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羅一忙這霍亂之事,竟是整整七日未曾再見著司徒無豔。


    這日,京城裏已是疫情控製得宜。


    盞燈時分,段雲羅拖著疲累身子,在醫署裏梳洗完畢,換了身幹淨衣衫後,這才回到宮內。


    她知道現下自己地位不同,不該事必躬親,可要她放著疫情不管,她實在是做不來。


    這段時間內,朝綱之內幸而有司徒無豔為她掌政處事。


    每日,他都會派人至她身邊,向她簡要提些朝中發生之事及他所做處置。幸好老天爺讓無豔陪在她身邊,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如今會是如何地心力交瘁。


    段雲羅才進宮,也沒力氣如平常般走路至寢宮。


    她踏上女宮們備好之小轎,倚著軟枕便合上了眼,一路在轎夫們搖搖晃晃之下,竟忍不住打起盹來。


    小轎停在寢宮前,段雲羅這才驀地清醒過來,她眨著眼,一時之間竟弄不清自己人在何處。


    “恭迎女帝回宮。”女官為她撩起軟呢轎簾,笑顏相迎。


    段雲羅扶著女官手臂,緩緩步出小轎。


    轎外燭盞將黑夜裏照得亮晃一如白晝。


    “全都平身吧。”段雲羅對著兩旁彎身作揖宮女們說道,目光朝寢宮看了一眼。“攝政王在哪?”


    “回女帝,攝政王這幾日都在寢宮裏處理國事。”幾日來,負責傳訊之女官恭敬稟覆道。


    “他身子還好嗎?”她最擔心這事。


    “攝政王神色極蒼白,但他堅持不讓任何大夫診脈,說是要等您回來。”女官說道。


    段雲羅眉頭一皺,旋即加快腳步,轉身走往司徒無豔寢宮方向。


    “怎麽沒讓人稟報我他身子狀況不好呢?”段雲羅抿緊雙唇,滿心的著急讓她幾乎小跑步了起來。


    “攝政王說若是讓您在宮外知道了這事,您心一慌,便沒法子救更多人,他不許我們多嘴。”女宮一想到攝政工說話時之凜厲神色,便開始額冒冷汗。


    段雲羅飛快走過攝政宮與她寢宮間的穿堂,冷冷過堂風吹得她寒毛直豎。


    她咬牙忍住一股顫抖,撇去心頭無名恐慌,快步走入攝政宮內。


    “拜見女帝。”幾名宮女站在正門邊,一見著女帝,全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神態。


    段雲羅見狀,心裏便先擔憂了起來。


    無豔身子鐵定出了狀況……


    “攝政王呢?”段雲羅問。


    “正在宮裏歇息呢,小的立刻去——”


    “別吵著他,我自己進去便是。你們先去將那座石屋給燒熱,裏頭先放些艾草、香白芷。宮內這幾日,可有依著……”


    “宮內都依著您所交代的,日日以艾草熏燒著,每人皆勤洗手、不飲生水。”宮女同聲說道。


    段雲羅一頷首,輕聲交代道:“一會兒沒我命令,誰都不許進來打擾。”


    她轉身步過幾層儀門,這才走進寢宮正室——


    外頭堂室裏空無一人,一方紫檀大案也清淨得很,上頭亦無公文案牘,想來無豔此時必定是在東邊耳房吧。


    段雲羅腳步疾奔,可怕吵了他,便褪了鞋,著襪在白玉地板上走著。


    屋內漫著艾草味道,卻寂靜地連一根針落在地上聲音都能聽見。


    段雲羅才推開耳房大門,心跳立刻被嚇停——


    無豔正躺臥在白玉地板上,紫衣微敞,臉色慘白不似生人。


    “無豔!”段雲羅飛奔而至他身邊,抱住他身子,一手便采向他呼息,他呼吸微弱,但確實仍在呼息。


    “無豔!”段雲羅無力癱坐在地上,兩道清淚頓時滑出眼眶。


    司徒無豔緩緩睜開雙眼,一見是她,便欣喜地揚唇笑著,一手撫向她臉龐。


    “雲兒,你回來了?”


