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鬆穀今夜無風,卻攪動著月華,飄蕩著流火。


    隸屬掌律一脈的黑袍執法隊,人員大多來自隱視這一支,此刻人手一隻鬆油火把,將黃鬆穀的半空照得透亮,火光勾勒出巨大的影子,就像一隻嗅到血腥味的猛獸,朝寧初這邊撲了過來。


    寧初拎著白建文飛身離開,懷草詩反向而行,闖入衛曲二人的攻擊範圍後,雙手緊握劍柄,真氣湧上劍身,朝著衛曲重重劈下,衛曲連忙橫舉槍身。


    “砰——”


    一聲顫鳴震破過後,濺射開的勁氣擴散出陣陣氣浪,氣浪波及向遠處,甚至將黑袍執法隊手上的火把給吹熄許多。


    衛殤本想攔下寧初,見哥哥衛曲抵抗得如此吃力,隻能出手分擔壓力,懷草詩眼神明亮如星,真氣裹住劍身,招招淋漓刁鑽,竟是在短時間內迫得兄弟二人隻能用盡全力防守。


    不過幾個呼吸,黑袍執法隊的幾十人再完成對懷草詩的包圍後,便分出一小半的人朝一側的山坡衝去。


    山坡上,寧初拎著白建文在黃鬆間快速上行,幾縷發絲被汗水打濕,粘在額頭上,胸膛快速起伏,不敢有絲毫鬆懈。


    剛才為求破開衛曲兄弟的合縱連橫的槍法,寧初消耗真氣過半,現在拎著白建文離開穀,遠沒有體力巔峰狀態時那麽容易,身後那群黑袍人竟然慢慢跟了上來,此刻不足三十幾丈的距離。


    “師姐,放開我,快去幫師傅吧。”


    白建文一臉生無可戀,無比後悔當初沒有跟姐姐一樣好好修習無疑,隻能任由施為。


    “哈~我剛才建議師叔和我一起走,但她直接衝了上去……”


    寧初腳尖在枝丫上一踩,跳向前方的一棵樹,蹙眉望向山坡下被火把團團圍住的地方,語氣有些冰冷:“我能猜到你的一些想法,是不是覺得自己不自由?總是身不由己?”


    白建文保持沉默,有些艱難地轉動著脖子。


    寧初一邊跳躍著在林間穿梭,一邊輕嘲道:“你這種不自由,是許多自由的人羨慕都沒有的,如果你自己不夠強大,天天渴望的自由,那也是一條狗的自由。”


    “我不會被他們利用的……”


    “弱者的自由隻剩下死亡,唔……還不是死亡的方式,隻是死亡的權利,你想要自由,那你怕死嗎?”


    寧初突然覺得有些無趣,也是這個時候才感覺到師叔懷草詩的不容易,白建文自己都不願意被保護了,為什麽還有拿命這麽做?


    寧初想想,也隻剩下一種猜測,懷草詩認為被利用的白建文會對白嘉禾對她,甚至對萬花穀都產生某種壞的影響。


    鄭時突兀攔在前方,視線射向寧初,一邊嘴角翹起,聽說這女人跟木青關係很好,正好可以用來熱個身。


    寧初停下腳步,抓著白建文靠近身旁,鼻翼微動,沉默道:“原來你身上的香有問題,我知道這是他們的陷進,隻是……你已經配合了他們?””


    寧初微微轉頭看向白建文,眼簾下垂,目光平靜,白建文張開嘴正想解釋,寧初卻已經消失在原地。


    破風聲響,一道銀色劍光劃破林間,直刺向鄭時!


    寧初這道攻擊,劍氣充沛,劍意凝而歸一,將發未發始終處在神意圓滿的境地,鄭時立刻收起臉上的輕佻,真氣下沉,穩住下盤,在寧初這一劍到來時,上半身向一旁傾斜,堪堪躲過被長劍洞穿的噩運。


    但這隻是開始,寧初雙眼明亮,輕喝一聲,劍身微微翻轉,收斂起來的劍氣突然炸開,絕大部分都射向了近在咫尺的鄭時。


    劍氣如浪潮席卷而來,鄭時身上突然綻放出一層微光,劍氣撞上這層微光後,竟然如同撞上了礁石,要麽分開,要麽粉碎。


    寧初的眼睛眯成一線,雙手握劍,手腕翻轉使得劍身水平,腰肢擰轉,帶動著雙臂發力,橫切向鄭時的肩膀。


    鄭時沉下腰身,依舊不退,甚至伸出雙手,十指作爪探向寧初的手腕。


    “他必定是有防禦類型的靈氣!”寧初暗自驚醒,腳下一點,放棄進攻,在鄭時抓住手腕時退到三丈外站定。


    這一次短暫的較量,遠處的白建文隻看到寧初消失後出現在鄭時身前,而後又放棄攻擊退到三丈之外,他鬆了口氣,大喊道:“鄭兄,這是萬花穀的師姐,能不打了嗎?”


    鄭時眼裏說不出的譏諷之意,嘴上卻和氣道:“既然是隱穀自家人,那師姐何必做夜裏潛行之事,不如回到黃鬆穀解釋清楚,解開誤會?”


