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靜的小跨院外表平靜,無人看守;可是一進到裏麵,秦天的心腹就層層戒備的守護在那裏,一見到三人出現,立刻恭謹彎腰的作禮。


    「老夫人、三爺、小姐。」


    太守傷危的事情是件機密,所以能進入這屋子的人除了秦母、靈兒跟葛大夫及他們兄弟外,就隻有隸屬於秦天的心腹跟一名侍童和兩名丫鬟而已,其他一如秦闇、秦梵的心腹也一既保密不宣。


    為了做到完全保密的程度,秦梵在秦闇末進城前,就假借了太守的名義,將秦闇的人馬跟秦天的對調,命他們去守外圍的防城工作,而將秦天的部眾全部撤回城內防守,其中又挑出口風最緊的心腹,將秦天由主屋的新房移到西苑的獨立跨院來,由他們盡心的守護。


    挑選而來的,都是秦天多年來最死忠的心腹,他們雖然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但端看主子們如此慎重的樣子,都隱約的猜到五六分,因此無不提高戒備守著西苑小跨院。


    秦梵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隨即和秦母、靈兒一起進入屋內。


    寬敞幹淨的屋子裏分內外兩處,中間僅以一張大的山嵐錦繡屏風隔開,一進到外廳從擋隔的屏風望去,就見內房裏的床沿坐著一道偉岸的身形。


    「進來。」和緩的聲調仍微微透著令人發冷的寒氣。


    「大哥。」一入內堂,平常玩笑慣的秦梵跟靈兒立刻恭恭敬敬的喊了聲大哥,怎麽樣也不敢把平日的野性兒在這時展現。


    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秦天,撐著一張蒼白麵容靠坐在床上,一雙滿布怒意的眼眸靜靜睨視著他們。


    看得三人都一陣發寒的垂下頭去,誰也不敢抬頭迎視他充滿怒氣的眼神。


    「閑雜人等都退下。」他靜靜的命令,一雙寒光四射的利眸一瞬也不瞬的直瞅住三人。


    「是,大爺。」房內伺候的一位仆童和兩名侍女順從的退下。偌大的內堂此時更顯寂靜。


    「還有一個呢?」他平聲的問,目光終於從三人身上移開,三人這時才稍稍鬆懈緊繃的精神。


    「我在這裏。」一道極相似的嗓音響起,增加了房內陰霾的氣氛。秦闇從屏風處走了進來,在床對麵的椅子坐下,一雙陰鷙的銳眸無畏的與秦天相視。「聽說你一醒過來就急著找我,希望你的理由夠充分,不然打斷了我五天沒有好好歇息過的睡眠,就算是大哥我也不輕饒。」


    他倨傲的口氣引得旁觀的三人,不由得大大的吸了口氣,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秦天淡淡地道:「我聽說你代我拜堂了,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會連累多少人?」


    「不知道。」秦闇淡淡的應了句,兀自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慢慢啜飲著,「我倒是知道救了多少人。」他優雅的手指了指眾人以及自己。「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不然就不應該來責問我們。如果你夠愛惜自己一點,不讓自己陷入傷危的窘境,那就不會有要我代娶的事發生了。」說到最後臉色竟比秦天還要狂怒。


    秦天沉默的眼眸對上狂哮的秦闇,好半晌才微歎的垂下臉去,再抬起頭時已經不若之前的怒色,神情也恢複病人應該有的蒼白與憔悴。


    他沒有忘了在整個代娶的事件中,秦闇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不隻必須代替自己拜堂成親,在這段假冒的日子裏更要忘了自己的真正身分,還要麵對替代期間可能發生的窘境跟壓力,一旦日後事情曝光,來自民間的議論跟評議,對他跟郡主都是一把無形的鋒刀,傷害之大令人難以想像。


    「如果不是這樣,我也用不著生氣了。」對秦天來說,從未見過麵的郡主根本毫無意義,有的隻是責任跟使命感而已。可是秦闇不同,他是自己的孿生兄弟,等於是另一個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重要,因此才不願他來膛這淌渾水。


