牽手飛也地快速跑出公園,當唐少城驚見要下車追人時,哪裏還有他們的蹤影。


    “少柏!你要去哪裏?”空蕩蕩的公園裏,隻有唐少城氣急敗壞的聲音。隻是唐少柏的不會很久,卻不知是多久,十年過去了,高一的暑假過了,承諾食言了,他還是沒有回去。他來美國經過周密檢查,幸運地發現骨髓相符,可以進行移植,所以馬上安排進行手術。


    這十年來,他靠網路與林舒兒了解近況,在他來這裏的第三年,他才知道舒兒交男朋友了。也難怪她網上的回信少了,兩人之間隔著海洋拉開的距離太大了。


    直到前不久林伯打電話來說了些舒兒的事,他才知道訂婚的舒兒被退婚了,對方給的理由很牽強,林伯說搶走她男朋友的第三者是小蘇,是她異父異母的妹妹。自從知道這件事後,他常在夜裏獨自思考,想起舒兒哭泣時的無助,還有過去她的甜美笑容。


    “少柏,你真的要走?”


    美國的十二月,冷風刺骨,大雪連下了十多天,雪都積了一公尺那麽高。說話的人是他主治醫生的兒子,這十年來,兩人的交情由淺至深,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人可以比楊天凡更了解唐少柏的身體狀況。


    “嗯。”他的行李都打包得差不多,也分批寄回台灣了。


    “台灣隻有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


    “你爸不是說我的身體已經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了?”骨髓移植成功後,幾次的複健及化療,他的身體已經漸漸強壯,不再是初到美國時的虛弱了。


    “是複原得差不多了,但也不能太累。”癌症這種東西很頑固,明明是痊愈了,卻有時還會出現假象讓人心驚。“你的病好不容易才控製住,癌細胞雖然清除了,但並不表示沒事了。”


    “我知道,我會好好善待自己的,怎麽說這個身體也陪我經曆了太多的病痛。”那些受病痛折磨的日子,他曾經以為自己會熬不下去,但最終還是憑著過人的意誌力渡過了。


    “希望如此。”楊天凡看著少柏由病弱的少年長成今日的健壯體格,他明白他長年下來的痛苦及壓抑,


    “回台灣等安定好住的地方我再跟你聯絡。”


    “你不回家住?”


    唐少柏搖頭,“我回去找人,順便投靠她。”


    “你以前在台灣的朋友?”楊天凡自小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雖然父母都來自台灣,但畢竟他對台灣不熟悉,他的中文也是這十年來由少柏一字一句教會的。


    “嗯。”


    “男的女的?”


    “女的。”


    “你喜歡的人?”


    “我的青梅竹馬。”


    楊天凡想了想,這十年裏少柏的生活作息正常,根本沒有常聯絡的人,怎麽會突然跑出一個青梅竹馬,“你說該不會是說那個常常有事沒事就寄一大篇英文過來請你翻譯的女孩?”


    隻有她,曾經是三天兩頭就寫信給少柏,她的來信永遠是有所求,曾經他還一度要少柏別理那種自私的人,完全不為他的身子著想,隻會要少柏幫她,但全都讓少柏一笑置之的帶過,那時他就知道那女孩對少柏意義不同。


    “嗯。”大學主修外文係的她英文底子不算好,常常找他求救。


    “她不是沒再跟你聯絡了?”


    “她忙著翻譯的工作,抽不出時間。”


    他曾經因為不知手術結果,不敢開口要她等他,但他以為她懂,沒想到她卻戀愛了,盡管如此,他對她的感情還是不變。


    “她?憑她那點破英文功力也可以當翻譯?”楊天凡有些汗顏那女孩翻出來的文章有誰能看得懂嗎。


    “她其實很聰明,英文也進步很快,已經不再需要我的幫忙了。”


    “那菜子呢?她等你十年,你不會真放她一個人在美國吧。”


    “我對菜子隻有妹妹的感情。”


    “所以你是為了見那女孩才決定回台灣?”


    以前見他常常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沒日沒夜為那女孩翻譯文章,隻為了再收到那女孩寄來的道謝信,後來信少了,他使用網路的時間也少了,連帶的少柏的笑容也少了,常常一個人若有所思的望著病房裏的窗外。曾經以為唐少柏是因為太孤單了,原來他是在思、念曾經跟他一起長大的女孩。


    “我很想見她。”


    “然後呢?跟她說你喜歡她?”若不是為了到美國治療養病,少柏或許不會輕易離開那女孩,可事與願違,他不得不走,留下女孩一個人在台灣,那應該是少柏心頭最大的遺憾吧。


    望著窗外白雪,唐少柏臉上露出淡淡笑容,他不知道當年那個綁馬尾的舒兒經過十年後長成什麽模樣了?清秀的她是不是變得更漂亮了?