    “對對對,這是一個誤會,山坡下是我師傅,你們不要傷她。”


    “建文的話,執法隊的人還是會聽幾分的。”


    寧初蹙起雙眉,眼角餘光捕捉到慢慢包圍過來的黑袍執法隊,掐出一道劍訣,指尖一點就射向了鄭時。


    既然已經被識破意圖,鄭時也不再站在原地,腳下一跺,身形拔高,躲開這道劍氣後,立刻俯衝下來。


    直到此刻,鄭時依舊不曾使用過任何兵器,隻是雙掌合在一起,徑直撞向寧初。


    寧初臉色從容,一手豎劍在前,一手雙指並攏,抵住劍身向上一抹。


    銀色的月輝被層疊的鬆林阻隔,漆黑的林間,刹那間爆發出直衝夜空的劍光。


    青木劍經,劍氣可參天。裏麵記錄了一式懷風花已經嚐試過的劍招,以燃燒精血為代價換來境界的提升。


    寧初點燃部分精血,換來了突破二品境界的一劍。


    劍修在同境界的修士之中本就是對厲害的那一撮修士,如今這一道衝天而起的劍氣,一品以下的修士,幾乎是沒有還手之力。


    衝天而起的劍氣攪動了月華,撕裂了鬆林,壓向了鄭時。


    眼看著就要馬上抓向這道衝天劍氣,本想撞向寧初的鄭時立刻一頓,身形再次拔高,低頭看向林中的寧初,下一刻便朝遠處掠去。


    他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塊防禦靈兵,自忖一品之下沒人能夠破掉他的防禦,但這道劍氣顯然不在此列,而且還有一點,此頁朱雀玄武再次,鄭時並不想出格,以二品的修為硬抗一品的劍氣。


    暫時逼走鄭時,寧初強撐虛弱的身體朝白建文飛去,沒曾想白建文見鄭時被寧初打跑,竟然一臉遺憾地跑向黑袍執法隊。


    寧初一臉冷意,單手執劍,越過白建文,衝進群人,殺死幾人後,挾逼退鄭時的無匹氣勢,壓得那些黑袍執法隊的人不敢上前,隻敢叫囂著“與掌律為敵便是找死”的廢話。


    “走?”寧初走向白建文。


    白建文張開嘴還在想著怎麽措詞,寧初一把拎起白建文的衣領,轉眼便動了起來。


    “我現在的實力不及平日的三成,必須快點離開這裏。”寧初望著山坡上方被月色照亮的那道山脊,在白建文眼中不知疲憊為何物的她其實暗自焦急,如果前麵還有攔路之人,她把白建文帶走的可能便會小的可憐。


    何況,看白建文一臉憋屈鬱悶的樣子,也根本就不想走。


    “師姐,你說我們這一走,珊珊姐不會有事吧?”白建文忍不住問道。


    寧初瞥了白建文一眼,冷淡道:“你怎麽不穩師叔,不問你姐她們,那個叫張珊珊的女人做了什麽你到底知不知道?”


    白建文想起剛才寧初和林春梅親密的樣子,撇撇嘴道:“要不是珊珊姐,我還不知道,原來林春梅那個惡毒女人竟然會對姐姐她們下對,還是借我之手,實在可惡。”


    寧初失望地搖搖頭,在山坡上幾個縱躍,便要越過山脊,突然心神一緊,停了下來。


    山脊上的黃鬆較稀,月光灑了下來,寧初逆著月光望向某個陰影處,執劍而立,抬起下巴說道:“何必裝神弄鬼?”


    “是靈識還是直覺?”


    鄭時走出陰影,嘴角噙著笑意,“巾幗不讓須眉,寧小姐剛才那一劍可是羞煞我們大多男兒,我這裏也有一劍送給你。”


    鄭時隨手拋出一劍,長劍的破風聲並不激烈。


    寧初等到長劍離得近了,探手一抓,看清手中長劍,眉眼凝著冷意,“師叔她現在如何?”


    又有持槍的兩人走出陰影,來到鄭時身後,笑著對寧初說道:“寧小姐你放心,我叫公子吩咐了,你的師傅便是他的師傅,他一定會盡心款待……”


    鄭時搖搖頭,指著寧初身邊的白建文,笑道:“寧小姐,我勸你還是放棄吧,白建文身上有他們隱視特質的追蹤迷香,你帶著他是不可能逃走的。”


    “不不,師姐你別這樣看我,我雖然也不想離開,但並不知道此事。”


    白建文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現在寧初眼裏這種眼神,平靜沒有波瀾,那比失望憤怒更讓人覺得無地自容。


    寧初說道:“萬花穀對隱穀已經妥協退讓了許多,你們為什麽不肯放過黃鬆穀這些人?”


    鄭時搖頭道:“寧小姐,你這話怕有些不妥。”


    寧初眼底生出些許無力感,道理如果管用的話,那還要拳頭和刀劍幹嘛,早就發現這世界上並不是非黑即白,道理隻在可以管用的時候管用,但就算世道如此,也不想做出改變。


    寧初豎起長劍,臉色肉眼可見地一點點蒼白下去,抬起手臂就要向上橫抹長劍,鄭時丟給白建文一個眼神,白建文直接跑向鄭時,“師姐,快走,不用管我。”


    寧初艱難提起的心氣直接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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