    「事情並不如你想的簡單。」秦天莫測的眼神無奈的望著他,言談中更是充滿深意。


    可惜秦闇聽不出話裏的涵義,誤以為他指的是洞房之事,他將啜飲的茶杯放下,道:「放心吧!郡主那裏我已經安排妥當,在你康複之前我會暫居在書齋,直到身分換回來為止。」


    「什麽?」豈料秦天的反應大出意外的激動,撐著虛弱的身子就想下床,急得一旁的秦梵跟靈兒趕緊前去扶住。


    「大哥,小心點,身體要緊別亂動。」秦梵推著他躺下。


    推開秦梵,秦天硬是強自坐起,不理會眾人的規勸,睜瞪著眼看著桌前一臉漠然的秦闇,「你怎麽可以丟下郡主一個人在新房裏,這樣會出事你知道嗎?」


    他的反應超乎常理,搞得眾人均是一愣。


    「天兒。」秦母道:「闇兒是代你娶妻,當然不能跟郡主同房,她是大嫂啊!」


    「即使是大嫂也不該讓她一個人獨處。」秦天氣憤的道。


    眾人麵麵相覷,難道他們這個太守是病昏了頭,不然說話怎麽會罔顧倫常、胡言亂語呢?


    「娘,沒事孩兒先回去休息了。」秦闇站了起來,沉著臉步向房外。


    「站住。」秦天不理眾人的安撫,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走近他。臉色肅沉的命令道:「搬回新房去,不許離開郡主半步。」


    就算秦闇平時再怎麽敬重他這位大哥,此時都忍不住要怒焰狂熾起來。他轉身過來怒視著秦天。


    「去請葛大夫來。」秦闇對著靈兒吼道。


    刁鑽難馴慣的靈兒,平常是沒有那麽好差遣的,可是這時也發現到大哥的不對勁,立刻應了聲就拔腿要往外衝出去。


    「站住。」秦天第二次出口叫住人,口氣也比第一次的森冷。


    「天啊!這是什麽情況?」秦母滿臉不解的低號起來,以前一個特異孤行的秦闇就夠教她頭痛的了,現在又多了個因傷重而胡言亂語的秦天!她的命怎麽會那麽苦啊!


    「就算真的會有什麽事,充其量也不過是像剛剛那兩個在新房外偷窺的小毛賊而已,還能有什麽大事?」秦母著急的脫口而出,幾乎忘了秦天還在重病,就一古腦兒把剛剛在新房外看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新房外有人?」原本正在怒目相瞪的秦天跟秦闇,一聽到這消息,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秦母。


    嚇得秦母一愕,張口結舌。


    「可不是。」靈兒憶起秦梵先前的行為,逮到機會就急著告狀似的走到秦天身邊道:「他們有兩個人,一站一蹲的在窗邊跟門口偷瞧,好像要偷瞧新房內的動靜。我本來還可以抓到他們,可是都是三哥啦,慢吞吞的,存心要放人家逃走一樣,杵在那裏不動,眼睜睜的看著人家『拜拜』手,從容的從屋頂上散步離去,你們說氣不氣人?」


    拜拜手,還能散步的離去,這個靈兒說得也太誇了張吧!


    「大哥。」秦梵也急著解釋,「其實早在靈兒動手之時,我就發現來人不簡單,不隻武功超凡,入太守府如入無人之地,最要緊的還是對方的膽量。在他們回眸匆匆一瞥間,已經看到了我,也認出我的身分,可是卻毫無懼意,反而一派冷靜鎮定,顯然還不把我看在眼裏。」


    秦梵頓了下,說道:「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惡意,入府來隻是想探尋消息而已。但他們的目標很明顯的是新房,這是毋庸置疑的事,隻是新房裏究竟有什麽?除了剛嫁過來的新娘外應該沒有什麽啊?還是說……他們的目標就是新娘!」


