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裏,楊硯盤坐在軟墊,接過大理寺丞遞來的茶水,道:“襲擊官船的是一條黑蛟,應該是北方妖族裏的蛟部。實力不差,四品,在水裏我打不過它。”


    他不是話多的人,言簡意賅的說完,給出自身與對方的實力對比,然後就一言不發的沉默。


    褚相龍臉色大變。


    聽到四品蛟龍的存在,大理寺丞等人表情怪異,有愕然有畏懼有焦慮。


    陳捕頭眉頭緊鎖,說道:“褚將軍知道那條蛟龍的底細嗎。”


    說話的過程中,他用眯著眼審視褚相龍。


    眾人紛紛望來,無形的壓力讓褚相龍無法繼續保持沉默,猶豫了一下,他沉聲道:


    “黑蛟,四品,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湯山君。”


    他果然認識黑蛟.........許七安眸光微閃,在流石灘設伏的敵人是北方妖族的,既然北方妖族出動了,那麽向來同氣連枝的北方蠻族呢?


    另外,王妃前往北境這件事,秘而不宣,官船一路北上速度極快,按理說,北方妖族根本不可能提前設伏。


    除非他們早就知道王妃要北行。


    咱們這位大奉第一美人果然不簡單啊,值得蠻族如此大張旗鼓的深入敵人腹地搞埋伏..........剛才看褚相龍的臉色,似乎極為吃驚,很明顯也對北方妖族的出手感到震驚........許七安腦海裏,無數念頭閃過。


    陳捕頭低聲道:“楊金鑼,除了黑蛟,還有其他敵人嗎?”


    楊硯搖頭:“沒發現。”


    眾人鬆了口氣,大理寺丞如釋重負,心裏安定了許多,道:“若是隻有一位四品,咱們倒也不用太擔心........”


    說完,便聽許七安嗤笑一聲,道:“北方蠻族與北方妖族同氣連枝,既然妖族出手了,蠻族還會遠嗎。


    “如果我猜的沒錯,前往北境的各大關隘,都有高手埋伏。相信我,除非我們拋棄馬車和物資,翻山越嶺,不然遲早會再次被埋伏。”


    這年頭,官道就那麽幾條,羊腸小道倒是無數,可那些人踩出來的小路,騎馬都困難,別說馬車和運輸物資的平板車。


    古代的剪徑蟊賊,隻需要占據一條官道,沿途打劫來玩的商隊、行人,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被他這麽一說,兩位禦史和大理寺丞連忙看向陳捕頭,他們現在已經不信褚相龍了。


    陳捕頭雖然官職低,可他是經驗豐富的武夫,也是自己人,他的表態最值得信任。


    陳捕頭輕輕點頭,低聲道:“許大人的分析很有道理,甚至就是事實。我甚至覺得,既然水路有一位四品,那麽其他埋伏點呢?會不會也有一位四品,或者,更多的四品?


    “北方蠻族和妖族聯合起來,出動一定數量的四品不在話下。”


    四品高手在江湖上,那是響當當的大人物,是一方土霸王。但在朝廷裏,四品不說多如牛毛,卻也絕對不會缺。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如果江湖上的四品比朝廷還多,那統治天下的也不會是朝廷。


    北方蠻族和妖族相當於是北方聯合朝廷。


    “這,這可如何是好?”


    三名文官有些急了。


    敵人隻要有兩名四品,他們這支隊伍就危險了,如果是三名,那必將全軍覆沒。


    帳篷裏氣氛變的沉默、嚴肅。


    三位文官、以及陳捕頭眉頭緊鎖,盡管外麵有一百禁軍,還有各自帶著的護衛,卻不能給他們帶來絲毫安全感。


    其實使團的守衛力量已經非常充足,有百名禁軍,有數十名護衛,更多四名銀鑼,八名銅鑼,以及一名四品的金鑼。


    這樣一支隊伍,隻要不被大勢力盯上,足以在大奉各地橫著走,甚至去北邊和東北也能全身而退。


    當初張巡撫率隊去雲州,也是這樣的規模,一路平安無事。


    可眼下的情況是,他們很可能遭遇了北方妖族和蠻族的聯手埋伏、針對,背後是雄踞北方的大勢力。


    “北方蠻族和妖族,為什麽要截殺王妃?他們又是怎麽提前設下埋伏的。”陳捕頭目光銳利的盯著褚相龍。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褚相龍冷哼一聲。


    陳捕頭怒道:“如果早知道敵人是北方妖族和蠻族,為何不派禁軍護送,非要藏在使團裏?”


