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樺耀特地命人擺設酒席宴請冀連城與胡老六。


    胡老六怏怏不快地出現,他凡事聽從冀連城的吩咐,所以才會隱忍至今,倘若由他自個兒作主,老早翻桌大鬧一番了,哪容得了衣樺耀在他麵前裝模作樣!


    冀連城的表情一派莫測高深,對於衣家的侮辱,他似乎不放在心上,甚至是裝作沒有察覺般,仿佛衣家上下對他一直宛若貴客,從無改變。


    “嗬嗬!賢侄,咱們好久沒見了。在你杳無音訊的這些年間,我每每想到就忍不住潸然淚下,所幸老天有眼,讓你安然無恙地歸來啊!”衣樺耀說得老淚縱橫,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


    “是啊!我爹常常提起冀大哥你來,總說在有生之年非得找到你不可,否則將來百年之後將無顏麵對冀世伯呢!”衣幻文於一旁幫腔。關於妹妹幻曦的意思,他已經從父親的口中得知了。在他看來,冀連城的確已經配不上幻曦,這樁婚約當然是愈早解除愈好,幻曦的青春和幸福可不能被冀連城給拖延了。


    冀連城淡然一笑,對於衣家父子倆所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衣家人抱持著怎樣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了。若是從前的他,絕對會信以為真,誤以為衣家人對他有情有義,可在曆經滅門之禍後,他非常明了有的人隻會做些漂亮的表麵功夫,實際上內心卻一點都不誠懇,衣家父子正是最好的例子。


    “這些年你上哪兒去了?肯定是過得很清苦吧?”衣樺耀滿臉關懷地詢問。


    “還些年小侄居無定所,天南地北四處為家,日子還算過得去。”


    “是嗎?既然居無定所、四處為家,怎麽直到現在才出現呢?”其實衣幻文真正想問的是——既然你?些年都沒半點下落,不如就不要出現算了,為何還要再上“衣家莊”來呢?


    “是啊!你早點出現,我也可以好生照料你,不至於讓你流浪江湖啊!唉,全都是我的錯,派出的人竟然沒人能找得到你。”衣樺耀不斷自責著。


    “那衣叔父別自責,小侄之所以沒來找叔父,實因小侄當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受到太大的衝擊,以至於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直到最近精神較好,才想起小侄的杳無音訊會使叔父記掛,這才上門叨擾。”冀連城隨便說著這些年來的遭遇。


    “唉,你說的不錯,任誰遇到相同的事,也無法馬上振作起來的。話說回來,你可已經曉得對頭是誰了嗎?”一談起這事,衣樺耀便不由得發毛。當年冀家滿門死狀淒慘,除了冀連城外,沒個活口留下。不曉得這事是誰做的,又目的為何?以冀、衣兩家的交情,他真有點怕被冀家那不知名的對頭給找上呢!


    幻曦說的不錯,現在的冀連城已經配她不上了,再則他也要為衣家上下百餘人的性命著想,多留冀連城一日,衣家就多上一日的危險。雖然他的妹妹是“蘭王府”的王妃,可天高皇帝遠,衣家真要出事,遠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衣幻文若有所思地看了父親一眼,心中擔心的與父親無異。


    “尚且不知。對方當年的手法幹淨俐落,沒有留下蛛絲馬跡,教人無從查起。”冀連城沉痛地搖了搖首。


    “那他們的目的為何?江湖上眾說紛雲,不知究竟是真是假?”衣幻文非常好奇。


    “應是為了那莫須有的錢財而起。外傳敝莊財富頗豐,實則不然,冀家並無足以敵國的財富,亦非大富之家,不過是尋常的江湖中人罷了,想來對方是誤信謠言,起了貪婪之心,才會布下詭計殺我滿門。”談起舊日仇恨,冀連城的雙眸瞬間?射寒光,額際青筋浮跳,是他極力控製才沒教衣家父子看出他情緒激憤。


    “冀家真的沒有如山高的財富嗎?”衣幻文不信,追問。


    “真的沒有。”冀連城否認。


    “原來真是如此。”衣幻文覺得好失望,可仔細想想,倘若冀家真有如山高的錢財,也早已被對頭取了去。總而言之,現在的冀連城是一窮二白。


    唉,並非他特別愛挑剔,分明從前看冀連城,不管怎麽看都覺得順眼得很,可現在再看冀連城,不管看哪個地方都覺得非常不順眼,莫怪幻曦不中意了,連他都討厭得很哪!