    他的推測引起眾人的驚駭,尤其是秦母。


    隻見她不安的握住女兒的手,神情慌張的在三個兒子臉上來回梭巡,「該不會是皇上派來的人吧?瞧,我就說皇上的情人碰不得,才剛進門而已,咱們太守府就成了密探監視之地。」


    靈兒一陣好笑,安撫的拍拍秦母,「娘,不過才兩個小賊而已,哪有您想的那麽嚴重?」


    「可是小賊會有這麽好的身手嗎?」秦梵問出了心中先前的疑問,和秦闇的眼光一起落在秦天的身上。


    因為他們直覺的發現這事跟秦天的異常反應有關,或許他們的大哥知道了什麽……或是隱瞞了他們什麽?


    秦天無懼的眼神並不逃避兩個弟弟的詢問,隻是……他也並不想回答。


    傷重的身體虛弱的搖晃了兩下,秦梵跟靈兒立刻將他扶回床上。而他知道秦闇懷疑的眼神並末從他身上移開。


    「什麽也別問,大哥隻能告訴你們,郡主她……對我很重要。」微歎了一口氣,氣弱的俊容緩緩抬起,迎視著一直瞅望著自己的秦闇。「大哥希望你能搬回新房去保護郡主。」


    「我很難做到。」他也一歎。腦海裏不自覺浮起她嬌倩的容顏。


    「闇弟。」秦天叫出兩人小時候的稱呼,蒼白乏力的手顫抖的伸出,期待他的回應。


    「大哥……」一陣遲疑之後,秦闇終於拗不過秦天眼裏的懇求,伸出手與他相握。


    秦天的另一掌撫上他的手,「在我不能行動的這段日子裏,大哥希望將『生命中最重的女人』交給你保護,也希望你能謹記『她是你的大嫂』。」


    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是你的大嫂!這兩句刻意強調出來的話充滿警剔的意味,也是限製的枷鎖。


    「知道了,大哥。我會謹記自己的本分,但是也請你答應我,事情過去之後,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秦天的手掌與他的緊緊相握,允下承諾,「我答應你。」


    ****


    暖暖夏日、豔陽高熾,敦煌的空氣燥且熱。


    樹上的蟲鳴鳥叫聲和屋外的嘈雜人聲共譜成一曲熱鬧有生氣的樂調,漸漸喚醒床榻上那沉睡許久的人兒。


    芃瑄眨了眨眼,避開紗帳外射進來的刺目陽光,這是哪?她在什麽地方?輕搖了搖頭,正打算坐起來時,一陣陣的酸痛襲來,讓她輕抽了口涼氣,又躺了回去。幾日來的奔波、忙碌讓她幾乎沒有歇息的機會,想不到這會兒一躺下,精神一放鬆,不適的感覺就都來了。


    驀地,她因耳畔傳來一聲細微聲響而愣住。


    循聲望去,一張五官出色的俊顏映入眼簾,那個昨日才與她拜堂,又堅持要分房而睡的相公,此時正好整以暇、睡夢方甜的躺在她床上,碩長的身軀,結實半敞開上衣的胸膛,還有那略顯淩亂與她烏絲交纏的黑發,在在驚惴她的心,扣住她的呼吸。


    相公!


    她一驚而起,怔愕的眼盯著他此刻安睡的俊逸臉龐,纖纖玉手則摸著領口,查看自己的衣裳是否完整。


    一樣的白色褻衣,雖然稍嫌淩亂,卻還是整齊的穿在身上。由此可知,相公昨晚並沒有對她做過什麽。一抹紅暈布上臉龐,洞房之夜新娘睡得死沉,真要被人看笑話了。


    但是……相公明明說不與她同房,怎麽又回來了呢?