    段雲羅瞅著他,一顆心方才被人狠狠一掐,初時驚嚇還不覺得痛,現下一鎮定下來,便揪得她疼到不得不哭。


    她側身偎進無豔懷裏,淒切地低哭了起來。


    “怎麽哭成這樣?”司徒無豔蹙著眉,心疼地摟著她。


    “你嚇死我……嚇死我了……”


    段雲羅哽咽地說道,熱淚滑入他冰冷頸窩裏,讓他不舍地將她擁得更緊密些。


    “我沒事……不過是這幾日總覺得白玉地板冰冰涼涼地甚是好眠……”司徒無豔柔聲說道,身子雖不適,卻是心滿意足地呼吸著她身上淡淡藥草味兒。


    段雲羅搖著頭,將臉頰偎他偎得更緊密了些,直到鼻尖觸著了他頸間跳動脈搏,她這才慢慢地安下心來。


    “你這麽愛枕白玉而眠,我改日讓人替你做個白玉床,日後不許再躺在地上嚇我。”段雲羅抬起紅腫雙眼,心有餘悸地瞪他一眼。


    司徒無豔點頭,虛弱地地撐起一抹笑容。


    段雲羅察覺到不對勁,擔心地坐直身子,捧著他麵容仔細端詳著。


    “你臉色為何如此慘白?你整整瘦了一圈。”段雲羅伸手便要握住他手腕。


    “先別急著替我診脈——”司徒無豔半起身,將手背到身後,美目瞅著她,拽著她手臂輕聲地說道:“你這一診,我便得開始喝藥、躺在榻上不許活動了。一會兒再把脈,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段雲羅凝視著他,見他竟像孩子般地撒著嬌,怎狠得不心不讓他如意。


    她歎了口氣,低頭將他冰塊一樣小手裹進雙掌間,冀望著能多給他一些溫暖。


    “就一刻鍾時間。待會兒外頭敲鍾時,你便得讓我診脈。”段雲羅額頭輕觸著他的,一本正經地說道。


    司徒無豔笑了,順勢將臉頰偎在她頸邊。他覺得頭好暈,他覺得他隨時都可以睡著,可她才回來,他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入眠啊。


    “扶我到炕邊坐著,我想你替我梳發,好嗎?”


    “攝政王之要求,我豈敢不依呢?”段雲羅笑著扶起他身子,可他孱弱重量卻讓她又是一驚。“你……”段雲羅擔心地看他一眼。


    “都說給我一刻鍾時間了,不許反悔哪。”司徒無豔環著她腰,臉頰垂子她頸間,整個身子全都偎著她。


    段雲羅見狀,心裏更慌了。他今日必然是真的不舒服,否則他幾時肯讓她幫忙攙扶呢?


    她急得咬住唇,連忙將他安置在靠窗大炕榻上,讓他偎在紫氈布枕問。


    司徒無豔搖頭,指著一旁白石玉雕枕。


    她為他取了過來,他便貪戀地將臉頰偎於白玉上,粉唇微揚。


    “開窗,好嗎?我想瞧瞧今晚月色。”他低聲說道。


    段雲羅推開秋香色紙窗,外頭月光斜斜飛上他半透明臉頰。晚風一吹,他寬鬆紫衫揚起,像是隨時要乘風而去一般。


    “我好熱……”司徒無豔一手撫上胸膛,扯開腰間係帶。


    “再熱也不許敞衣吹風。”


    段雲羅急忙拿來一件紫絲披風覆住他身子,將他密密裹住,又硬押著他喝了數口幾上銅壺裏之藥草茶後,她這才在他身邊坐下。


    “過來吧——”她柔聲說道。


    司徒無豔趴在她的膝上,心滿意足地長喟了口氣。


    段雲羅撩起他一把絹發,以白玉發梳輕撩而過。發流似泉,流過她指尖,讓她下自禁地在他發問落下一個吻。


    “宮裏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她問。


    “我嫌她們走來走去的聲音吵,全撤走了……”


    “你瘦了一圈,是不是都沒吃東西?”指尖拂過他清瘦臉孔,怎麽瞧都覺得不舍。


    “這幾日沒瞧見你,食欲是差了些吧。”他眷戀地將臉蛋更埋入她裙裳之間。


    “這幾日朝廷裏的事,多勞你費心了。”她撫過他發絲,輕掐著他僵冷頸背,好為他祛風除邪。


    “我多費些心,你便能少些事,能多些時間陪我。”