    胡老六悶悶不樂地聽著衣家父子一搭一唱,兀自喝著悶酒、吃著大塊鹵牛肉,連用眼角瞄向衣家父子二人都覺得是抬舉他們。


    “想到賢侄有過如此教人傷心的回憶,老夫感同身受啊!一直以來,老夫就是把你當兒子般看待,無奈造化弄人……唉!”衣樺耀垂著老淚,一聲長歎。


    “爹,不光是您,我也是將冀大哥當成自己的親大哥看待啊!”衣幻文陪著父親作戲,跟著掉兩滴淚以表心有同感。


    胡老六聽了差點把口中的牛肉吐出來。太惡心了!虧得衣家父子臉皮夠厚,能說得麵不改色。


    “衣叔父待小侄的好,小侄銘感五內。”聽著衣家父子令人作嘔的言詞,冀連城的表情依舊維持不變。


    “連城,你千萬別跟我客氣,你的人品、武學都是上上之選,我心下對你喜歡得很,尤其在你和幻曦訂親之後,更是讓我喜上眉梢啊!”衣樺耀一再表示對冀連城的喜愛。


    衣幻文舉杯喝酒,透過杯沿偷?父親,等待父親進入正題。


    “衣叔父過獎了。”衣樺耀的誇證聽在冀連城耳裏,像是包裹著蜜糖的毒藥。


    “不,我說的全是事實!從前的你是少年英豪,現在的你則更甚從前。能得此良婿,實是衣家無上的光榮啊!”衣樺耀繼續大力吹捧冀連城,他當然沒傻得讓冀連城看穿他的心思。


    衣幻文遲遲不見父親說到重點,心下急得很,真怕父親會一時昏了頭,接納冀連城為婿。現在的冀連城對衣家一點助益都沒有,可說是一文不值,這樣的人留在衣家有何用?


    縱然衣樺耀的言詞令人作嘔,冀連城仍耐著性子聽他叨絮。


    “可恨的是我養女不教啊……唉,真不知該如何對你啟口……”衣樺耀無比痛心,悠悠地長歎了口氣。


    “衣叔父請盡管開口。”終於切入正題了。


    “小女不肖,辜負了賢侄。”衣樺耀搖著頭,似乎對女兒的作為深惡痛絕。


    “請衣叔父明示。”


    “自從你下落不明後,幻曦以為你已死在那場滅門之禍當中,她傷心欲絕地過了好些年,好不容易在近幾年心情才漸漸平撫下來,豈知在我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她竟已另外有了意中人。賢婿歸來後,本來我該是要馬上讓你們倆拜堂成親,了卻老夫一樁心事的,誰料得到,小女幻曦卻跪著哭求,說明了事情的始末……唉,老夫傀對於死去的冀大哥、大嫂,也對不起你啊!”說到這兒,衣樺耀已是淚流滿麵。


    “爹……”衣幻文一臉哀傷地看著傷心流淚的老父。


    “老夫該當不理會幻曦的意願,馬上命她嫁予你為妻的,她該明白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道理,但……唉,都怪我不好,平時太寵幻曦了,見不得她哭哭啼啼、傷心欲絕的模樣,她甚至揚言若不讓她嫁給意中人,她不惜一死啊!賢侄,倘若今天換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呢?”衣樺耀將決定權交給冀連城,他篤定冀連城不會想要有一段勉強得來的姻緣,況且依冀連城的自尊心,也不許他這麽做的。