    望著他閉目沉睡的臉,芃瑄不自覺的感到心髒跳快了起來,那白淨的臉龐、俊逸的雙眉、刀削般的挺立俊鼻,還有那抹淡笑,總能吸引她全副注意力的薄毅雙唇,在在都充滿了他男性的陽剛氣息,情不自禁的,白玉般的纖纖小手伸了出去,她不自覺的撫上了他的臉,描繪起他醉人的五官。


    雖然她是昨天才見到他,是昨日才成的婚,可是感覺上他並不陌生,好像早就熟識了一般,或許……這跟他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有關吧!


    秦闇!那個跟她相公長得一樣,卻總透著肅冷氣息的危險男子,他的目光讓她感到害怕,不敢迎視。直覺得他討厭自己,為什麽呢?她不了解,甚至一度以為她的相公也會跟他一樣,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是自己多慮了。


    相公溫文,一點都不像他。


    「看夠了嗎?」秦闇剛醒來的嗓音低嗄而沉啞,卻透著一抹淡淡的笑味。


    看他看得出神的芃瑄,見他猛然睜開眼睛,立時紅雲一怖,俏臉通紅。


    秦闇坐起身來,望了紗帳外由窗縫間射透進來的日光,濃眉一蹙,沒想到這幾日的勞頓教他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快晌午時才醒來。


    刻意忽視她靦腆的神情,整了整睡亂的半敝衣服,秦闇下了床,順手拿件外衫披上。


    羞怯過後,芃瑄記起自己的身分,昨日拜堂過後她就是這個男人的妻子,理應伺候他更衣才是。於是僅著褻衣就趕緊跟著下床,上前去想伸手幫忙。


    「別過來。」一句沉喝,嚇得她伸出的手立刻縮了回來。


    無故的沉喝讓她瞬時泛紅了眼眶,蒼白的臉有著被受傷害後的無措。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隻是想盡一下做人妻子的本分而已。


    看她揪著心口,茫然受到傷害的樣子,秦闇臉上的剛毅線條漸趨溫文平和,「你做什麽?」


    泫然欲泣的她,在陽光下顯得清靈而耀眼,不著脂粉的臉龐白皙粉嫩,雪白褻衣下的深紅肚兜裹著纖瘦的嬌軀,隱隱若現。


    「服侍相公是妾身的責任。」她垂著頭不敢正視他,期期艾艾的道。


    「不用了,以後我的事自己做就行了。」轉了過去繼續末完的著衣動作。


    房門外等待的紅珠聽到裏麵有了聲響,知道主人們起來了,於是敲了敲門,「郡主、郡馬,你們起來了嗎?」


    門一開,秦闇偉岸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些在外等著伺候的丫鬟一見到主人出現,立刻恭敬的跪下。「大人。」


    看見她們手上捧著水盆、衣飾,眼睛卻不斷的瞥向新房內,一臉偷窺竊笑的模樣,秦闇的薄唇微微一揚,漾起一抹秦天常掛在臉上的溫和笑顏,「等很久了?」


    太守大人平常對待下人就很溫厚,此時更顯得平易親切,可見主人們昨晚的「新婚」一定過得很愉快。


    一群雲英未嫁充滿想像力的丫鬟們,忍不住一陣臉頰泛紅,腦海裏幻想出兩人恩愛的畫麵。


    秦闇雖然未若大哥跟三弟他們那般的縱橫情場、韻事豐富,但二十五歲的他對女人還是有十分的了解,光看她們曖昧的眼神不斷好奇的在自己和芃瑄身上梭巡,就知道這群姑娘們在想像些什麽了。


    當中還不乏喜歡嚼舌根、到處渲染的一些中年仆婦。


    為了不辜負她們期待的幻想,秦闇回眸一笑,走向芃瑄,溫柔而體貼的執起她蔥白的柔荑,狀似親匿的擁她入懷,在眾丫鬟屏息以待的目光下,低頭一吻,攫住她微愕張啟的朱唇,引來一陣嬌羞、掩嘴驚呼的喘息聲。


    瞠著眼,芃瑄驚愕不已的瞪著與她四唇相貼,態度驟變的男人。他的唇給她的感覺是震撼性的、熾熱而有力,卻絕對沒有一絲一毫溫暖熱情的感覺,在外人的眼裏,那或許是一個親密、占有似的熱吻,但在她的感覺裏,卻是作戲、嘲謔的成分居多。


