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陳耳壓低聲音,試探了一句。


    見淨緣一副聆聽周遭動靜的嚴肅姿態,堂內眾人也跟著緊張起來,握緊手裏的刀,警惕的環顧四周。


    他們夜裏巡街,防的是誰?


    可不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柴賢。


    沒遇到異常的時候,大夥可以嘻嘻哈哈。但一有風吹草動,這群江湖底層的巡邏隊員們心裏立刻慫半邊。


    畢竟柴賢在湘州,是巔峰級的人物,五品化勁,據說還能操縱四具鐵屍。


    “在河裏。”


    淨緣睜開眼,沉聲道。


    河裏?陳耳心裏一凜,下一刻,他聽見了“嘩啦”聲從酒肆外傳來,似有什麽東西破水而出。


    堂內眾人也聽見了,十幾道目光同時望向禁閉的酒肆大門,如臨大敵。。


    水聲接二連三的響起,越來越多的東西破水而出。


    緊接著,酒肆大門“哐當”巨響,被暴力強行撞開。


    一道人影衝入酒肆,他穿著破爛衣衫,渾身散發臭味,枯稻草般的頭發被河水泡濕,緊貼著毫無血色的臉龐,雙眼一片渾濁,死寂沉沉。


    而在他身後,是更多的“同伴”,他們平靜且冷漠的望著酒肆內的眾人。


    乍一看去,至少有四十多具。


    這陰森恐怖的一幕,換成普通人,或是其他郡縣的底層江湖人,恐怕要嚇的肝膽俱裂。


    好在湘州人士,對行屍並不陌生,耳濡目染,沒有那種懼怕鬼神般的恐懼,行屍對他們來說,和山中的狼群沒有區別。


    “兄弟們,準備家夥!”


    陳耳大吼一聲,從腳邊的簍子裏抓出一張大網,霍然甩出,籠罩向行屍。


    緊接著,他三步並作兩步,手起刀落,狠狠斬向那具撞開酒肆大門行屍的脖頸。


    噗!


    刀鋒卡在脖頸處,沒能把頭顱斬飛。


    行屍雖然沒有鐵屍的刀槍不入,但生前都是江湖好手,經過精血喂養,體魄要比一般的煉精境更強。


    行屍張開腥臭撲鼻的嘴,一口黃牙,朝陳耳脖頸咬來。


    “他”撲擊的速度太快,不啻於練氣境的高手,以致於陳耳完全做不出規避動作,心裏湧起絕望的念頭。


    大師救我啊.........陳耳心裏狂呼。


    然後,他的視線裏,行屍的頭顱旋轉飛去,身軀陡然凝固,繼而直挺挺倒地。


    淨緣握著戒刀,抖了抖刀鋒的屍水,淡淡道:


    “破窗逃走,這些行屍不是你們能對付的。”


    以幕後之人的馭屍手段,想解決這群不入品級的底層人士,輕而易舉。


    陳耳鬆了口氣,沒有逞強,告誡道:“大師,快用佛珠通知其他同道。”


    淨緣沒有搭理,弓步迎向撲來的行屍群,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斬飛一顆顆腦袋。


    見狀,陳耳等人再不猶豫,朝大堂兩側的窗戶飛奔而去,撞窗逃離。


    沒有行屍去追擊他們,目標明確的撲向淨緣。


    噗噗噗......


    一顆又一顆人頭飛起,行屍在武僧淨緣的刀下,沒有一合之力。


    但他有很好的控製自己的力量,保持在五品初期的樣子。


    畢竟一下子展現出四品巔峰的戰力,隻會嚇走對方。


    “當!”


    他一刀斬向某具行屍的脖頸,終於失去了勢如破竹的架勢,那具行屍的頭顱沒有飛起,脖頸炸起刺目的火星,一閃而逝。


    鐵屍!


    這是一具鐵屍。


    遭受斷頭攻擊的鐵屍,渾然不在意淨緣的刀鋒,張開雙臂反抱住他,張開腥臭的嘴,咬向淨緣的脖頸。


    哢吧!