    “倘若我是衣叔父,自然是要保住愛女的性命。”


    果然,冀連城說出了衣樺耀想聽的話。


    “但我若這麽做,豈不是更加對不起你?而且將來更是沒有臉麵去麵對九泉之下的冀大哥、大嫂了呀!”衣樺耀得意歸得意,仍沒表現出來。


    “衣叔父千萬別這麽說,雖然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衣姑娘既然心有所屬,冀某便萬萬不能奪人所好。何況君子有成人之美,衣姑娘能覓得良婿自是美事一樁。”冀連城沒多事拆穿衣樺耀的謊言,他巴不得立刻解除兩家的婚約,從今爾後兩不相幹。


    “……這怎成?”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這樣順利,衣樺耀內心雀躍不已。


    “衣叔父無須再覺得對小侄感到歉疚。”冀連城從衣袖內取出當年兩家訂親的信物——鳳佩交還給衣樺耀。


    “我實在是對你不住啊!”嘴上是這麽說,衣樺耀的手卻迅速地接過鳳佩,並將龍佩交還給冀連城。


    冀、衣兩家的婚約正式解除,心思各異的冀連城與衣樺耀皆已達成目的,今後皆是不想再和對方有所瓜葛了。


    “雖然解除了婚約,可我還是會將你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你就放心地住下來吧!”哼!諒冀連城也沒臉留下。


    “是啊!冀大哥,你千萬別回絕啊!”最好別厚著臉皮答應留下,否則場麵將會變得非常難看!


    “小侄在此謝過衣叔父的好意,可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還請衣叔父見諒。”冀連城一刻也待不下去,隻想迅速離開這表裏不一、醜陋的“衣家莊”。


    “想來賢侄要辦的事肯定非常重要,那麽我也不便強留你住下了,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衣家莊’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待你要事辦妥後,千萬別忘了再回‘衣家莊’來啊!”衣樺耀說著漂亮的場麵話,心裏卻巴不得冀連城快走,免得“衣家莊”受他牽連。


    “多謝衣叔父垂青。”冀連城有禮地謝過衣樺耀。


    胡老六見瑣碎的小事已然辦妥,心下欣喜地連喝三大杯。嘖!他厭惡衣家上下,就連他們的酒菜吃喝在嘴裏都覺得難以下咽!這幾天他是強忍著,等離開之後,他非得上最近的酒樓好好吃他一頓,就當是去除掉來“衣家莊”所沾惹到的虛偽之氣!


    “為了慶祝兩家情誼不變,爹、冀大哥、胡爺,咱們幹了!”衣幻文為妹妹感到開心,憑幻曦的美貌,日後不難找到對衣家更有利的親家,隻消放出消息,相信成堆的求親者會將衣家大門的門檻給踏平的!


    嗬嗬,衣家下一個強大的靠山就靠幻曦的美貌來取得了!思及強而有力的靠山正等著他為妹妹挑選,衣幻文就眉開眼笑,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冀連城揚著淡漠的笑容和衣家父子幹杯,低斂的眼眉掩去心底的悲憤與淒苦。


    宴席過後,冀連城與胡老六當夜便離開了“衣家莊”,彩蓮得知後立刻稟告衣幻羽。盡管衣幻羽嘴巴上不說,可彩蓮已經知曉衣幻羽非常在意冀連城的動向。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聽聞彩蓮說冀連城已經離開,衣幻羽倏地由椅子上跳起。父親舉辦這場宴會保密得很,她竟一無所覺。


    “就在方才。”


    “你是說……我爹和哥哥將冀大哥給趕出了‘衣家莊’?”衣幻羽抖顫著聲追問,不敢相信父親和哥哥真會這麽做,他們怎可背信棄義?


    離開了“衣家莊”後,冀大哥可有地方去?她想像著冀連城極可能再度落魄江湖,心不由得猛地一揪。不,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絕對要阻止!