    經過感情蛻變後,她的燦爛笑容不知是不是猶在,那份純真的笑容他永遠忘不掉,那曾經是他在異鄉的慰借,是他忍受病痛的特效藥,那笑容,他很想念。


    少柏要回台灣?上川菜子瞪著唐少柏,不置信的搖頭,她每天固定時間來幫他整理家務,“你不可以回去台灣。”


    “我已經訂好機票了。”


    “為什麽你突然要走?”他的病好了,可以開始在這邊安定工作,這裏有她,為什麽他還想回台灣呢?


    “我想回去看看。”


    “看什麽,台灣還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嗎?”都離開十年了,那裏的人事全非,早沒感情了才是。


    唐少柏見著滿桌的菜色,菜子的手藝很好,為了討他歡心,她努力學廚藝,為了融入唐家,她學著怎麽跟他媽相處,更為了他,她犧牲太多的時問陪他,而他卻無能回報。


    見他不語,上川菜子終於忍不住了,“你是為了要見林舒兒才回去的?”


    “菜子,就算我回去見她也沒有什麽不對。”


    “有,我不準你回去見她。”


    “菜子。”她對他並沒有任何權利,他們之間並沒有約束。


    這些年,菜子的情緒轉變很大,或許他的態度是很重要的起因,她臉上的笑容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暴躁。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回去見舒兒。”


    “連我都不能嗎?”


    “我很想舒兒。”


    “想她?她都交男朋友了,而且還跟人家訂婚,你卻還在想她?”


    “那不重要。”


    “那我算什麽?”


    “我一直當你是妹妹。”他早己表明對她並沒有男女感情,她卻不願意放手。


    “我不要當你的妹妹,我要跟你結婚,我要成為你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唯一的女人?唐少柏腦海裏浮現舒兒青澀的笑臉,如果他沒有生病,那麽他生命中的女生隻會是舒兒,這一點他比誰都確定,“菜子?”


    上川菜子流淚了,她哭得像小女孩,“我不要你回台灣,我不要……”


    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我並不適合你,這世上還有很多好的男生,你不該把感情執著在我身上。”


    “我不要聽,不要聽……”上川菜子反手抱著少柏哭泣,他的溫柔教她迷戀,這世上她找不到另一個唐少柏了。


    “別哭了。”


    總是如此,當他談起兩人之間的問題,菜子總是以哭解決,而一見她落淚,他狠不下心推開她,或許她的執著他要負最大的責任。


    曾經,在不知道舒兒被退婚時,他不會有如此強烈回台灣的意念,可知道她被欺負了,他的心起了不曾有過的憤怒,教他難忍的無法入眠,他該陪她的,該在她身邊,他卻遠在地球的另一端。更教他不舍得是,舒兒從頭到尾沒跟他提過隻字片語,他寫給她的信全都石沉大海,舒兒的斷訊教他憂心,讓他警覺,她想跟他劃清界線。


    “你不要走好不好?”


    “菜子,我放不下舒兒。”


    “那我呢?”


    “你有家人,你有朋友,而且你還有我大哥。”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對菜子壓抑的情感。


    “可是沒有你,那些我全都不要。”


    盡管菜子哭得心傷,但,這一次,唐少柏都非走不可。台灣,十二月的冬天,北風呼呼的吹,寒流才過又一個寒流來,小雨大雨也下個不停,雖還沒冷到下雪,但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根本不會有人想要出門,最好的避寒方法就是躲在暖暖的被窩裏。


    一大清早,舒兒才趕完最後一章節的翻譯工作,揉著酸澀的雙眼,頭昏腦脹的她倒進軟軟的雙人床,眼睛才要閉上,即聽到敲門聲,“爸,我睡了。”


    “舒兒,爸有事跟你說。”


    “可以晚一點嗎?我……”


    她的話都還沒講完,房門已經被打開了,林父站在房門口,“你昨晚又熬夜工作了是不是?”


    “沒辦法,翻譯社一直催我。”她也很無奈啊,但工作就是工作。


    “爸有事跟你談。”


    要她離開暖暖的被子,那等於是拿桶冷水由她頭上澆下去,冷颼颼的感覺她光想到不覺得又縮了身子。


    “爸,我真的好累了。”


    此時房門口又多了個人,“舒兒睡了嗎?”