    但盡管如此,卻也教她麵紅耳赤的呼吸急促起來。


    「二……大哥!」一聲驚天嬌吼,像悶雷似的打在眾人耳裏,喚醒了看呆的丫鬟們,記起了現在身在何處。


    薄毅的唇離開了柔嫩溫潤的唇瓣,魔魅性感的朝芃瑄一笑,見到她紅暈密布之後,才在眾人的謔笑聲中轉過頭去,迎視秦靈兒滿是怒意的臉。


    「下去。」一揮手,她火大的驅走一班丫鬟,直直的朝秦闇走來。修長的玉手一指,比著秦闇又比比芃瑄的道:「你……你們在做什麽?」


    美麗的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芃瑄不解的望著這個在城外有一麵之緣的小姑,不知她怒從何來,為何如此生氣。嬌弱的身軀不由一顫,試圖偎向夫君尋求依靠。


    可是丫鬟退去,笑容也同時隱去的秦闇卻一個閃身,技巧的避開了她的接近,麵無表情的臉龐不再看她一眼。「這麽早來什麽事?」他向前邁開腳步,問著一臉怒意的靈兒。


    「早?未免太早了吧!」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下日正當中的太陽,「娘在大廳可是等了一上午了。」


    這個混蛋二哥,擁著美人睡得可是不錯,她跟娘就沒那麽好命了,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母親急匆匆的就命丫鬟梳洗妝扮完畢的到大廳,準備趁喝媳婦茶的時候看出個什麽端倪來,卻是左等右盼的見不著這兩個人影,她秦大小姐隻好親自出馬來請。


    想不到這一請就請出了天大的事來,這個平常看似冷漠的秦家二少爺,竟然春情大發的做出逾矩動作來,不隻罔顧倫常的緊擁大嫂,還當著丫鬟們的麵親吻起來,這事要不告訴大哥和娘,真怕他還會幹出個什麽事來!


    「走,現在就跟我見娘去。」她拖著秦闇的大手就想衝往門外。


    「小姑。」芃瑄輕喚住根本拖也拖不動秦闇的靈兒,不解她氣從何來。隻是蓮步輕移的步至兩人中間,一雙柔若無骨的蔥白柔荑輕輕的覆在兩人的手上。「是芃瑄失禮了,請小姑先到大廳向婆婆說一聲,待芃瑄梳妝完畢之後,再去行禮。」她謙容有禮的向靈兒一福道。


    她的用意原是想幫夫君解困,沒想到她剛覆上的手卻仿若有針似的,嚇得秦闇、靈兒兩人猛的一抽,怕被紮似的縮了回去。


    這個舉動深深地刺傷了她,她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被排斥。


    「我先過去,你換好衣服後就過來。」秦闇一說完,挺拔的身軀跟著跨出房間,消失在門口,靈兒也立刻跟了出去。


    怔仲間,芃瑄隻能茫然的望著他們消失的門口,直到紅珠的出現,她才雙眼濕濡的回過神來。


    「郡主!」紅珠驚覺到主人落淚,立刻放下手中的水盆奔了過去,關切的遞出手絹為她拭去淚水。


    「他並不喜歡我。」芃瑄幽幽的道。


    她抬起淚蒙的雙眼看著紅珠,她雖是丫鬟,卻是敦煌裏唯一能夠跟她說得上話的人,也是唯一有著跟她一同離開京城被貶到敦煌的命運,讓她能夠毫無忌憚的傾訴心語。


    紅珠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不知如何安撫傷心的郡主,但她知道太守並沒有不喜歡郡主,因為剛剛她還看到了一幕恩愛情深的畫麵。