    既然她無法改變家人的想法,那麽,她或許可以試著改變冀連城的想法。


    “彩蓮,你要幫我!”她隨手拿起鑲滾白狐毛的披風,對著彩蓮說。


    “小姐要彩蓮怎麽幫?”彩蓮不懂她為何突然披上披風。


    “假如有人問起我在哪裏,你就騙他說我在房裏休息,明白了嗎?”現在追出去應當還來得及,她非將冀大哥追回來不可!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彩蓮嚇壞了,衣幻羽未曾有過脫軌的行為出現,她會這麽說,究竟打算做什麽?


    “我追冀大哥去,晚點兒就會回莊。記住,千萬別對其他人泄漏我的行蹤!”衣幻羽拿著馬鞭急急出房。


    “小姐!這麽晚了,你別去啊!”冀連城要走讓他走就是了,為何還要去追呢?若真讓小姐追了回來,老爺不見得會高興,說不準還會怪小姐多事呢!


    “你別攔著我,我非得追上冀大哥不可!”衣幻羽推開彩蓮,小跑步到馬廄去。


    “小姐!你回來呀!”彩蓮怕被旁人發現,隻敢小聲呼喚,想追上去又怕會有人突然過來,萬一發現二小姐不在房裏豈不糟糕?雖說平日沒什麽人來找二小姐閑串,而且將所有關懷都放在大小姐身上的老爺對二小姐是愛理不理的,可誰料得準老爺會不會一時興起,來跟二小姐說說話?


    怪來怨去,都怪她這張嘴不好!為何要多嘴,告訴二小姐有關冀連城離開的事?假如她沒說,說不定小姐要好幾天後才會聽聞到消息,屆時要追也追不上,她也無須在此提心吊膽、怕得半死了。


    彩蓮兀自發愁,暗暗祈禱二小姐能在不被發現之前快快回莊,至於能否帶回冀連城……她認為最好不要。老爺的意思表達得再清楚不過了,二小姐若真將冀連城帶回,惹惱的人可不光是老爺一人,連帶的少爺、大小姐也會被氣得火冒三丈。大小姐這人很不好相處,得罪了她,日後就甭想會有好日子過了。


    盈盈星鬥高掛天際,冷風呼嘯而過,冀連城卻絲毫不覺得冷。離開衣家後,他的瞼龐不再陰鬱,任由馬兒隨意走,不在乎馬兒會將他帶到哪個地方。


    “哈哈!大哥,離開了‘衣家莊’那個鳥地方,著實讓我的心情大好啊!”胡老六坐在馬背上快意飲酒,這酒可是他特意到酒家打來的,才會喝得如此痛快,若是衣家的酒,他可沒法喝得這樣開懷。


    “老六,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天生是個大老粗,旁人待我無禮,我全當他是屁,一點也不委屈。倒是大哥你才是真正受到了委屈,這衣家上下沒個好人,全都是他奶奶的混蛋,虛偽得很,我看了心裏是老大不舒坦,現下總算是離開那個鳥地方了!”胡老六大大地呼了口氣,連“衣家莊”的氣息他都覺得難聞得很,不似外頭這般清新迷人。


    “我又豈會有什麽委屈。”冀連城自嘲一笑。自生命有了大轉變後,他就不再是那個自以為高貴的冀連城了。也是因此轉變,他才了解從前是人人奉承他,說了許多言不由衷、讚賞他的話,事實上,他並非人人口中不斷稱頌的少年英豪。假若真有本事,當年又怎會無法救出父母親與年幼的妹妹呢?