    阿姨?自從小蘇搬離開家到日本去念書後,她跟阿姨之間的距離拉得更大,或許還有一些些本就埋在心裏的怨懟。曾經她壓抑得很好,但被愛情跟親情同時背叛後的她,似乎也失去內心的平衡,她無法正視阿姨。因為阿姨早就知道他們背地裏的感情,卻偷偷瞞著她,直到被她捉奸在床,她才知道原來她好像小醜般的讓人笑話,原來那個說要愛她一生一世的男生,早背著她跟小蘇海誓山盟,兩人甚至都約好一起去日本念書。


    她好傻,傻得不知道該怎麽發泄心裏悲慟的情緒,最後她讓沉默的自己更沉默,裝傻的她繼續說說笑笑,一付不在乎的模樣,但她明白,那不過是外在的保護色,其實她心裏已經被傷得在淌血了。自那時起,她跟阿姨相見無言,她當她是爸爸的妻子,小蘇是他們的女兒,而她隻是個陌生人。


    “我跟你阿姨今天下午去日本。”


    “好。”頭愈來愈沉,有些不清醒,她不想再去回憶去年的事,那會影響她工作的心情。


    “舒兒,我跟你阿姨走了,你自己要多照顧自己。”


    前幾年,她爸臨時決定移居日本,她過不慣那邊的生活,所以不去,就這麽一個人留在台灣守著這個家。


    “好,我知道。”這個家空蕩蕩的,感覺有些冷清,可她也習慣了。


    “等一下計程車就來載我們去機場,早餐阿姨已經幫你準備好了,餓了就去吃。”


    “好!”


    “還有,今天新房客會來看房子。”


    “不是說不租人了嗎?”她爸去日本後,偌大的房子開始分租給附近的高中老師。


    “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而且是學校介紹的,我想人品應該還不錯,今天下午他就來了。”


    “下午就來了?是男的還是女的?”如果是女老師,她勉強接受,如果是男的,打死她都不要!


    睛睛直盯著她爸,沒想到是阿姨代替回答了,“是位男老師!”


    “爸,你要我一個未出嫁的女孩跟一個男的同住一個屋簷下,孤男真女的不怕左右鄰居說閑話嗎?”


    “我已經跟鄰居都講好了,大家都可以諒解。”


    “爸……”隻見她爸手挽著阿姨,不理她的喊叫。


    “記好了,要跟人家好好相處。”這是林父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直到他們出門,林舒兒都還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本就頭昏的她頭更痛了,看了眼時間,八點半了,不行,她要先睡一覺,所有的事等她睡醒再說。


    拉上棉被,整個人躲進暖呼呼的被窩裏,沒一下子,林舒兒睡著了,這一睡直到下午都還不見她醒來。叮當!叮當!


    是誰在按電鈴?


    林舒兒的好夢被人打斷,而那個按電鈴的人還不死心的繼續,忍無可忍的她隻有推開棉被,半眯眼,披頭散發半坐起身。


    “不要再按了!”


    吵死了,以前覺得家裏的音樂鈴聲跟垃圾車的相比要好聽多了,現在再聽,她隻想把電鈴給拆了。


    叮當!又來了,那人怎麽那麽不識相,難道不知道擾人清夢是罪加一等嗎?她早上八點多才睡,看了眼鬧鍾,不過才下午二點,根本還沒補足睡眠啊。


    爬下床,她氣衝衝的衝到樓下,越過客廳,連頭發都沒打算梳理,大門一開,她雙手插腰惡聲惡氣的吼著,“我爸不在家!”


    看都不看來的人是誰,帶著下床氣的舒兒打算再關上大門,也不管外頭的人會怎麽想,現在她隻想回床上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請問林舒兒在嗎?”那人不是找她爸,是找她的?


    林舒兒伸手撥了下額前頭發,沒好氣的說:“我就是。”


    唐少柏略感吃驚,眼前這個穿著睡衣披頭散發的是舒兒?她瘦了,連臉色也蒼白了許多。十年過去了,她的馬尾消失了,她的學生製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長發過肩的模樣!


    “舒兒?”