    糟糕的情況讓他出離了憤怒,不再顧忌褚相龍的身份,態度針鋒相對。


    對啊,如果對遭遇埋伏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直接調配禁軍護送不是更安全麽.........這裏畢竟是大奉的地界,派遣一支規模龐大的禁軍護送王妃,北方蠻族和妖族即使出動四品高手,也隻有飲恨的結局,畢竟禁軍肯定會攜帶大型殺傷法器,而且軍中本身就有許多高手.......


    可元景帝卻讓王妃偷偷潛入使團,誰也不知道,暗中離京........許七安心裏閃過這個駭然的念頭:


    他們防的是朝廷內部的敵人!


    朝廷內部有人不想讓王妃去北境見淮王.........王妃去了北邊,到底會引發什麽?這背後果然還有更深的內幕。


    還有,妖族和蠻族是如何提前得知,並設下埋伏?


    這些線索雜亂無章,沒有頭緒,想的頭疼。


    耳邊響起褚相龍和三位文官的爭吵,許七安捏了捏眉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裏:


    “其實我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那就是請君入甕,主動引來蠻族和妖族的高手,從他們口中套取情報。”


    許七安越想越覺得這個計劃可行,首先,他有比肩四品,甚至有所超越的金剛不敗,單挑一位四品,即使打不贏,對方也很難殺死他。


    畢竟武夫不會針對元神的攻擊,若是道門四品,許七安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畢竟他的元神層次還停留在六品。


    就算他的元神比大部分六品還要強大,可怎麽也不可能是道門四品強者的對手。


    其次,他有儒家贈予的魔法書,擱在遊戲裏,這就是超珍稀技能卷軸。


    我雖然等級低,但我會氪金啊。


    天人之爭裏,正是因為儒家魔法書的效果,為他彌補了元神的弱點,從而打敗李妙真和楚元縝。


    最後,他體內還有一尊神殊和尚,這是他最大的底氣。


    不過神殊和尚存在不能暴露,就算召喚他,也得在沒有隊友的情況下,否則隻有殺人滅口.......如果隻是救王妃,還不至於讓我這麽拚命........許七安食指和拇指,摩挲著下頜。


    救王妃隻是順帶,他的目的是套取情報。


    “北方是鎮北王的地盤,直接過去,一頭就紮入人家的監視範圍裏。所有舉動都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


    “這樣的話,我要麽不查案,要麽死磕鎮北王。”


    對於一個邏輯縝密的推理高手來說,這不可能讓自己陷入如此被動局麵的。


    必須要在抵達北方前,獲取更多線索和情報,如此才能製定計劃,展開調查。


    這時,爭吵聲結束了。


    褚相龍在地上攤開一份地圖,沉聲道:“楊金鑼這一路行來,可有被跟蹤?”


    楊硯搖頭。


    身為一名巔峰級的四品,能跟蹤他的人不多,武夫的直覺不是擺設。


    褚相龍鬆了口氣,點頭道:“很好,那麽我們還有機會。現在這種情況,肯定不能走回頭路。我們應該及早抵達江州城,求助江州布政使,江州都指揮使,請他們調集衛所的兵力防禦。”


    眾人緩緩點頭。


    江州城是一省主城,兵力、高手都不缺,進了江州城就安全了。如果蠻族和妖族的四品敢殺入城中,注定有來無回。


    “隻要能成功抵達江州主城,我們就可以向朝廷求援,或者直接調配江州大軍,護送王妃去北邊。”褚相龍道。


    “有道理。”大理寺丞緩緩點頭。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製定行軍路線。”褚相龍指著地圖,道:


    “抵達江州最近的路,是我們現在走的官道,兩天就能到達。但這條路也最危險。所以我們得繞路。”


    陳捕頭搖頭,反駁道:“繞路同樣危險,我們人太多,還有淄重和女眷,根本走不快。而對方是輕車簡行的高手,遲早會被鎖定、追上。”


    褚相龍笑了笑,道:“所以,我們要拋棄馬車、馬匹,以及部分淄重。也輕車簡行,並且不能走官道,與他們打遊擊。”


    不得不說,這是非常聰明的決定。


    對方雖是高手,但潛入敵方腹部搞埋伏,不可能帶著軍隊。這就會導致人手不足,無法進行大規模的搜捕。


    這個時候,褚相龍才真正表現出一位經驗豐富的將領的素養。


    在行軍打仗中,這類逃亡情況並不少見。


    眾人看向許七安。


    還是有幾把刷子的,能做到鎮北王副將這個位置,不可能是庸碌之輩........許七安也覺得這樣的安排,是目前最優的選擇。


    “我沒問題。”他淡淡道。


    褚相龍得意一笑,看向許主辦官的眼神裏,帶著挑釁和輕蔑,像是在告訴他:


    毛沒長齊的小子,還是太嫩,學著點。


    當即,眾官員走出帳篷,收攏人馬,下達命令,準備連夜行軍。


    褚相龍喚醒了一眾婢女,而後停在王妃所在的馬車邊,躬身道:“王妃,出事了。”


    幾秒後,馬車裏傳來女子平靜的聲音:“何事?”