    想到父母和年幼妹妹的慘死,他神色黯然,更加痛恨自己。是老天爺眷顧,讓他重傷之餘保住了性命,他留著這條命是為了報仇。等待手刃仇人這天,他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在報仇雪恨之前,首先要做的即是和衣幻曦解除婚約,現下雙方解除了婚約,他便再無所顧忌,無須擔心一身的血海深仇會牽連到旁人。


    “大哥,你可別這麽說,是他們衣家狗眼看人低,真以為你落拓到無法東山再起。哼!那是他們有所不知,到時我胡老六就張大眼睛等著看,看他們衣家上下悔不當初的神情!”一談論起衣家對待冀連城的態度,胡老六便為他大抱不平。在他心裏認定了衣幻曦能和冀大哥訂親,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居然還敢挑三揀四的,呿,真以為自己美若天仙啊?


    “由著他們去吧。”


    “可我就是瞧他們不順眼!”胡老六嚷出他的不滿。


    “等等,你聽!”冀連城猛地抬手製止胡老六的大聲嚷嚷,專注傾聽。


    胡老六收到冀連城的指示,連忙閉嘴,細聽。


    “有人來了。”有一匹馬正朝著他們飛奔而來,對方是敵是友目前尚未清楚,冀連城示意胡老六做好準備,以防有人突襲。


    胡老六用力頷首,將右手中的酒壺收好,悄然將手放在鞍袋裏的大刀上。


    “老六,你可有想去的地方?”為了不使對方察覺他和胡老六已經發現其到來之聲,他繼續和胡老六閑聊。


    “我呢,嘿,隻要有美人的地方,我都想去!”胡老六故意笑得粗鄙,心裏亦猜著對方的來頭。


    “冀大哥、胡爺!請等一下!”追上來的人正是衣幻羽。她偷了馬廄的一匹快馬便趕了出來,但人出了莊這才發現根本就不曉得冀連城往哪個方向走,不得已便由著馬兒自個兒作決定,倘若她和冀大哥有緣,即可找到他,倘若無緣,今生他們是沒有機會再相見了。


    追出了好一段路,卻始終不見冀連城與胡老六的身影,她的心便不斷往下沉,心想真是注定了她和冀大哥無緣,才會教她尋錯了方向。一路行來,腦海中曾閃過是否要打退堂鼓的念頭,可她不願輕易言退,執意繼續往前行,想著或許將會有不同的結果。


    幸得上天垂憐,竟讓馬兒尋對路,使她找著了冀連城,教她開心得熱淚盈眶。


    “好馬兒!謝謝你帶我找到冀大哥。”她低聲感謝馬兒。


    她的出現教冀連城與胡老六感到訝異,她該是好好待在“衣家莊”的,怎麽會跑出來找他們呢?


    “她怎麽會來?”胡老六神色不善地睨著朝他們奔來的衣幻羽,原有的好心情又教她給破壞了。


    “且看她有何目的。”冀連城勒馬停止前行,等待衣幻羽騎著馬來到身旁。


    “冀大哥,你別走好不好?”衣幻羽剛來到冀連城身畔,顧不得女兒家的顏麵,厚顏提出要求。


    “你來就是想跟我說這句話?”冀連城挑了挑眉,神情冷漠地看著她。


    “是的,請你和胡爺與我再回‘衣家莊’去好嗎?我想這一切都是誤會,我爹爹絕對沒有要你們離開的意思。”無論如何先將人請了回去再說,倘若爹爹生氣要怪罪於她,她願意承受。


    “你是嫌我們在‘衣家莊’所受的屈辱不夠,要我們再回去自取其辱嗎?”胡老六用話嘲諷她。衣幻曦一直不出麵,這口氣他是無處可發,正巧這衣幻羽出現了,理當承擔她父兄、姊姊的所作所為。


    因為討厭衣家上下,又覺得冀連城被衣家錯待,胡老六對衣幻羽自然沒有好瞼色,口氣更是差得很,巴不得將她快快攆走,免得礙眼。


    “不是的,胡爺,你誤會了,我並非那個意思。冀、衣兩家從前便是過命之交,兩莊感情深厚,現下冀大哥遭遇困難,衣家豈可袖手旁觀?”