    林舒兒被這聲呼喚給驚醒,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後花容失色的搗嘴大叫:“你……你……你是……”


    她認出來了,由她不置信的眼裏他看出她被嚇住了。


    “是我。”


    “你怎麽回來了?”是回來看她的嗎?不,一定不是,他怎麽有空回來看她,林舒兒要自己別亂想。


    “回來教書。”


    “教書?”她怔怔地呆住。


    “對。”


    外頭很冷,舒兒瞥了眼地上的行李,還有不遠處的計程車。


    “那輛車在等你嗎?”他應該隻是過來跟她打招呼馬上就走,所以她沒打算邀他進屋。


    唐少柏轉頭朝司機揮揮手,車子隨即開走,“進去吧,外頭很冷。”她隻穿著單薄的睡衣,外頭的冷風又強,怕她感冒了。


    “等一下,是你!你是新來的房客?”


    原來那個新房客不是別人,是她認識的唐少柏,心裏的壓力頓時減少許多,卻又有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


    “對。”他目光環視這十年來沒有多大變化的林家,還是跟之前想的一樣溫馨宜人,很有家的味道。


    “你為什麽要來我家住?”


    唐少柏沒有回話,他放下行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咖啡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因為時差他想要來杯咖啡提神。


    “在廚房。”


    “你幫我泡一杯咖啡好嗎?”


    見他滿臉倦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應該是累了,她心軟的走進廚房,幾分鍾後,她端了二杯咖啡出來。


    “喏,你的咖啡。”老實說她還有些震驚,少柏回來了,就在她眼前,這是在作夢嗎?


    “謝謝。”


    她才坐下位子,唐少柏就有意見了,“太甜了。”


    當作沒聽見,舒兒繼續品嚐自己杯子裏的咖啡,香醇可口,哪會太甜!


    “我喝咖啡不加奶精也不加糖。”隻見他放下咖啡杯,對她淡淡笑著,“能麻煩你再去幫我泡一杯咖啡嗎?”


    她嘴裏的咖啡差點噴出來,她一點都不願意,可見到他含著微笑的眼神,她竟然無法說不。


    唐少柏對第二杯咖啡沒有意見,不過對她倒是有些建議,“你要不要先去換件衣服?”


    “不用了,我等一下還要補眠。”換換脫脫太麻煩了。


    “那你的頭發……”不用這麽淩亂見人吧?


    “哪個人睡覺頭發會整齊的,現在梳好等一下還不是要再亂一次。”她又很有理的補充,咖啡這時也喝完了。


    “我的房間在哪裏?”


    “你真的要住下來?”


    “沒錯。”


    “你不怕人家說閑話?”


    “不怕。”


    “那你家人同意嗎?”


    “我媽已經不管我了。”


    那……她找不出任何借口了,“我的生活作息很差,而且我又不愛幹淨,你跟我住一定會很不習慣的。”


    “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習慣。”


    林舒兒見他一點都沒打退堂鼓,心一橫道:“反正到時候住不習慣你就會搬出去了。”她指了指樓上,“樓梯上去左轉第一間。”


    林舒兒以為他會動手開始搬行李,但他繼續聞風不動的坐著,“你不上樓嗎?”見他不為所動,隻是繼續盯著她看,“那我先上去了,回頭見。”


    “舒兒。”


    “浴室在你房間的隔壁,廁所就在浴室。”以為這是他要問的,林舒兒一口氣說完,然後,她才發現他根本不是要問這些。


    “你能不能幫我提行李上樓?”


    他是男人嗎?他算是男人嗎?林舒兒忍著手酸,忍著頭痛,忍著差點被重重的行李給壓扁的幫他將行李搬上樓推進他房間。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床上,她的瞌睡蟲竟然全都不見了。


    十年了,他們十年沒見麵,他怎麽會一聲不響回台灣了?已經由男孩蛻變成男人的他,多了份難得的成熟跟穩重,還有一種她說不出的陌生感,隻是他怎麽連自己的行李都提不動,光長得高壯好看有什麽用!


    他為什麽回來呢?


    她百思不解,他的英文好,當英文老師不為過,但他為什麽放著家裏的事業選擇當英文老師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她扯棉被覆在頭上,她要趕快睡覺,晚一點翻譯社的人會來要翻譯稿。管他為什麽回來,反正肯定不是為了她,她幹嘛想那麽多!


    曾經在她最難受、最痛苦時,她寫信給他,以為他會回來看她或是回信安慰她,但他了無音訊,等了又等的她最後才明白,他離她已經好遠了。那現在為什麽他又回來,而且還跑到她家住?


    如果他要回來,為什麽不早一點回來,而且他真的離開很久很久了……


    這些年,好多好多事發生,她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況且現在的少柏與十年前的少柏應該也改變了,他早已經不再是她傾訴心事的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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