    「是郡主多心了,依奴婢看,郡馬是喜歡郡主的。」


    「他是嗎?」芃瑄已經了無自信的問。


    「是的。」紅珠給她一個信心十足的答案。


    紅珠不知道一切假象都是郡馬製造出來的結果,其中的作戲意味隻有芃瑄心裏最清楚。


    ****


    等她梳妝完畢到大廳想見婆婆時,空蕩蕩的大廳內沒有半個人影,隻有一個打掃的小廝正忙著清掃。


    「郡主……」


    她立刻意會到自己似乎是被排斥的。「算了,我們到園內走走,認識一下新環境。」黯然的放下手中茶盤,芃瑄咽下喉間的酸澀,帶頭走出廳門。


    風景迥異的敦煌,風俗習慣與關內不同,連造景築亭都跟王府裏大不相同,可是心情低落的芃瑄卻無心觀看,沉鬱的心隻想著剛剛的事情,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不住的省思,會不會是自己不明白敦煌的民俗風情,在入門時衝撞了什麽?抑或這就是敦煌人對待新媳婦的態度嗎?


    無解的疑問一再的由心中湧現。


    「大嫂。」


    當她們走累了,決定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時,一個滿布笑容的俊雅男子走近,他洋溢的親切感是芃瑄進入敦煌以來,首次見到的。


    「請問你是……」


    「秦梵,是秦天的三弟,向你見禮了。」漾著一臉和煦的笑容,他爾雅有禮的一揖。


    燦爛如旭陽的笑容讓芃瑄緊張的麵容一緩,漾出柔柔的俏容,「原來是三爺,芃瑄向您請安。」說著起身,和紅珠一福的道。


    「大嫂多禮了。」秦梵趕緊又是一揖的回禮,「瞧咱們這一家人多奇怪,行禮來還禮去的,豈不尷尬?」他突覺好笑的說。「在敦煌,我們關外兒女是不興這一套的。」


    「三爺說得是。」芃瑄對這儒雅不拘形式的小叔甚有好感。


    「還有,大嫂。別再叫我三爺,被你這京城來的郡主這麽一叫,我實在承受不起。」


    「是的,三弟。」她輕綻笑容的道。


    秦梵隨即帶著她們認識新環境。他的明朗幽默,一掃芃瑄初到陌生環境的不安感,敦煌的第一份友情讓她不自覺的展露笑容。


    三人沿著假山長廊漫遊而去,一路上少見仆役人影,隻有幾隻飛禽掠空而過,停駐在亭頂的琉璃瓦上。


    「你們太守府的人很少嗎?怎麽都沒看到人?」紅珠好奇的問。


    奇怪,一般的大官之家應該都婢女如雲、仆從成群才是,為什麽堂堂一城之主的太守府裏會如此的蕭瑟,仆役寥寥無幾?


    秦梵幹笑兩聲,「府裏的事多人忙,大夥都各自去忙自個兒的事了。」他輕描淡寫的回答。


    事實上,平常太守府的人當然不會如此少,婢女數十個不說,就是仆役起碼也上百,再加上守衛士兵、巡防侍衛,裏裏外外加起來至少也有好幾百人。隻是這會兒全因為她們主仆的到來,及太守角色替換的關係,全部撤出內院,派往外院或其他駐處防守去了,內院裏就隻剩幾個仆婢雜役伺候,所以看來人才會這麽少。


