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柳同的後半生幾乎都在驗證這個詞語。


    他因為喜歡柳仙子,跟自己未婚妻退婚了。


    又因為柳仙子連累了父親官位不保。


    也因為父親官位不保,柳仙子要嫁人,他傷心欲絕,所以沒能參與七皇子的起事,最終保了一命。


    新皇看著俊美無雙,殺人的時候手起刀落,一點都不心軟。


    隻是很有耐心,慢慢殺。


    柳同他爹他兄長因為有他拖後腿,太沒用,也隻是被罷官,而不是殺頭,撿回一條命。


    沒有抄家滅族,家財還是有一些的,但是不多。


    他爹一直很想上進,所以有錢都用來走盧相的門路。


    所以看著繁榮,實際家底很薄。


    當然比平民百姓也好多了。


    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最好的其實就是離開京城,賣掉京城的房舍,還能拿到一大筆錢,去二三線城市居住,或者回老家。


    當然一般都是衣錦還鄉,這種被罷官還鄉,其實也要夾著尾巴做人。


    曾經不知柴米油鹽的柳同,如今也知道衣裳很貴,月月做新衣是不可能的,也回想起來,當初最初見到青青,她雖然表現落魄,但是一身衣裳卻是新的,款式也很新穎。


    等到青青走後,再回想過往點點滴滴,就會偶然冒出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讓他感覺自嘲又悲哀。


    他叛逆來的太遲,懂事來的太遲。


    曾經有那麽好的機會在他麵前,他親手推掉了。


    曾經有那麽明顯的陷阱擺在他麵前,他親自跳了。


    半夢半醒,做個糊塗人。


    今日花樓買醉,一醉到天明。


    天亮還沒有醒,是被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敲醒的。


    外頭好像很熱鬧。


    晚睡的姑娘們都起來看熱鬧。


    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


    “董小姐真幸福啊,退婚後居然變成了王妃了。”


    “聽說她的嫁衣都改了三回。”


    “真是要謝謝前未婚夫不娶之恩,要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造化。”


    “聽說是董小姐被退婚後心灰意冷,投河,被人所救,以身相許,卻不想,居然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


    “哪條河啊,奴家也想去。”


    “皇子有什麽好的,後宅裏側妃小妾一堆,誰知道婚後如何。”柳同聽不得那些人說的話,忍不住插嘴道。


    眾人朝他看去,見是一個宿醉的落魄公子,沒有搭理,也有認出來的人,這不就是那董小姐的前未婚夫,柳公子麽,好奇的上前追問。


    柳同被注意到,嚇一跳,跌跌撞撞的跑了。


    跑到了路邊,路邊熱熱鬧鬧,不少百姓在撿喜錢喜糖。


    有大戶人家嫁女兒會沿途撒喜錢,他被人撞了一下撞倒在地上,恰好摸到一個喜錢,卻被身邊一個人推開,一把搶走了。


    “這是我先瞧見的。”


    幾個孩子一起搶,把他撞開了。


    他跌跌撞撞坐在牆角,今日陽光很好。


    看著花轎從他眼前路過。


    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這個花轎本該是去他家的,他甚至恍惚間看到自己撩起新娘的蓋頭,蓋頭下露出一張笑顏如花的圓臉,她笑起來兩邊都有酒窩,右邊門牙旁邊有個小尖牙,尖尖的,特別好看。


    ……


    今日董婀出嫁。


    董尚書在家待客。


    董赤赤背著阿姐上花轎。


    孔子老鄉魯人董尚書在這一刻,抱著妻子嚎啕大哭,舍不得閨女走,舍不得閨女出嫁,萬萬沒有想到,本來就想給閨女選個實在人,特意選了一個小官家庭,小自己好幾級,也沒有什麽根基的人家,就想著以後不會被拿捏。


    自己作為尚書,總能震懾一下對方。


    就擔心閨女嫁過去受委屈。


    閨女被教的天真爛漫,完全不懂後宅那些事。


    主要是他自己媳婦也不懂,也無從教起。


    董尚書是因為自己母親早逝,父親續弦,在後宅吃夠了苦,所以才特別反感。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千挑萬選的女婿,要正直上進又要可以拿捏的女婿,現在搖身一變,直接變身成為皇子了。


