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緘默不言,不說滿意,也不說不滿意。


    歸根結底,他和祝家可謂是無冤無仇,所以祝家的興衰,他一點也不在意。


    現在之所以針對祝禦山,不過是想給楚天碧出口惡氣罷了。


    而祝禦山聽完王道的話,則是瞪大眼睛,內心湧起無盡的悲哀。


    沈默控訴他的罪名,其實可追究也可不追究。


    畢竟曆年來,被血煞盟害死的無辜人並不在少數。


    倘若死一些人,就要附近的世家豪門遭受牽連,這些世家豪門早就被罰沒了。


    遠了不說,就說前些日子被沈默等人洗劫過的關家鎮,這座小鎮就在帝都眼皮子底下。


    難道要讓帝都各大豪門被剝奪頭銜嗎?


    歸根結底,還是祝禦山太倒黴,在今日這個場合被沈默揭穿了而已。


    “五年後降級?”


    祝禦山喃喃一聲,短短五個字,說完他像是失去了魂魄。


    他抬頭雙目通紅的盯著沈默,咬牙切齒道:“小賊!老夫與你無冤無仇,僅僅是因為幾句口舌之爭,你便要人剝奪我祝氏世家之位才肯罷休,好狠毒的心啊!”


    倘若不是今日之事,祝家就算八輩子也輪不到降級的程度去。


    畢竟下麵還有段家這個倒黴鬼,段家連後人都沒有了,一準會成為下次降級的世家。


    可如今,這個本該在五年後落在段家頭上的名額,此刻直接落在了祝家頭上。


    說的而且,說的這話是出自王道口中,其餘人想要更改,也無從更改。


    回過神來,祝禦山泣血怒喝道:“盟主大人明鑒,請收回成命,祝家不能接受這樣的命令啊!”


    王道兩眼微眯,淡淡道:“不接受命令,等同於背叛種族!你自己做選擇吧。”


    “王盟主!”


    祝禦山豁然抬起頭,雙目紅腫望著王道。


    王道一臉平靜的與他對視,眼中看不出一絲波動。


    偏偏是這無邊的寂靜,讓祝禦山內心湧現出無邊無際的恐懼。


    這種恐懼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就像忽然在蒼茫的野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輪廓。


    他甚至不確定這輪廓是什麽,隻是感覺害怕。


    在麵對王道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其實不光是他,場中絕大多數人看向王道時,都會不自覺的生出一股敬畏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人很不舒服,卻真實存在。


    祝禦山緊咬著牙關,壓低聲音道:“就算要剝奪我祝家的世家之列,可雲嶺何其無辜,為何要讓他去鎮守日光城?


    我兒雲鬆如今已經在星光城,難不成盟主是想讓我祝家世代戰死北疆嗎?”


    “祝禦山,你的問題有些多了。”


    王道淡淡丟下一句,便收回目光,捋著胡須不再搭理祝禦山。


    祝禦山縱有滿心的憋屈,此刻也隻能忍氣吞聲。


    感受著四周傳來陣陣同情的目光,祝禦山內心更是憋屈的無以複加。


    思索良久,他心思忽然變得活絡起來。


    今日之事,他老祝倒黴,起因無外乎是因為得罪了楚天碧和沈默。


    或者說,他低估了沈默和祝雲鬆二人在人間的能量。


    解鈴還須係鈴人,要想解決這件事,還得從沈默和楚天碧身上做文章。


    沈默他根本不需要考慮,也沒有什麽文章可做。


    沈天豪夫婦就在這裏虎視眈眈坐著,他也沒膽量和底氣針對沈默。


    而除了什麽之外,楚天碧他目前顯然也是招惹不起的。


    楚天碧這位絕脈宗師,可真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實打實仗著自己實力闖出來的名聲。


    這一點,當日楚天碧打進祝家大門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來了。


    如此算來,隻有一個人,可以任由他拿捏了。


    這個人自然就是他的親生女兒祝容容。


    父女二人雖然沒什麽血脈親情,但世家門風森嚴,隻要他從中作梗,祝容容想嫁給楚天碧,依舊沒那麽容易。


    沒錯,一直到了現在,祝禦山也沒有打算將祝容容許配給楚天碧。


    隻不過,他不同意的理由換了一個。


    之前的時候,他隻是單純的看不起楚天碧一個泥腿子,認為他沒資格。


    而今楚天碧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資格,卻也嚴重損害了他的利益。


    不誇張點說,他和楚天碧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苦大仇深。


    哪怕拋開利益層麵不談,就算是為了賭一口氣,他也不能讓楚天碧好過。


    當然,這些事,還得從長計議。


    現在祝家已經被沈默推到風口浪尖,他跳出來多適得其反。


    一場針對祝家的風波,好像就此平息。


    然而此刻場中眾人的心思,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沈默說出的消息,實在是太過聳人聽聞了一些。


    倘若血煞盟這個計劃真的能成,他們辛苦堅守千年的家園,將會在不知不覺間化作塵埃和灰燼。


    而他們,也終將會成為曆史的過客。


    足足沉默許久,王道笑嗬嗬的抬頭看向沈默。


    “你也懂得陣法嗎?”


    “看過一些陣譜,略懂一些。”沈默也不隱瞞,直接點了點頭。


    “那依你看來,這陣法是殺陣,或是一些別的什麽?”王道似笑非笑問道。


    沈默聽聞此話,心思忽然一動,驀然轉頭看向了王道。


    “盟主大人內心,該不會已經有了答案吧?”


    如果說之前,他對王道和王道奎這兩個人的懷疑,還緊緊停留在淺薄的意識層麵。


    此刻聽著王道這一聲問話,他內心忽然湧現一股奇特的感覺。


    眼前的王道,實在是太淡定了。


    包括楊傲這個大宗師在內,全場眾人盡皆被這個消息雷的外焦裏嫩。


    可沈默觀察著王道的神態,從頭到尾都是那麽淡然,除了一開始露出一絲驚訝之外,他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之色。


    這種情況下,沈默看來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王道對自身情緒的把控能力已經達到當世頂尖,完全可以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至於第二種可能,就簡單的多了。


    王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大陣的存在,一開始表露出的那一絲詫異,隻是因為沒想到他也發現了。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還好,他的擔心完全可以說是多餘的。


    可若是第二種可能的話……


    沈默深吸了口氣,目光有些迷惘的望著王道。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那麽王道的立場和身份,就需要重新考量和確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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