    “我太忙了……”她自責地咬著唇。


    “那才是你真正想做之事,不是嗎?”司徒無豔抬頭,眸光似水地凝望著她。


    段雲羅見狀,心窩又是一陣悶痛。


    “京城裏疫病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嗎?”他問。


    “是啊,所以我不需要再出宮了。”


    “真好。”他半垂著眼,將麵頰偎在她手掌裏輕輕撫摩著。“我這幾日經常夢見我們年少時待在仙人島之情形,那時真開心。”


    “現下比那時更開心啊。”而今家國已複,她總是卸下了一份心頭重擔啊。


    “是嗎?”司徒無豔悠然地睜開眼,星寒黑眸直直地看入她眼底。“你現不能擱下國事,專心守著我半日嗎?”


    段雲羅心口一悶,忽而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深知自己擔負著天下眾生期望,是故她登基以來,總是一刻也不敢鬆懈。可她忽略了司徒無豔,忘了他最在意者從不是天下,而是她這個人!


    更甚者,她竟也淡忘了她彼時想守護著無豔之決心,她怎麽對得起他呢?


    段雲羅傾身撫著他臉頰,千萬歉意全都寫於眼中。


    “之後,每日用過晚膳之後,我便將朝政擱在一旁,專心陪你,好嗎?”她柔聲說道。


    “當真。”司徒無豔雙眼熠熠生亮著,完全不複方才倦意。


    “不過,你可得養好身子。白日裏多幫我處理朝政,我夜裏才有時間多陪……”


    當當當——


    “戌時一刻。”


    外頭擊板聲起,響徹子宮裏夜色問。


    “一刻時間已到,伸出手讓我把脈。”段雲羅朝他伸出手。


    司徒無豔順從地朝她伸出手腕,因著如今心願已遂,雙眼亦心甘情願地閉了起來。


    他這幾日身子非常不對勁,皮膚發熱但骨子裏卻又冷得讓他發寒。他什麽也不敢吃,因為一吃便會嘔吐,所以隻敢喝著少量水,熬著忍著盼著她回宮。


    明明已經決定要為她的戮心國事而多識大體一些,可他一生起病來,便忍不住要鬧任性。他偏要惱她這麽多日不回宮、偏要惱她永遠將其它事擱在他前頭……


    “無豔……”段雲羅握著司徒無豔手脈,臉色慘白地低喚了一聲。


    “嗯。”司徒無豔才睜開眼,便見著她淚水斷線珍珠般地滾落著。“怎麽哭了?”他伸手拭著她淚水,心裏已有數。


    “無豔,你染了霍亂。”段雲羅撫住他麵頰,直勾勾地看著他。


    司徒無豔回望著她紅腫雙眼,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我想也是。”他極輕地聳了下肩。


    “你……”段雲羅哽咽地說下出話,忽而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她打得毫不手軟,臉頰都被自個兒打偏了,蜜色皮膚也印上了五指紅痕。


    “雲兒!”司徒無豔大驚失色,伸手要去握她,孱弱身子顯些整個落出炕邊。


    段雲羅急忙扶住他身子,迫著他躺平在榻間。“別理我,這是我活該報應。我盡忙著外頭事,卻忽略了你!”


    段雲羅不管臉熱辣辣的痛,她走到幾案邊寫了藥方,搖鈴喚人領了藥方速去煎藥。


    無豔身子極差,旁人熬得過去,他都未必能夠了。況且,這霍亂要是一個沒處置好,是會奪走人命的啊!


    “你為何不早點讓宮裏禦醫替你看診?”段雲羅回到他身邊,牢牢地握著他的手,卻怎麽牢都嫌不夠緊。


    “我以為你會早點回來的。”他心滿意足地說著,明明困了倦了,卻怎麽也舍不得睡去。“況且,染了霍亂也好,我若生病,見著你的時日似乎便能多一些。”


    “別說這種傻話!我已經答應你日後會多陪你的……”


    “我記得你的簡陶師傅說過,我這身子若能堪得住十年,便已是萬幸。結果我找著了你,多活了這些時日,也算快活了——”


    “我不聽你說這些!”段雲羅捧著他臉孔,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我陪你到石屋裏將你體內毒邪以汗排出,宮女們應該已經燒熱石屋了……”