    嗚嗚。


    完全沒有地方可以拿捏了。


    他作為老丈人見麵都要跪拜。


    嗚嗚。


    他的婀婀怎麽辦啊,嫁過去會不會被欺負,就算被欺負了,他們都出不了頭。


    千挑萬選,千挑萬選,萬萬沒有想到。


    這個身高九尺的孔子老鄉,董尚書嚎啕大哭,抱著胖胖的妻子。


    妻子隻能安慰他:“沒事的,老董,我見親家母人挺好的,他們特別喜歡婀婀,天天給送禮物,婀婀再不出嫁,家裏的禮物都沒有處放了,親家母說了,以後想婀婀隨時可以進宮見麵的。”


    “┭┮﹏┭┮,要說皇後娘娘,不能喊親家母,夫人不要口誤,┭┮﹏┭┮。”董尚書一邊哭一邊糾正。


    在母親叮囑中,在阿爹殷切的目光下,在弟弟的背上,董婀上了花轎。


    今天她結婚。


    婚期推了又推,嫁衣改了又改。


    今日終於穿上了大紅嫁衣,她出嫁了。


    本來她阿娘都帶她去江家做客,都看了一遍她未來住的房子,未來婆母秦夫人是個極好的人,問了她的喜好,據說在改造房子。


    結果這還沒有改造好,這換地方住了。


    董婀回家激動的說進宮見聞,也就到吃東西後,就暈倒了,戛然而止,後麵一概不知。


    這想不到,再進宮,直接就嫁進去了。


    吼吼吼,說實話,她自己有點小激動。


    皇宮好大,好玩的地方肯定很多,以後可以帶著棉棉,到處玩,整個皇宮玩一遍,估計都半年過去了,肯定不無聊。


    她想到許久沒有見楓哥了,楓哥回來兩人就安排成婚了,也有點激動。


    聽到花轎外頭嬉鬧聲,她臉紅紅的,天還沒有那麽熱,但是額頭已經微微有汗,緊張又激動。


    姑娘出嫁,仿若投胎一般,從今往後,進入新的家,開啟新的生活。


    緊張又期待。


    緊張是因為對未知的害怕。


    期待是因為對良人的喜歡。


    她嫁人是因為她喜歡那個人。


    江楓親自迎親,坐在花轎前的高頭大馬上。


    全城百姓圍觀祝福。


    新皇子好年輕,又年輕又俊秀,真正是羨慕死花轎裏的新娘,怎麽會有那麽好的運氣。


    這但凡現在讓皇子來選妃,那麽多豪門權貴之女,怎麽也輪不到一個退過婚的姑娘啊。


    今日江楓高頭大馬做新郎。


    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


    今日娶良人,嶄新的開端,好像不一樣了。


    因為今日開心,看到的東西都是明媚的,街上擠擠攘攘的人群,都看出溫暖的感覺,他喜歡熱鬧,特別喜歡,狗叫聲都能讓他開懷。


    身後花轎裏有他那性子熱鬧的新娘。


    就覺得心口熱熱的。


    一路迎親,進了皇宮。


    宮裏就沒有那麽多人。


    但是也井然有序,方寸不亂。


    皇後娘娘在禦膳房殺魚的事情,顯然是一個很好的震懾。


    新上司不怕你偷奸耍滑,新上司有刀,也不跟你陰陽怪氣,陽奉陰違,她有刀。


    皇宮裏有殷姑和嚴公公協助,後宮大整頓了一番,嚴公公說要帶大家出海,也是要選拔的,不是想去就能去,同樣是要自薦,還要給娘娘交贖身錢,就跟那些宮女有人送聘禮一般。


    總之江家在這方麵做的很嚴格很嚴謹,絕對沒有白浪費的人。


    江楓作為成年皇子,單獨開一個院子,有伺候的宮女太監。


    新娘在花轎裏睡了兩覺,才被叫醒,到地方了,連忙抹了抹嘴角的口水。


    開臉後的新娘今日極美。


    圓臉還是圓臉,又有一種明媚的媚。


    人喜悅幸福,整個人都是散發著光。


    穿著隆重的嫁衣,紅紅的,上麵鳳鳥飛翔,羽毛都閃閃發光,嫁衣很沉很沉,但是很漂亮。


    襯托的她更加膚白貌美。


    眼若星辰,貌如出水芙蓉。


    跪拜行禮,一頓繁文縟節,有些疲勞,但是終於送入洞房。


    坐在屋子裏,董婀覺得頭冠好重好重。


    搖頭晃腦的把頭靠在了床邊的柱子上。


    被派來陪大嫂的小棉棉今日打扮的像是觀音座下的童子一般,也十分喜慶。


    棉棉看大嫂捏著蓋頭掀起來一半,對著她笑。


    她問道:“嫂子,你渴不渴,餓不餓,要吃點東西嗎?”


