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皮薄的許二郎,看了一眼大哥,又看一眼父親,嘴角忍不住抽動好幾下。


    令人頭皮發麻的尷尬氣氛裏,許七安清了清嗓子,道:


    “好香啊,我仿佛聞到玲月妹妹的廚藝了。


    “二叔,今晚不醉不歇。”


    尷尬的氣氛被打破,三個男人默契的把那袋子青橘藏在身側,假裝視而不見。


    這個過程中,許七安瞄了一眼二郎,隻見許二郎麵不改色,早已掩飾住了剛才的尷尬。


    兩年時間裏,二郎也成長了許多,想他當初在老宅吟詩上吊,被家人發現後,尬的恨不得當場死去..........許七安想起當初,心生感慨。


    爺仨進了府,直奔內廳。


    內廳燭火明亮,屋簷下掛著幾根冰溜子,飯菜的香氣從敞開的門裏飄出來。


    內院不少仆人來來往往,添了幾名嬌俏的丫鬟。


    他離京一個多月裏,許府買了不少仆人。。


    “京城地界的百姓同樣不少凍死的,家裏正好缺下人,你嬸嬸就讓管家去牙子買了些下人,好歹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許二叔說道。


    許七安頷首,嬸嬸雖然小心眼,愛麵子,還自以為是小仙女,毛病一大堆。不過一個養尊處優、無憂無慮,又不需要勾心鬥角爭寵的女人,心腸不可能壞。


    臨安也是個例子,也虧了元景帝修道多年,宮中缺乏勾心鬥角的土壤,若是長期生活在那樣的氣氛裏,臨安未必是現在這樣的天真善良。


    “大災之年,也是沒辦法的事。”許七安側頭,審視一眼許新年,笑道:


    “那嬸嬸怎麽沒給二郎買一個通房回來?”


    許二叔“哈哈”笑道:“二郎再過兩月就要和首輔千金定親了,你嬸嬸可不敢得罪首輔的千金。”


    許辭舊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大哥和父親的調侃。


    說話間,爺仨進了內廳,四角擺著取暖的炭盆。餐桌上食物豐盛,山珍海味皆有,這顯然不是許府晚餐的常態。


    嬸嬸和玲月坐在茶幾邊,許鈴音和麗娜則湊到桌邊,眼巴巴的看著食物。


    “鈴音,你別想著偷吃,等你大哥回來再開飯。”


    嬸嬸警告道。


    “噢~”


    許鈴音跪在凳子上,小手撐在桌沿,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看向廳外,恰好看見爺仨返回。


    “大哥!”


    小豆丁中氣十足的叫了一聲,從凳子躍下,雙手別在腰兩側,朝後打開,埋著腦袋,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


    許平誌和許新年同時側步退讓。


    小豆丁撞進了許七安的懷裏。


    好大的力氣.........他心裏吃了一驚,審視著妹妹,隻是一個月未見,基本沒什麽變化,嗯,非要說的話,臉更圓了。


    像一隻圓潤的紅蘋果。


    這說明小豆丁氣血非常旺盛。


    許七安憑借剛才的衝撞,估算一番,目測她現在的氣力有九品煉精境了。


    “這也太恐怖了吧,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紮馬步還不停的抖呢........”許七安心裏震驚了。


    他摸了摸許鈴音的腦袋,掃了一眼廳內的三個女子。


    許玲月已經見過,麗娜皮膚白皙了一些,變化最大的是嬸嬸,五官美豔精致,皮膚水靈白皙,僅看這張臉,根本不像是養育三個孩子的女人。


    是褚采薇送的駐顏丹吧?效果真好,要是在上一世,我就發財了,可惜回不去了........他遺憾的想。


    嬸嬸和玲月迎了上來,前者在侄兒身上掃過,確認沒缺胳膊缺腿,微微昂起下巴,很矜持的說:


    “回來啦!”


    她忽然抽動一下鼻翼,蹙起精致眉梢:“又是青橘味兒,這麽重?”


    許二叔忙把手裏的青橘拿出來,麵不改色的笑道:


    “青橘能治咳嗽,我買了給鈴音吃的。路上也吃了一隻,所以有味兒。”


    許鈴音一聽,小臉瞬間垮了下去。


    許二叔瞪眼道:“傻愣著作甚,快來拿啊。”


    許鈴音兩條淺淺的眉頭緊皺,把那袋青橘抱在懷裏。


    她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懷裏的青橘,粗短的手指在裏麵翻了翻,隻有四個,感覺自己還是可以的。


    淺淺的兩條眉毛舒展。


    “咳咳!”