    “雲兒,你可知道我這幾日其實壓下了幾份折子……都是國外幾名素有賢德之名的太子,為著向你求親而來……”司徒無豔半偎半靠於她身上,閉著雙眼喃喃說道。“我原是已決心要娶你妻了,可我又猶豫我這身子會耽誤了你……”


    “無豔。”段雲羅捧著他麵頰,認真且虔誠地望著他。“我今生除了你,誰也不嫁。”


    “我等著就是你這句話。”


    司徒無豔半揚眸,揚起了一抹又美又倔又得意的笑意後,繼而便人事不醒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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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豔昏迷了整整三日,竟是不曾再睜開眼。


    霍亂疫病奪了他生氣,讓他前些時間總沒法子好吃好睡。而幾日不曾好眠好睡,亦造成他這段時間不分日夜地高燒下退。


    段雲羅守在司徒無豔身邊,沒有法子合眼。


    幾回真忍不住困意,真個睡著了,便總是不消多時,便要慌忙驚醒,衝到他身邊,探著他呼息。總是非得確定他真實地活著,她才有法子安心。


    她這輩子不曾如此害怕過。總是懼怕就在她一眨眼之間,閻羅鬼差便乘機帶走他。


    白天,她依舊上朝,之後,她便回到他的寢宮裏批閱奏折。


    夜裏,她下管吳嬤嬤再說什麽男女之別,她就是堅持要陪著他人眠。


    段雲羅知道縱使她在外頭救了幾百個霍亂患者,若是司徒無豔真有一丁點損傷,那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這日午時,正是醫者所謂氣灌於手少陰心經,血注於心髒之際。段雲羅替無豔紮完針,她靠在一旁牆麵上,靜靜凝望著他。


    無豔身上之霍亂疫疾,經過她幾帖藥方之醫治,已被祛除。


    隻不過他身子原就較常人體弱許多,兼以先前一年之積勞成疾,再加上這幾日替她代持朝政,日夜交相煎之下,才會這麽昏迷數日不醒。


    她知道自個兒該好好保重,不能跟著他一塊垮了身子,可隻要他一日不醒來,她便一天沒法子好好安眠安神啊。


    “女帝,楚將軍及其妻子來探視攝致王。”女宮站在門外,低聲喚道。


    “快請他們進來!”


    段雲羅連忙起身相迎。


    無豔昏迷後,她即刻通知他結拜兄弟楚狂人將軍進宮。


    楚將軍一接到消息,便帶著妻子諸葛小雨連夜趕來,這幾日皆住在宮裏,每日午後亦會來陪伴無豔說說話。


    “叩見女——”楚狂人一進門,聲音洪亮地拱手為揖。


    “楚兄,不必多禮。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當自己是無豔妻子,當你是無豔大哥。至於小雨,也隻要喚我一聲雲羅姐姐即可。”段雲羅說道,屈膝回禮。


    “雲羅姐姐,司徒無豔今天好點了嗎?”諸葛小雨跳到段雲羅身邊,一對圓澄眼珠認真地看著司徒無豔。


    “和昨日一樣。”


    “那就代表沒變差啊,很好、很好!”諸葛小雨一逕點頭,對著段雲羅又是一陣笑。


    段雲羅被她的笑容影響,也不禁綻出一方笑容。


    “無豔體力透支,這一、兩日應該便會醒來了。”段雲羅輕聲說道,心裏疚意若不說出口,實在難受得緊。“我不在的那幾日,他依舊日日早朝,替我將這些時日之各省奏折全都批閱了一回,恐怕是日夜都不曾好好休息,才會累出這等病來。”


    “無豔辛苦至此,偏偏他那幾日代政之舉,卻也讓官員間流傳著攝政王有竄位野心之語。”楚狂人說道,對於那些迂腐官員腦中汙穢想法,著實不痛快。


    “司徒無豔若有竄位野心,當初直接自立為王不就得了。”諸葛小雨抓抓臉頰,奇怪地說道。


    “那些內心有陰謀詭計之人,腦中自然都是陰謀詭計想法。當然多少也扯了一些無豔恐怕自己不足以鎮壓天下人,是故才找了女帝為傀儡之類的胡言亂語。”楚狂人魁梧如山身子,一板起臉孔,怒意便排山倒海而來。