    黃牙崩飛,“他”像是咬到了黃金。


    淨緣渾身金燦燦,宛如黃金鑄造的雕塑,在鐵屍抱住他的瞬間,淨緣就開啟了金剛神功。


    未等淨緣掙脫鐵屍的懷抱,又有三具行屍衝了過來,撞飛沿途攔路的“同伴”,一具箍住淨緣的後頸,一具抱住他的雙腿,一具反絞他的雙手。


    強人鎖男。


    下一刻,淨緣的武者直覺給出反饋,察覺到了危險。


    頭頂的房梁上,一道穿黑衣,戴兜帽的人影撲了下來,手裏握著一柄鋼錐,錐上裹挾著氣機,刺向淨緣的天靈蓋。


    幕後之人出現了。


    淨緣麵不改色,納衣鼓舞,不再掩飾實力,凶猛的氣機像是火藥一般從體內炸開。


    “轟!”


    四具鐵屍瞬間炸成屍塊。


    淨緣抬手一握,握住黑衣人的手腕,然後一個凶猛的過肩摔,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驚天動力的巨響中,夯實的地麵皸裂。


    淨緣握拳,在黑衣人腹部一記重拳,直接擊破對方的銅皮鐵骨。


    這時,他眉頭一皺,臉色略有僵硬,因為他握住對方手腕的地方,沒有脈搏。


    淨緣扯下對方的兜帽,裏麵還有麵巾,但已經不需要去扯麵巾了,淨緣看到了對方的眼睛,渾濁空洞,死寂一片。


    “有氣機,但沒有脈搏和心跳.........這是一具比鐵屍更強大的傀儡..........中計了!”


    淨緣當即反應過來。


    幕後之人沒有出手,他用這具屍王偽裝成“活人”,出手偷襲,如果自己在剛才的攻擊中受傷,那自己確實是五品修為,幕後之人就會立刻現身,配合行屍圍殺他。


    反之,則說明自己隱藏實力。


    “出乎意料的穩健........”


    淨緣走出酒肆,望向蒼茫夜色。


    他絲毫不慌,似乎有著十足的把握。


    ............


    燭光燃燒,溫暖的臥室裏,李靈素披著袍子,坐在桌邊,享用著運動後的美食。


    他剛剛喂飽了美麗人妻,趁著柴杏兒還在餘韻中,李靈素借口說自己餓了,然後出門喚來丫鬟,幫忙溫酒,熱菜。


    眾所周知,劇烈運動後,體能消耗巨大,會伴隨著饑餓,因此柴杏兒沒有懷疑。


    慵懶的蜷縮在被窩裏,沉沉睡去。


    李靈素喝了幾口酒,吃了幾口菜,假裝自己不勝酒力,單手托腮,小憩過去。


    一道陰神悄悄離開,穿過房梁,嫋嫋娜娜的去了某處院落。


    這是柴建元次子的院落,柴建元總共三個兒子,長子病死於少年時代,次子修行沒有天賦,幫柴家管理鋪子。


    柴仲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睜開眼看去,一道黑影坐在桌邊,背對著自己。


    “誰在哪裏?”


    柴仲喝道。


    “仲兒,我是你爹!”


    那道人影轉過身來,正是柴建元。


    “爹?!”


    柴仲驚叫出聲,似乎被嚇到了。


    他用力推搡著身邊的女人,大聲呼喊侍衛,但都得不到回應。


    “這裏是你的夢。”


    柴建元解釋道。


    “夢?”


    柴仲半信半疑的反問了一句,抬手給自己一巴掌,果然不疼,於是相信了這是一場夢。


    他心裏稍安,默默嘀咕:為什麽我的夢,還要爹你來告訴我.........


    “仲兒,你這些年對柴賢極好,你有沒有怪爹偏心?”


    “柴建元”問道。


    柴仲苦笑道:“柴家以武立足,我沒有修行天賦,隻能幫家族管管鋪子,做做生意,爹不重視我也是正常。”


    “柴建元”點了點頭:“那你知不知道,爹為什麽那麽看重柴賢?”


    柴仲理所應當的說道:“自然是因為柴賢天賦高,資質好,以前家族裏人人都說您慧眼識珠,找回來一個天才。”


    說罷,露出憤恨之色:“誰想是引狼入室,帶回來這麽個禍害。”


    看來他並不知道柴賢是柴建元私生子的真相.........“柴建元”順著這個話題,歎息道:


    “為父也沒想到會是這般,早知道如此,當日就不該帶他回來。可惜這麽多年,竟無人看出他是個狼心狗肺之徒?”


