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談公平?如果這個社會是公平的,我現在應該在手術室裏為別人做手術,我爸應該退休在家,我女朋友應該開開心心的穿著漂亮的裙子出門逛街,而我下班之後會親自開車去接她,不會讓她喝醉坐上計程車。」


    聞緹搖搖頭:「我說的是遊戲規則的公平性,你的童年在社會中度過,你父親盡一切努力教導你,他在自身有病的情況下一直密切關注著你的成長變化,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想讓你變成一個正常人,他很偉大,所以我不會在這裏跟你探討你父親的對錯。」


    蘇哲宇問道:「你認為錯在我?我無法取量公平和正義,我用我的方式為他們復仇,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聞緹微微一笑:「也許我會比你更瘋狂,但肯定不會像你這麽狼狽。」


    第76章 罪與欲34


    蘇哲宇自信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疑惑,很快他又將疑惑隱藏了起來,他注視著端坐在他麵前的這個男人,他的外表看起來比他還小,但他的言論比他還要瘋狂無序,他不是在問蘇哲宇為什麽殺人,他是在和他探討這個過程。


    蘇哲宇看過許多心理和精神方麵的書籍,他對這些東西很了解,他敏銳的察覺到聞緹的不同,他不同於那些專家和學者,蘇哲宇從聞緹身上感受到了危險性,他的身體裏住著一個更大的怪物。


    「我不斷在腦海裏預演著我想做的事情,我每天都會在夜深人靜時拿著我的手術刀在自己脖子上尋找頸部大動脈,可是我找不到。」蘇哲宇說道。


    聞緹說道:「圍牆上的玻璃片,毛巾、牙刷、皮帶,甚至一根牙籤都可以當做自殺的工具,你的手術刀是個很奢侈的工具,而你因為它猶豫不決。」


    「當然,劉俊升那樣的人渣還活著我怎麽會在他前麵死,我遵守社會規則,友善的對待我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我極力表現出自己陽光的一麵,但當看到我爸死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想通了,他被人叫了一輩子的瘋子,而我因為他也被叫瘋子,我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活了這麽多年,從來不曾給別人添過麻煩,為什麽那些人對精神病的惡意比對一個強.奸犯的惡意還深?」


    「你身邊有精神病患者,你可以每天看到他,跟他接觸,每時每刻防備著他會不會發病傷害到你,一旦他有一點錯處都被歸咎為有病,可人們譴責強.奸犯的時候他已經被抓住了,人們放聲譴責的是不會對他們產生危害的罪犯,他們不會有心理負擔,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所以精神病就活該被社會拋棄排擠嗎?我去過精神病院,那裏麵的每個人沒有一個不是努力想讓自己康復回歸社會的,可很多病人康復後又被外界刺激復發,甚至一輩子住在精神病院裏,老死在裏麵,甚至他們死了之後有人提起的時候,他們會說,你說的是那個精神病吧?」


    「你去過的隻是普通精神病院,你沒有去過監護精神病醫院,你也沒有見過一群暴力精神病患者是怎麽咬破別人喉嚨的,更不知道他們發起瘋來是怎麽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把人撕碎,沒看到過他們是怎麽用一根筷子在公共食堂裏突然發病劃破肚皮扯出自己的腸子說那是一條盤踞在他肚子裏的蛇,那是他們發泄情緒的方式,殘酷、冷血,毫無人性可言,雖然這樣的患者並非絕大多數,但出現一個已經足夠恐怖了。」


    聞緹並沒有和蘇哲宇博弈,蘇哲宇一直表現出來的是對這個社會的敵意,他遭遇的一切並沒有得到這個社會的補償,他父親被醉酒的劉俊升碾壓身亡,他女朋友也被劉俊升強.奸,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他尋求了幫助可是現實讓他更絕望,於是他的自我毀滅傾向越來越嚴重。


    站在人道主義上看蘇哲宇的做法是錯的、不可取的,是不能被法律容忍也不能被絕大多數人接受的,可站在蘇哲宇的角度上看,他認為錯的是社會,所以他偏執病態的認為他的遭遇是社會帶給他的,偏執也是精神病裏常見的症狀。


    聽了聞緹的描述蘇哲宇沉默了下來,他對待劉俊升又何嚐不是跟那些人一樣?但他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劉俊升去的,他報復的念頭與日俱增,身體裏有聲音一直在慫恿他。


    「殺人的感覺很刺激,也許你聽了會覺得噁心,可那種感覺比吸毒還要令人振奮,也許我並不隻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我的身體裏也並非隻有一個怪物,它們告訴我怎麽殺人、我應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殺他,它們給我出謀劃策,而我隻會覺得越來越刺激越來越興奮,但我知道,我比絕大多數人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更容易被激怒,盡管我爸從小就一直告訴我我不是精神病我也不會有病。」蘇哲宇頓了頓,他好像把聞緹當成了傾訴對象,他咽了一下口水,接著說道,「我做過一件至今想起來都會覺得恐怖的事。」


    聞緹問道:「是什麽?」


    蘇哲宇說:「我十二歲的時候殺死了一隻狗,那是我噩夢的開端,我用垃圾桶裏撿來的鐵絲勒死它,我把它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我從來沒有在一件事上有過耐心,可那次我無比耐心,趁我爸不在家我把它的肉燉煮完餵給了小區的流浪狗,那是我第一次對殺戮產生想法。」


    「我不斷尋找各種方法,測試我是不是變態精神病,我偷吃我爸的抗精神病藥,沒有任何效果,那隻會讓我越來越焦慮,可是有一天晚上我看到樓下跑過一隻狗,它跟我殺死的那隻狗很像,我看到它朝我走來,走到我的腳下,它望著我我也望著它,當我回過神後它不見了,奇怪的是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焦慮過,我甚至比之前更加開朗陽光,我以為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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