    “有點餓,我阿娘不讓我吃東西,擔心我在花轎上想出恭。”


    一旁陪著小姐出嫁的老嬤嬤,眉頭抽抽,沒有多說什麽。


    “那是,半路想出恭,確實麻煩,不過在家就沒事,這屋子裏的洗浴很方便,你晚上就知道了,嘿嘿。”棉棉笑的有點小猥瑣。


    一邊給大嫂拿了幾碟子零食,甜的鹹的都有。


    還有花茶水。


    新娘和小姑子就在新房吃起了零食,蓋頭掀起來一半,要不是嬤嬤盯著,董婀都想著把頭冠先拿下來。


    好在宮裏也沒有人敢鬧洞房,也不需要皇子去接待。


    說起來江家也沒有什麽親戚,很孤寡,都是長公主這邊的親戚。


    又死傷很多,人口銳減。


    不過這一場喜事,也算是一洗大半年前的宮中喪事。


    總是辦白事,也終於有了一次喜事。


    貼上紅對聯。


    恭送新人入洞房。


    棉棉跟小鬆鼠一樣,陪著嫂子吃零食都快吃飽的時候,大哥回來了。


    今日穿著紅豔豔的新郎服的大哥也異常帥氣。


    想要看一個男生是不是真的帥,可以讓他穿紅色試試。


    穿紅色還超帥的是真的帥。


    棉棉功成身退。


    當江楓掀開新娘蓋頭的時候,看到一個臉鼓鼓的新娘,居然還在吃鬆子。


    江楓一下子就笑了。


    他因為喜悅喝了一點酒。


    酒不醉,但是讓他更活潑許多。


    他掀開了新娘的蓋頭,董婀努力的嚼完嘴裏的堅果,開口道:“楓哥,快幫我頭冠取下來,好重好重。”


    靠近說話都一股子堅果香氣,炒的香甜的那種。


    江楓幫忙取了下來頭冠,因為沒有經驗,連帶著頭發都散落開了。


    這一瞬間很驚豔。


    古時,頭發很少見散落開的,隻有親密的人能見。


    那句你敢動她一根頭發試試,飽含深意,什麽時候能動頭發,一般都是躺一塊的時候……


    江楓看著頭發散落開的新娘子,還不小心扯了幾根頭發,手裏還有碎發,有點愧疚,要是妹妹,這會子都要哭了,妹妹特別寶貝她的頭發。


    董婀壓了壓腦袋,重重的搖了搖頭:“太重了,難怪總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好重好重,楓哥我都感覺腦子被壓沒了。”


    江楓看著她撒嬌的說著話,好像腦子確實沒有多少。


    但是他卻覺得很安心,就是想笑,每次聽她說話都想笑。


    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沒想到她把腦袋湊過來,很自覺地。


    “後麵後麵也有點癢。”董婀乖乖的湊過來。


    “餓了嗎?”


    “不餓,跟棉棉吃了一下午的零食,現在有點飽,不過有點渴,喝酒可以不?聽說酒很甜,我阿娘不讓我喝,我還沒有喝過。”


    “可以喝一點點,不能多喝,喝多了會不聰明。”


    “啊,那大家為什麽還喜歡喝酒?”


    “因為,難得糊塗。”


    兩人就這樣喝了交杯酒。


    董婀果然沒有喝過酒,喝了一整杯,喝完就傻笑。


    開心的抱著楓哥傻笑。


    “相公你真好看,嗷嗷嗷嗷,我相公真好看。”她抱著他的臉大大的親了一口。


    江楓:……


    董婀很香,有堅果的香氣,有花的香氣,有淡淡的藥香,有陽光的香氣,有青草的香氣,有雪的香氣,有夢的香……


    江楓沉淪在香味中。


    從今往後,他的心不必躲在黑暗中,因為他也成了家,他也有彼此相守的人,他的妻子愛笑活潑熱鬧,他愛熱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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