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先前的猙獰恐怖,此時的祝無念,至少去看上去像個活人。


    他呼吸已經十分困難了,抬起頭,哀求的看著沈默。


    “沈兄,我知道你還有一種靈液能救我,給我一口,就一小口!我保證以後對你唯命是從,做牛做馬報答你。”


    沈默低頭望著他,輕輕歎了口氣。


    “別想太多,想想遺言,我給你解藥,隻是還有幾句話,沒有對你說完。”


    “什麽話?”祝無念怔怔問道。


    問完,眼中流出兩行血淚。


    在麵對死亡的極致驚恐中,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有些崩潰了。


    沈默平淡道:“祝無念,你一次次的充當害群之馬,我卻一次次的置若罔聞,對你加以包容,你知道因為什麽嗎?”


    “因為……”


    祝無念張了張嘴,他本想說,是因為沈默忌憚祝家。


    可話到了嘴邊,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說法有些好笑。


    如今的沈默,不說手眼通天,要說起人脈和資源,絕對不遜色祝家。


    他也的確沒有巴結祝家的必要。


    “其實你想的沒錯,我的確是在對祝家示好,但卻不是因為你,更不是因為你們祝家的某一個人。


    而是你們祝家先祖,祝星河!


    千多年前,祝老前輩曾與異族人血戰五年之久,以自身性命為代價,為人族打下了一個鐵桶一樣的北疆。


    將你留下那一刻,我就曾暗暗發過毒誓,看在祝老祖的份上,隻要你不犯太過違背原則的錯誤,我可以原諒你三次。


    算上你身上的三枚虛影,你本來有六次絕佳的機會,應該是這次真武秘境試煉,安全最有保障的一個人。


    等你從真武秘境歸來,未必不能複製你們祝家先祖的榮光。


    可最終,因為你的私欲,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這番話,是沈默的心裏話。


    他的確為祝無念感到惋惜。


    相比於場中所有人,哪怕是楊家興、葉輕塵這樣的強者,祝無念都具備絕對的優勢。


    祝家老祖為他留下了兩張底牌,隻要他能用好任何一張,就能高枕無憂。


    隻可惜,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爛。


    “沈兄,我知錯了,求你原諒我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隻要你讓我活下來,讓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


    祝無念大聲哀求,用盡最後的力氣哭嚎著。


    沈默歎了口氣,“有些事,做錯了,可以原諒!


    可有些事一旦錯了,那就是錯了,你千不該萬不該,去投奔血煞盟,把我對你的最後一絲仁慈,都弄丟了。”


    說罷,沈默緩緩起身,不再搭理祝無念。


    祝無念雖然被毒性入侵了大腦,可此刻仍舊還有自己的意念。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沈默,根本沒打算救他。


    普天之下,再沒有人能夠讓他回天。


    祝無念仰麵躺在地上,在接受了自己即將死亡之後,那些痛苦仿佛都消失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段路程,他一個人孤獨的回憶著過往。


    時空仿佛置換了二十年,回到那年夏天,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帶著兩三個三四歲才剛剛蹣跚學步的孩子,在一件大院子裏歡快的玩耍。


    他的記憶,停留在那最小的一個小女孩身上。


    “小妹!無雙……”


    那段無憂無慮成長的時光,沒有野心,沒有貪婪,沒有欲望。


    是他人生中唯一享受過純真親情的時光。


    最終,畫麵定格在祝無雙隨祝雲鬆前往北疆,離開的前夕。


    那是兄妹二人最後一次交心,此後,便斬斷了親情,漸行漸遠。


    祝無念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當初那個畫麵。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是人生的幕布,落下來了。


    “不該,不該……”


    也許在臨死前,祝無念心頭也曾閃過一絲愧意。


    但沒說出口的話,後來人也已經無從去猜測了。


    沈默緩緩起身,輕輕歎了口氣。


    “生前有多少自命不凡,死後便會有多少悔不當初,古來天才如過江之鯽,善終者,寥寥無幾!”


    一旁的人族弟子,盡皆靜默著,目送祝無念死去,仔細咀嚼著沈默的話。


    “埋了吧,讓他與這片黃沙作伴,去救贖吧。


    生前背叛人族,死了之後,他也多半沒資格進入祖墳,與老祖躺在一起。”祝無雙輕撩發絲,麵無表情說道。


    雖然彼此早已沒有親情,但作為祝家女兒,她顯然有處置祝無念屍體的權利。


    眾人就地刨坑,也沒有棺材,隻有一塊破布,包裹著祝無念的屍體,葬在了坑中。


    將沙土填平之後,眾人甚至看不出,這裏還立著一座墳墓。


    沒有碑,沒有塚,一切從簡。


    相比於留下碑文給後世之人唾罵,不如就這樣,了卻了一切恩怨也好。


    埋藏了祝無念之後,沈默抬頭重新看向血煞盟的三萬武者。


    此時,這三萬人盡皆緊張的望著他,不少人眼裏帶有哀求之色。


    沈默看了一圈,平淡喝道:“我知道,你們中的有很多人,加入血煞盟還沒多久,更有不少人,曾是人間武者,更有甚至也曾去過北疆流過血。”


    人群之中一片靜默,其中大部分人低下頭。


    很顯然,被沈默說中了。


    這些人,大多也都是古宗門的分支餘黨,被血煞盟連哄帶騙的集結起來,從此走上了不歸路。


    雖然惡貫滿盈,取死有道,但要說非殺不可,那也不至於。


    畢竟血煞盟的武者,大多數時間都是深居簡出,像老鼠一樣活在活在下水道裏,很少出來拋頭露麵。


    除了那些建造陣基的武者,絕大多數血煞盟武者都沒殺過普通人。


    對於這部分人,沈默也懶得殺,直接道:“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誰願意發配北疆,去邊關抵禦異族人,可以活命。


    願意的往前一步,不願意的都得死。”


    沈默話音落下,前方三萬多血煞盟武者彼此麵麵相覷。


    其中一人往前邁了一步,“我願意去北疆!”


    這個人,就像是一個導火索,隨著他邁出來,數之不盡的人開始動搖,然後堅定的向前邁步。


    不多時,三萬人整齊的向前邁出,隻剩下幾百人在原地,仍舊對血煞盟保持著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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