    褚相龍低聲道:“船隻在水路遭遇伏擊,已經沉沒,我們仍然沒有脫離危險,敵人很可能追殺過來。”


    揉著眼睛離開馬車的婢女們,聞言,驚呼起來。


    混在婢女裏的老阿姨,嚇的縮了縮腦袋,眼裏閃過驚慌。


    褚相龍繼續道:“末將決定走山路,以躲避追殺,請王妃速速準備,連夜離開。”


    老阿姨連忙回馬車,收拾行李和幹糧,求生欲強的可怕。


    眾婢女隨後反應過來,開始各自忙碌。


    ...........


    拋棄部分淄重,攜帶幹糧和清水的使團隊伍,離開官道,走過田埂、平原,翻過山嶺,開始了艱苦的跋涉。


    楊硯帶著隊伍走到前頭,許七安帶著禁軍殿後。


    晨曦時,隊伍在山腳下短暫歇息,補充食物,恢複體力。


    許七安啃著沒味道的燒餅,喝了口水,慶幸自己沒有帶小母馬一起來,否則這匹心愛的坐騎就要丟了。


    柔軟的腳步聲靠了過來,回頭看去,是一臉疲憊的老阿姨。


    她站在不遠處,有些猶豫,見許七安看過來,當即銀牙一咬,大步過來,在許七安身邊坐下,低聲說:


    “我們能順利到北境嗎。”


    許七安回答說:“你是王府婢女,這個問題,應該去問褚相龍。”


    我信不過他........她抱著水壺,目光有些憂慮的掃過人群,輕聲道:“我有點害怕。”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識來找許七安,也許在她心裏,在這個使團裏,真正能讓她有安全感的,不是金鑼楊硯,也不是對鎮北王誓死效忠的褚相龍。


    而是這個一路上不停捉弄她的少年打更人;是那個在鬥法中一鳴驚人的銀鑼;是那個在渭水之上,兩手壓服天與人的男子。


    “怕死嗎?”許七安沒什麽表情的問。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褚相龍的計劃沒有問題,運氣好,我們能平安抵達江州。到了江州就安全了,再說,你一個小婢女,有什麽可怕的?見機不妙,隻管逃走便是,人家堂堂四品高手,還會惦記你?”


    許七安嘲笑她的膽小。


    “我怕我走不到江州。”她歎口氣。


    熬夜趕路,才兩個多時辰,她已經雙腿發軟,走不動道了。


    “我背你?”許七安提議。


    她搖搖頭。


    “如果,如果追兵攔截住了我們,你........”她改口道:“打更人們會保護王妃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眸子裏閃爍著希冀的光芒,如含星子。


    仿佛隻要許七安給出肯定答複,她心裏就會安穩似的。


    “當然不會,”許七安一口拒絕:


    “我們的任何是查案,又不是保護王妃,王妃死活和我們無關,倘若敵人太過強大,我們自己逃走便是。反正他們的目標是王妃。”


    這樣啊........她眼裏的光芒一點點黯淡,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抱著膝蓋。


    她在人群裏,卻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顯得孤單又可憐。


    ...........


    一刻鍾後,褚相龍起身,大聲道:“繼續前行。”


    訓練有素的禁軍和侍衛沉默著起身,背上行囊,提好武器,整裝待發。


    話音方落,許七安汗毛忽然豎起,下一刻,腦海裏自然浮現畫麵,頭頂的山林裏,一塊巨石轟然砸下。


    幾乎是同時,前方的楊硯霍然抬頭,目光灼灼的盯著身後的山。


    呼......


    一塊足有兩丈高的巨石從山上拋了下來,拋向隊伍核心。


    使團裏,其餘的武者慢了一拍,直到巨石拋出,他們才有所感應。而普通士卒和婢女,這時候都還沒反應過來。


    ...........


    ps:今天做了許久的細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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