    許二郎清了清嗓子,把藏在身後的牛油紙袋拿出來,遞向許鈴音,道:


    “二哥也怕你咳嗽........”


    許鈴音呆住了,許七安仿佛看到了她頭頂的一連串問號。


    把燙手山芋丟給孩子的許平誌和許新年,心情愉悅的坐到桌邊。


    許鈴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許七安見狀,有些不忍心,於是說道:


    “鈴音啊,大哥這次回來,給你帶了禮物。”


    小豆丁頓時露出了陽光明媚的笑容,宛如雲開雪霽,把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嬌聲道:


    “禮物在哪裏,禮物在哪裏呢大哥?”


    許七安當即把藏在身後的青橘拿了出來,放在小豆丁懷裏。


    許鈴音——收獲【青橘x3】


    可憐小小的一個孩子,整個人都呆住了,萬萬沒想到父親大哥二哥會如此對待自己。


    小豆丁突然“嗷”的一聲哭出來:


    “我不要吃橘子,我不要吃橘子........”


    反正已經把鍋甩出去的許二郎,一臉輕鬆的說:


    “不想吃你就扔了吧。”


    扔了.......小豆丁一聽,“嗷”的更傷心了。


    她才舍不得扔.......許二郎夾了一筷子冬筍。


    再難吃也會吃下去的.......許二叔“呲溜”喝酒。


    二叔和二郎真不是人,呸.........許七安給嬸嬸夾了一筷子菜,說:“記得讓她好好刷牙。


    ...........


    酒過三巡,許二叔夾了口豬頭肉,細嚼慢咽吃下,然後給兒子倒一杯酒,沉聲道:


    “外頭都在說,是你向陛下獻策,號召捐款?”


    許新年“嗯”一聲,解釋道: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抄家,但永興帝剛登基,位置還不牢固。所以隻能采取更溫和的方式。


    “原本他是不同意號召捐款的,因為他上位期間任何舉動都會被放大,被底下官員過度解讀。


    “想坐穩龍椅,最好是什麽都別做,等羽翼豐滿再大刀闊斧的做事。


    “可惜,天不遂人願。”


    許平誌搖搖頭,盯著二郎,道:


    “這些東西,爹也不懂。但爹今天聽到同僚說過一句話。”


    頓了頓,他沉聲道:


    “誰讓老子出錢,老子就砍了他娘的..........二郎啊,那人是說給爹聽的。


    “這事處理不好,你的前程算是毀了,嗯,有王首輔做靠山,倒也不至於,但要做很多年冷板凳。”


    許新年臉色凝重:“我知道。”


    嬸嬸和許玲月平時極少出門,沒有打聽消息的渠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官場上的事,又不好多問,母女倆相視一眼,一邊皺著眉頭吃飯,一邊豎起耳朵聆聽。


    許新年繼續道:


    “這不大哥回來了嗎,有大哥在,爹你擔心什麽?”


    嬸嬸和許玲月舒展了眉頭,心無旁騖的吃飯。


    許七安則問道:


    “如今朝堂什麽情況?”


    許新年措辭片刻,緩緩道:


    “王黨一家獨大,魏黨如今是掌管打更人衙門的左都禦史劉洪當家,其他黨派依舊是老樣子。


    “首輔大人為了穩固局勢,沒有趁著新君登基,大規模的排除異己。也幸好他沒這麽做,不然現在是廟堂亂成一鍋粥,民間也亂成一鍋粥。


    “而且,永興帝雖然倚重首輔大人,但他不是傻子,首輔大人要是排除異己,永興帝會坐不住的。”


    許七安笑著調侃道:


    “怎麽還不喊嶽父?”


    許新年還擊道:“因為我是正經人,不像大哥。”


    兄弟倆轉頭看一眼許鈴音身前的青橘,默契的終止了這個話題。


    許七安接著問道:“關於這個捐款的事,朝中是什麽反應?”