    柴仲哼道:“柴賢性格偏激,他喜歡小嵐,你又不同意他們的婚事。”


    又問了一些問題後,李靈素離開了柴仲的夢境,嫋嫋娜娜的去了柴家三爺,柴楷的院子。


    夜色深了,但柴楷的院子依舊燈火通明,他正在和侍妾們玩行酒令,這些侍妾嬌媚動人,在溫暖的室內披著輕紗,內裏春光若隱若現。


    柴楷是個皮相頗為不錯的公子哥,練氣境的修為,得益於年少時柴建元的嚴加管教,他度過了武夫“最難捱”的日子。


    成功煉精。


    但隨後漸漸墮落,沉迷女色。


    “大半夜的還不睡覺.......”


    李靈素暗罵一聲,耐心的在外頭等候。


    終於,他看見柴楷左右擁著兩名嬌美侍妾,身後跟著兩名侍妾,一共五人,掀開帷幔,進了大床。


    很快,垂下的帷幔內部,傳來了女子動人的嬌吟。


    這場多人運動維持了半個時辰才消停,李靈素羨慕的不行。


    “區區練氣境,還是個縱情聲色的,都能應付這麽多女子........武夫體係有時候也很讓人羨慕啊.........”


    又等了片刻,確認柴楷睡去,他不再拖延時間,迅速入夢。


    ..........


    柴楷昏昏沉沉間,聽見有人呼喊自己,睜開眼,發現原來是死去的父親柴建元。


    “爹你不是死了嗎?”


    柴楷扇了自己一巴掌,發現並不痛,恍然大悟,原來是在做夢。


    “孽畜!”


    柴建元破口大罵:“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你要有柴賢一半出息,老子也能含笑九泉。”


    原本能夢到父親,還是很開心的柴楷,臉色瞬間垮了下去,冷笑道:


    “和他一樣有出息,然後殺了你嗎。”


    “柴建元”被噎了一下,臉色轉柔,沉聲道:


    “爹也很後悔自己當初帶回柴賢,但,你可知我為何帶他回來?”


    柴楷聞言,露出茫然之色。


    “柴建元”又問道:“你可知柴賢有什麽奇特之處,比如六根腳趾?”


    柴楷一愣,搖頭道:“他有六根腳趾?”


    柴賢對自己腳趾的畸形很在意,連少年時代相處的“夥伴”也不知道?嗯,這兩個夥伴關係不好也有原因..........李靈素又問了他是否知道“為父”有六根腳趾。


    依舊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過對於柴賢,柴楷滿腹怨念,說柴賢一個外人的野種,搶了柴建元對自己的寵愛。搶了他和二哥的風頭,小時候打架,柴賢差點掐死他等等。


    “我就是罵他娘是個勾欄裏的女人,他是個野種,他就差點掐死我。”


    柴楷是這麽說的。


    和徐謙說的一樣,柴賢的性格有點偏激啊..........李靈素發現沒有太重要的線索,結束了行動。


    ...........


    三水鎮後的山林中,一道人影在黑夜中奔行,時而騰躍,時而狂奔。


    他穿著黑衣,披著鬥篷,躍過一處山澗時,停了下來。


    微弱的,清冷的月光下,山澗邊的大石上,站著一位穿青色納衣的年輕僧人,腰間掛著布袋。


    雙手合十,目光平靜,他望著黑衣人影,語氣溫和:“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西域的和尚?”


    穿鬥篷的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真容,他五官清俊,氣質溫和內斂,眉宇間鬱結難解。


    隨著此人露出真容,淨心的布袋裏,佛光隱隱照射出來。


    淨心打開布袋,取出一口金缽,金缽滾燙,亮起澄澈的佛光。


    他將金缽對準黑衣人,缽口射出一道澄澈明淨,但不刺目的金光,照射在柴賢身上。


    淨心看到金光中,柴賢的體內,隱約有一道粗壯的龍影纏縛。


    龍氣宿主.........淨心收了金缽,深深看一眼黑衣人,道:


    “施主高姓大名?”


    黑衣人眉頭微皺,語氣沉穩:“柴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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