    “那路一人全都是糊塗蛋!無豔若不是為了迎雲羅姐姐回來,何必那麽煞費苦心。軍旅生涯,可沒他們想象那麽簡單,無豔這麽一個風吹就要倒的美人胚子,光是那行軍床,就夠折磨死他了。”


    諸葛小雨雙手插腰,大聲說道,一臉想衝出去找人算賬之慷慨激昂模樣。


    “怎麽,你才在軍營裏住了一段時曰,便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了?”楚狂人濃眉一挑,笑望妻子一眼。


    “軍營生活我是不清楚,不過大鍋菜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貪嘴易餓之諸葛小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楚狂人擰了下貪吃小妻子圓嫩臉皮,惹得她哇哇大叫。


    段雲羅握著無豔的手,心裏此時更加難受了。


    無豔從沒提過那段征軍之苦,可她心裏又豈會不知情?


    以他身子虛弱程度,南北奔波根本是大忌。況且,以他個性,他不會要軍隊夥夫特別為他做些什麽。他應該便是默默地將那些菜肴以比別人更長時間嚼爛,再逐一吞咽而下吧。


    段雲羅低頭讓兩顆淚水落在楊上,心裏酸楚陣陣翻絞著。


    他是為了她而一路撐持下來的,而她為他做了什麽?


    她因為篤定他不會離開自己身邊,便費了更多心思來為天下人東奔西忙。明明他求的也不多,不過就是想著她多陪他一些罷了。


    “雲羅姐姐,我說錯話了嗎?”諸葛小雨睜著眼,心虛地問道。


    “你沒說錯話,是我想起我錯待了他,一時心裏難受……”


    “等無豔醒來,你再多陪暗他,不就成了嗎?他那麽在意你,你一笑,他就飛上天了。”諸葛小雨一本正經地說道後,抬頭對著楚狂人又是一陣笑。“就像狂人大哥一笑,我一顆心就快跳出胸口了一樣。”


    楚狂人瞪著他的小娘子,黧黑臉龐頓時染一層麥紅,難得地手足無措了起來。


    段雲羅拭去淚水,笑著將目光從他們倆移至無豔臉上,柔聲地說道:“無豔,你聽到小雨的話了嗎?你若是當真在意我,便得快點好起來才是。”


    “司徒無豔——這片江山是因為你想扛下來,我才選擇了避戰,成全了你這番心意。”楚狂人大吼一聲,也跟著粗聲幫腔起來。“你別以為躺在那裝死,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國事全扔給女帝一肩扛起!”


    “他的手指頭動了!”諸葛小雨大呼出聲,急忙扯住楚狂人袖子。“快點!你快點再多罵個幾句!”


    楚狂人一時愣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司徒無豔,你無情無義,丟下雲羅姐姐一個人孤苦伶仃。你沒心少肺!你壞心眼!你!”諸葛小雨絞盡腦汁,拚了命地罵人。


    這回,司徒無豔眉頭皺了下。


    段雲羅執起無豔手腕,一探脈象!無豔已有清醒之脈啊!


    她大喜之餘,急忙拿起手中玉鈴,急促地喚道;“來人!快送來醒竅湯,再煮來一碗百草粥。”


    段雲羅聲未落地,手便疾風般地拿起身邊玉盒花蜜,以玉匙送入司徒無豔唇裏。


    但見司徒無豔眨了眼睫,微張了唇,含住了那支玉匙。


    “醒了!醒了!”諸葛小雨手舞足蹈扯著楚狂人的手,激動地像是無豔死而複生一樣。


    段雲羅目不轉睛地看著司徒無豔,見他長睫輕輕揚動了幾回之後,終於睜開了雙眼。


    “無豔。”段雲羅緊緊拉著他的手,啞聲喚著。


    他揚起一雙疲弱眸子,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臉。


    “你……”他嗄啞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待段雲羅喂了他幾口水後,才有法子將話說完。“怎麽又哭了?”