    「就連跟我們郡馬長得很像的那個人,也沒有看到。」紅珠一句無心話,頓時讓秦梵的笑容僵凝。


    「是啊,三弟。我似乎一直沒看到二弟。」芃瑄雖然不太喜歡那個看來可怕的男人,但入了秦家門,好歹就是一家人了,她這個當嫂子的還是要問禮一下。


    「大哥派二哥到外城防守去了。」秦梵才張口,還來不及回答,就被一個淩空而下的紅影搶了個白。


    「小姑。」芃瑄認出這個翩然而下的俏麗紅影正是她的小姑靈兒。


    「喂,別小姑小姑的叫,怪難聽的,叫我靈兒還比較順耳些。」對這個婚前與皇帝相戀,婚後又與二哥曖昧的女人,靈兒是不假辭色的。


    不過討厭歸討厭,她看來漂亮柔美的樣兒還是挺順眼的,至少不會教她看了就作惡。


    「靈兒。」對於妹妹敵意分明的態度,秦梵略為不悅的蹙緊眉頭。


    「怎麽,不對嗎?」靈兒美眸一瞪,衝著秦梵就頂回去。


    在太守府裏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秦天一人,也最尊敬他。


    她轉過頭來,斜睨了芃瑄一眼,走到一處花圃前彎下,采了一朵小黃菊在手中把玩著,「我們大哥現在雖然看起來好好的,但他前一陣子才受過傷,很多事兒都不能親自去做,所以身為秦家次子的二哥,當然就得扛起一切責任囉!」


    這是大夥兒在先前就想好的答案,隻要有人問起秦闇的行蹤一律如是回答。


    「受傷!太守傷在哪了?」芃瑄關心的追上靈兒,焦急的問。


    「傷在哪?」靈兒猛的一回頭,手上的小黃菊幾乎碰到芃瑄眼睛,逼得芃瑄立刻退開兩步,與她保持距離。


    靈兒滿意的笑了笑,湊近小黃菊細細的品聞花裏的香味。「傷在哪你會關心嗎?我還以為你隻惦念著另一個人呢?」挑釁的意味甚明。


    芃瑄的臉兒一白,靈兒話裏的意思即使是再傻的人都聽得出來。


    她和皇上在京裏相處的事,果然還是傳到這兒來了,無怪乎早上會有唱空城計的那一幕!


    看見芃瑄的臉色遽變,靈兒的嘴角揚起一個得意的孤度。


    見到此種情況的秦梵大步一跨,橫人兩人中間,眼帶警告的盯著靈兒,「你想『大哥』知道你對大嫂的態度,會不會生氣呢?」


    一聽到「大哥」,靈兒的臉色一變,倔強的嘴一撇,狠狠的瞪了芃瑄一眼後,跺步離開。


    秦靈兒的離去並沒有影響到芃瑄,因為她正因秦靈兒方才一番話而怔愣著。


    「大嫂。」秦梵無邪的笑容重回臉上,他用手指在芃瑄的麵前晃了兩晃,「你沒事吧!」


    紅珠打掉他的手,「你幹什麽?我家郡主又沒瞎掉。」


    隻是愣掉了而已!秦梵為這啐嘴的笨丫鬟再度搖頭。「還是扶你家郡主回去休息吧!」瞧她那樣兒,恐怕也沒有精神再繼續逛下去了。


    「下次想逛時再找我哦。」秦梵話一說完就離開了。


    「郡主。」紅珠因芃瑄怔愣的模樣而擔心不已。「您醒醒,奴婢帶您回去好嗎?」也不管芃瑄有沒有反應,扶著她就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太守府雖大,好在紅珠昨晚上床之前就先找人帶著看了一遍,所以約略還分得出東南西北的方向。


    無神的芃瑄任由紅珠牽引著走,腦海裏重覆著一句話:他們知道了,知道我跟皇上的事了!


    這是她的痛處,也是不堪的回憶,雖然自始至終她隻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單純的與皇上見麵而已,但在世人的眼中卻是一個既定的事實,她並無如父母所願的入宮封後、當皇妃,而是被貶嫁到敦煌來,聲名地位一落千丈,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


    原先還以為隻要離開京城,認命的遠嫁到敦煌來,一切的流言是非就會離她遠遠的,不再傷害得到自己,可是事與願違,流言非但沒有遠離她,還跟著她到敦煌來了,跟到這個舉目無親的敦煌。


    「娘子。」長廊彎處,一個碩長人影佇立在那裏,熟悉的嗓音震了芃瑄一下,把失神的她喚了回來。


    「相公……」她一驚,手撫上急喘的胸口。


    他在這裏!他怎麽會在這裏?在這裏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刹那間,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再也不能思考的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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