    “是啊!兩莊感情深厚到衣家一發現我大哥兩袖清風就急著撇清關係、劃清界線,解除了兩家的婚約!好一個過命之交,隻怕我大哥若是在衣家人麵前遭遇到危難,頭一個跑掉的便是衣家人!”胡老六不客氣地對她冷嘲熱諷。


    衣幻羽怔怔地看著不說話的冀連城,他並未反駁或是阻止胡老六,莫非也是讚同胡老六聽說的?


    “你我兩家已然解除婚約,從今以後再無瓜葛,冀某是生是死無須衣二小姐掛懷。”冀連城冷冷地拒絕了她的請求,他不清楚她是出於真心抑或是假意而追過來的,也沒興趣知道,他並無興致陪她在此耗下去。


    “我大哥說的對,你聽得夠清楚了吧?清楚了就可以回去了!”胡老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嘴角噙著惡意的笑容趕人。


    痛快!先前是他和冀大哥被衣家的人趕了出來,現在換他回敬衣家人,將他們的二小姐趕回去,算是為冀大哥和自己報了一箭之仇!


    “冀大哥,我求你別這樣,你在外頭無依無靠,在不知仇人是誰的情況下,你和胡爺二人在外行走多有危險,不如在‘衣家莊’住下商議對策,待查出對頭是誰、有何目的,再離開也不遲啊!”她怕他這一走,此後就再也無從得知他的訊息,因此不管他有多厭惡他們衣家,都得設法將他留下不可。


    “冀某的事不勞衣二小姐掛心。”冀連城再次拒絕衣幻羽釋出的善意。


    “嘿!就不知衣二小姐的掛心是真心還是假意?可依照衣家人的行事看來,多半是虛情假意,我大哥焉會傻傻上當?我說衣二小姐,不管你心裏在打什麽主意,還是快點回去吧,我和我大哥都不想再見你們衣家人一眼!”胡老六像是在趕癩皮狗般地趕著衣幻羽。


    “冀大哥,我知道你在生我們家人的氣,你盡管對著我發脾氣沒關係,就算是要打要罵,我都接受。可是,請你考慮我的提議好嗎?”衣幻羽自知家人虧欠他甚多,隻想為家人贖罪。


    “你若說夠了,就請回吧!”冀連城不想聽她言不由衷的言論,下達了逐客令。


    “冀大哥,求你別這樣。”為何他看她的眼神變得如此陌生?為何他不再溫暖地對她微笑?為何他的臉龐始終籠罩著一層寒霜?她情願他對她發脾氣,也不願他視她為不相幹的人啊!


    滾燙的淚水修然落下,衣幻羽了解從今以後,冀連城再也不會待她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溫柔和善了。


    “今晚我所見到的虛偽淚水夠多了,你這麽流淚是想叫我作嘔嗎?”她淚眼婆娑的模樣絲毫無法激起他的半點同情心,看著她的淚,隻會讓他想起她家人的淚水有多廉價。


    他的冷言冷語狠狠地?傷了她的心,她渾身一顫,連忙以手背拭淚,不敢再讓他瞧見臉上的淚水。


    “老六,走了。”不理會她,冀連城吆喝胡老六縱馬奔馳。管她是否要乖乖回“衣家莊”,一概與他無關。


    “來了,大哥!”胡老六笑咧了嘴,尾隨在冀連城身後奔馳。


    衣幻羽孤零零一人被丟在曠野中,她愣愣地看著冀連城遠去,不確定自己是要回“衣家莊”或是再跟上。


    冀大哥非常討厭她,這點光從他的言詞即可察覺出來,她若再追上,隻會惹得他更加不開心而已,何必讓冀大哥更厭惡她呢?


    回去吧!回莊去吧!冀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她不用再牽掛於心。何況她偷胞出來,若是被父親發現,肯定會大發雷霆的,得趁著沒人發現前快回去,不然就槽了。


    在冀連城沒瞧見時,她又偷偷掉了兩行淚,淚眼迷蒙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從前他屬於姊姊,從前他將她當妹妹看待,從前她隻能偷偷地喜歡著他。從以前到現在,她始終是最不起眼的衣家人,她還能奢求什麽?