    “原諒我——”她顧不得還有別人在,一下便哭倒在他頸窩裏。


    “你做了什麽?”司徒無豔微側過臉頰,下顎輕輕拂過她頭頂。


    “就是我什麽都沒做,我才自責。”段雲羅啞聲說道。


    “那就快點做些什麽,不就成了。你們何時成親?”諸葛小雨笑嘻嘻地插話問道。


    “無豔何時娶我,我們便何時成親。”段雲羅揪著心,擔心地抬眸看著無豔,萬一他認為她不夠格陪伴在他身邊的話,那她……


    司徒無豔緊握了下她手指,懂得她的不安。


    “待我這回身子好起來之後,咱們就成親,好嗎?”司徒無豔氣息虛弱,口氣卻堅定地說道。


    “我明日便公告天下,說是你我將擇佳期成親。”段雲羅旋即接了話,淡淡眉眼全染了層笑意。


    “哇!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女帝名聲如此響亮,近來不是有許多慕名者要前來提親嗎!”諸葛小雨說道。


    “我心中始終隻有無豔一人。”段雲羅目光專注地望著司徒無豔,牢牢地握著他雙手。


    司徒無豔笑著,隻覺得這場病倒也來得極好。瞧他的雲兒此時一副恨不得將他揉人心坎裏的模樣,他就是再病幾目都值得了。


    “雲兒……”他低聲喚道。


    “嗯?”她溫言以對。


    楚狂人快手拉住還想上前湊熱鬧之諸葛小雨,兩人一起退出門外。


    此時,正在癡癡相望之兩人,自然早已忘卻了身邊原本還有旁人這一回事。


    “我沒事的。”司徒無豔說。


    “我知道你會沒事,但你這場病還是嚇得我魂飛魄散,我以為自己會失去你——”段雲羅愈說,眉頭就愈揪緊幾分。“我認分地去做每件事,因為不想辜負百姓期待,不料卻還是負了你的心。我一直知道出身於皇家,享百姓幾分奉祿就得多擔幾分心。可你為我所做一切,卻足以讓我幾世償還不盡……”


    司徒無豔將指尖置上她雙唇,低笑地說道:“你幾世償還不盡,豈不正好,我正煩憂下世覓不著你啊。”


    一陣熱淚湧上段雲羅眼眶,滑下臉頰,跌碎在他唇間。


    他啟唇吮住她淚水,咽下她的傷心。


    “那咱們日後多結善緣,下輩子方可安穩在一起。”她柔聲說道。


    “你說什麽,我全做便是了。”


    段雲羅輕吻著他臉頰,眉宇間盡是溫柔笑意,漾得她淡素容貌也泛著美色,讓他不禁瞧得癡傻了了。


    司徒無豔虛弱地伸出手掌,撫過她臉頰。“吻我。”


    段雲羅俯身,輕輕輾過他冰冷雙唇,在他唇問嚐到蜜般甜味。


    她而今懂得要再多待他好一些了。她怎能隻疼惜天下人,而不用全心全意去守護她夫君呢。


    日後,便是要百年好合了哪!


    段雲羅捧住司徒無豔臉頰,益發地吻得更深了……


    “女帝,醒竅湯來了。百草粥一會兒便到!”女宮們在外頭喚道。


    “送進來吧。”段雲羅酡紅著顏,驚喘著自司徒無豔唇上抬起頭來。


    女官推門而入,雙手端著玉盞,恭敬地送到段雲羅手邊。


    “先退下吧。”段雲羅說。


    待屋內又隻剩他們兩人時,段雲羅攙起司徒無豔,讓他倚牆而坐。


    “起身喝藥了。喝完藥,便到石屋裏休息一會兒,我開些調氣……”


    “又要喝藥?”司徒無豔皺著眉,打斷她的話。他明知現下身子憔弱無比,可仍是一聽吃藥便要皺眉。


    “你喝了藥,顧好了身子,咱們離百年好合的日子才不遠哪。”她好聲勸說著。


    “那我喝完藥後,你可得給我一些甜頭。”他說,雙眸直盯著她紅唇。


    段雲羅飛快地瞥他一眼,飛紅了雙顏。


    她一雙纖手旋即端起玉杯,繼而低頭哺了一口藥,含情雙眸半掩地將雙唇偎到他唇邊。


    麵對如此良藥,司徒無豔又豈能拒絕呢?


    他傾身以唇銜住了他的良藥,咽下了那口仙漿玉液。


    四目相會,兩情相憐相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他們對彼此之最深期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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