    “算是犯眾怒了。”許新年嗤笑道:


    “讚同者寥寥,觀望者不少。口誅筆伐者比比皆是。”


    許二叔補充道:“二郎現在成了街頭老鼠,人人見了都得罵一聲。”


    許新年冷哼一聲:


    “若隻是罵也就罷了,有人還想落井下石彈劾我。號召捐款的事一旦沒有結果,我這個提議者就要被秋後算賬,要背責任。


    “到時候可能會被外放出去。”


    嬸嬸反應極大,立刻叫道:


    “那我寧願你辭官不做,也不準離京,現在世道多亂,聽說到處都是流民和土匪。”


    這就是家天下的弊端啊,朝廷是皇室的,錢是我自己的,今兒我還在這個位置,明兒可能就被皇帝砍頭了,指望我散盡家產填充國庫,癡心說夢.........許七安忽生感慨。


    他沉思片刻,道:“可有細則?”


    許新年頷首:


    “自然有,不同品級的官員,有最低的捐款標準,會根據俸祿來決定。這樣可以杜絕執行過程中,辦事的官員盲目索要錢財,中飽私囊。


    “此外,我還提議陛下立一塊功德碑,置於國子監和各郡縣的學堂,供天下學子瞻仰。


    “然後........”


    他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許七安擺擺手:


    “你直說,我要怎麽做?”


    許新年道:“晚些時候,我們去書房談。”


    正事暫且告一段落,許七安打算狂吃海喝的南疆小黑皮,問道:


    “麗娜,你對七絕蠱了解多少?”


    麗娜腮幫鼓鼓的,艱難的咽下食物:


    “七絕蠱是天蠱婆婆的丈夫留下的,就是天蠱老人。天蠱老人離開蠱族時,七絕蠱還沒有祭煉完成,是天蠱婆婆替他完成的。”


    “後來呢?”


    “後來天蠱婆婆就把七絕蠱給了我,讓我來京城尋找有緣人呀。”


    這些我都知道了........許七安想了想,問:“除了這些之外,你還知道什麽?”


    麗娜又開始吃起來:“沒有了。”


    許七安皺眉:“七絕蠱能讓人同時擁有七種蠱術,你不覺得奇怪嗎?蠱族以前有這種東西嗎?”


    麗娜認真的點頭:“奇怪呀!”


    許七安就說:“那你為什麽不探究?”


    麗娜看著他,反問道:


    “為什麽要探究?


    “我想不通的事有很多很多,什麽都要探究,那不是太累了嗎。


    “對吧,鈴音。”


    許七安滿腦子都是槽點,偏偏無法反駁。


    小豆丁用力點頭:“是的,師父!”


    她趁機把師父拉下水,幫忙分擔壓力:“師父,你幫我一起吃橘子吧。”


    麗娜連連搖頭:“你去司天監找采薇姐姐吧。”


    “那你覺得,七絕蠱和蠱神有沒有關係?”許七安把話題帶回來。


    “世上所有的蠱都和蠱神有關係。”


    麗娜罕見的露出嚴肅表情:“蠱神沉睡在極淵中,它的力量改變了南疆,周圍的生物吸收了蠱神溢散出的力量,會出現異變,因此有了蠱。”


    許七安點頭:“我聽你說過,這就是七大蠱術的源頭。”


    “是的,不同的生物,吸收不同的力量,產生的異變也不同。偶爾會有雙蠱術的生物和蠱師出現,但集七大蠱術於一身的,隻有蠱神。”


    麗娜說道。


    隻有蠱神.........許七安忽然有些頭皮發麻。


    ...........


    同樣的黃昏,夕陽似血。


    金絲楠木製造的豪華馬車,於轔轔的車輪聲裏,駛入皇宮。


    臨安臉色鬱鬱的踏著小板凳下來,裹著狐裘大氅,在宦官的帶領下,進了禦書房。


    正埋頭處理公務的永興帝沒好氣道:


    “司天監有什麽東西,值得臨安殿下如此留戀?”


    臨安氣道:“沒什麽好留戀的,就是不想回宮,我睡了一天啦。”


    永興帝抬起頭來,放下奏折,道:


    “朕還等你消息呢。”


    “他答應了。”臨安言簡意賅的回複。


    “朕就知道,臨安你出馬,他斷然不會拒絕。”永興帝大笑道。


    臨安沒有久留,告退離開。


    永興帝目光她跨過門檻,沿著台階走遠,他深吸一口氣,振奮的握了握拳頭。


    大案上,厚厚的一疊彈劾許新年的折子。


    .........


    ps:明天去醫院測核酸,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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