    是該回莊去了。但……經此一別,今後將是天南地北,她再也見不到心心念念的冀大哥了……


    再也見不到了……


    “那!”她把心一橫,喝令駿馬快跑。


    黑得發亮的駿馬揚蹄快奔,所奔馳的方向並非往“衣家莊”,而是追著冀連城而去!


    她不曉得為何會義無反顧地再次追上,明知這麽做會讓冀大哥更加討厭她,但她仍是追了上去。


    再次聽得馬蹄聲,冀連城皺擰了眉鋒。


    “她竟然還追上來,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胡老六傻眼,覺得衣幻羽的瞼皮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她果然是衣樺耀的女兒,父女倆的臉皮一樣厚得讓人無法消受。


    “她究竟在想什麽?”冀連城對此感到不耐煩。


    “大哥,不如我幫你將她打發掉,如何?”胡老六自告奮勇,他不介意將一個女人趕回“衣家莊”,反正他是個莽夫,不在意旁人如何評論。


    “不用,我不希望你因此弄髒自己的手。”冀連城見她已經騎著馬兒靠近,刻意將這話傳送到她耳裏,希望她能知難而退,莫讓他再浪費唇舌。


    衣幻羽聽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自腳底竄升上心頭,但她不敢再當著他的麵流淚惹他生氣,因而暗暗將淚兒往肚裏吞,揚著笑容佯裝什麽都沒聽見。


    “冀大哥,我想過了,假如‘衣家莊’讓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到蘭王爺的府邸去。我姑姑她人挺好,你在那裏不會有問題的。”她想破了頭想要守護冀連城,總算讓她想起嫁到京城的大姑姑。王爺府守備森嚴,一般人無法闖入亦不敢隨意闖,冀大哥在那裏沒人膽敢動他的。


    “請問衣二小姐和蘭王妃見過幾回?”冀連城覺得她很可笑,反問。


    “呃……這……雖然我和大姑姑沒見過幾回,但隻要我寫封信讓冀大哥你帶過去,相信大姑姑一定會很歡迎你的。”她被他問得羞紅了臉。說實話,大姑姑衣嬗逸年輕時就沒住在莊內了,對於大姑姑她可說是沒啥印象,是萬不得已才想出這個法子來的,沒想到會讓冀連城知曉她和大姑姑一點都不親。


    “這倒有趣了,沒見過幾回,你怎知蘭王妃人好?蘭王妃又為何要歡迎我?”冀連城譏嘲她的異想天開。不管她和蘭王妃親不親近,蘭王妃既是衣家人,他就不會去投靠,況且他也沒投靠他人的必要與打算。


    “……”口拙的衣幻羽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衣二小姐,我和老六雖然落拓江湖,可也不是需要人施舍的乞兒,把你的同情與憐憫放在他人身上吧。”


    “冀大哥,我沒那個意思,真的!從頭到尾我都不覺得你是需要同情、憐憫的!”衣幻羽急著解釋。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冀連城再次無情地趕人。


    “你還愣在這裏幹麽?再不走,等會兒我就‘親自’送你回‘衣家莊’!”嘿嘿,他胡老六可不介意拿著大刀架在衣幻羽的頸子上送她回莊。


    “我……”胡老六凶惡的模樣嚇著衣幻羽,她說不出話來,卻也不想就此離開。


    “老六!”三人於曠野中僵持不下時,冀連城忽地朝胡老六大喝,眼眸?射出銳利精光。


    胡老六意會,火速取出鞍袋中的大刀嚴陣以待。


    衣幻羽駭了一跳,驚慌地看著冀連城和胡老六。莫非她真的將他們兩人惹惱了,以至於他們倆不惜動用武力也要逼她回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花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沈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沈韋並收藏桃花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