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耍本宮?”


    “寒冰”一點點爬上陳貴妃的臉龐,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語氣都是冷冰冰的。


    “你看,”許七安聳聳肩,嗤笑道:“畫大餅的人不管說的怎麽好聽,隻要一有切實的付出,立刻翻臉。”


    還好你沒答應,不然老子寧願臨安傷心也要搞垮你。


    陳貴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時,臉色已經恢複如常,“本宮最大的破綻就是琅兒,隻要她不在了,那便是死無對證。


    “而鳳棲宮這座高樓,轉眼就要塌了。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許大人是聰明人,如何選擇,你心裏明白。”


    許七安一臉讚同的點頭:“太子還是太子,而皇後即將易位,娘娘又承諾把臨安下嫁於我.......所以我選魏公。”


    陳貴妃臉色一滯,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發力,好半天才忍住把滾燙茶水潑到這小子臉上,或者摔杯的衝動。


    “這麽說,許大人是準備把琅兒從景秀宮帶走,要置本宮於死地了?”


    陳貴妃一雙美眸死死的盯著許七安,屋內的氣氛降到冰點,無形的殺機籠罩了許七安。


    煉神境的許白嫖沒有捕捉到敵人出手的畫麵,但七品武者的本能在向他灌輸一個信號:危險!


    執意帶走琅兒的話,那就是要與陳貴妃玉石俱焚,這樣一來,她勢必狗急跳牆,不再顧忌這裏是後宮,對我出手,我的生命無法得到保障,雖然有神殊和尚在,但神殊是我最後底牌........許七安冷笑一聲,挺直腰杆,眉眼間帶著不屑:


    “我許七安當日麵對上萬叛軍,孤身奮戰,斬敵數千人,死而不倒。娘娘覺得,區區威脅,我會怕?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陳貴妃眼裏有著明顯的驚訝,緩緩點頭,“說的好,許大人確實是位豪傑,栽在你手裏.......”


    貴妃娘娘拽緊了手裏的茶杯,似乎要摔杯為號。


    突然,許七安大聲說:“但我對臨安一片赤誠,不願看她傷心。今日之事,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就算要揭發貴妃,我也得能走出景秀宮啊.........許七安遺憾的想。


    陳貴妃盯著他看了片刻,放下茶盞,滿意點頭:“你沒說謊,看來你對臨安確實是真心。既然如此,許大人為何不願投靠?”


    你當我是傻子麽,投靠你我就死定了,京城裏我能依靠的隻有魏淵,懷慶都隻能算半個,至於臨安,她一個沒權沒勢的公主,根本護不住我。


    “娘娘,養士不是空口許諾,而是靠實際行動。卑職效忠魏公,是因為魏公以誠待我,我信任他。”


    說完,許七安側過身,看了一眼院外的小公公,說道:“卑職是對娘娘無可奈何,隻是,我尋思著娘娘也不能對我如何。”


    一旦沒有了玉石俱焚的想法,那麽陳貴妃不可能再為難他。


    小公公雖然是個嘍囉,可他現在是元景帝的眼睛,可以視作監控。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會一字不漏的傳達給元景帝。


    陳貴妃除非直接殺他,不然,任何陰謀詭計栽贓陷害都沒用,小公公可以為許七安作證。


    這便是許七安執意要留下小公公的原因。


    陳貴妃深深看他一眼,美眸微闔,“本宮乏了,你退下吧.......景秀宮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卑職告退。”


    許七安拱手作揖,退出了屋子。


    院子裏的小公公見他出來,立刻迎了上來,問道:“許大人,貴妃娘娘與您說了什麽?”


    “別問,問就人頭不保。”許七安沒好氣道。


    小公公臉色微變。


    走到外院,臨安坐在涼亭裏,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茶盞,百無聊賴。


    身邊有兩名宮女侍立。


    見到許七安,她圓潤的臉蛋綻放笑顏,眉眼彎彎,桃花眸子靈動起來,招招手,嬌聲道:


    “狗奴才,快過來。”


    狗奴才喊的一點氣勢都沒有,聽著就像撒嬌,嗲嗲的。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壓住翻湧的情緒,若無其事的笑起來:“殿下,卑職出來了。”


    臨安立刻問道:“母妃與你說了什麽?”


    “娘娘說,殿下快到出閣的年紀了,問卑職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給她推薦幾位少年英才。她好幫殿下物色未來夫婿。”


    臨安愣了一下,紅霞悄悄爬上臉蛋,狐疑道:“母妃會與你說這些?”


    ......咦,你怎麽不上套,你什麽時候變聰明了,我接下來還想毛遂自薦。許七安隻好無奈的說:


    “卑職開玩笑的。”


    裱裱柳眉倒豎:“狗奴才,你敢調戲本宮。”


    掐著腰瞪他。


    “卑職還是個孩子,不懂什麽是調戲。”


    裱裱“呸”了一聲,又覺得許七安說話很有意思,咯咯咯的笑起來,像一隻小母雞。


    她笑容既純真又嫵媚,宛如一道靚麗的風景。


    許七安跟著笑,心裏則歎息一聲。


    先前,他的想法是假裝不知道,先離開景秀宮,然後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魏淵,讓魏淵火速捉拿琅兒,打陳貴妃一個措手不及。


    但因為臨安的關係,他難免猶豫了一下,雖然冷靜下來後,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揭發陳貴妃。


    不料陳貴妃段位也不低,可以預料,他前腳剛走,琅兒後腳就會因病去世。如此一來,陳貴妃將再無破綻。


    “陳貴妃算是一個合格的後妃.......臨安這麽蠢的女孩,生長在宮牆內苑也不知是福是禍。”


    回想起陳貴妃剛才的操作,確實機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召他過去試探一番。結果還真被她發現端倪。


    後續那番坦誠布公的話,看似掏心掏肺,實則有恃無恐,因為她知道,隻要解決掉琅兒,她就沒有破綻,而許七安根本帶不走琅兒,除非不想活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幹脆就大方一點說出來,還可以博取我的信任.......然後拋出漂亮閨女當誘餌,如果我是個好色之徒,當時可能就上鉤了.......


    我有神殊和尚罩著,未必會當場去世,可也暴露了自身,元景帝這狗東西肯定會把我封印在桑泊,結局還是沒變,玉石俱焚。


    出了景秀宮,許七安推說還要要務處理,謝絕了裱裱下五子棋的邀請。


    “小公公,宮裏的事我已經處理完了,晚些時候,你向陛下匯報時,有些話能說,有些不能說,本官在這裏提點你幾句。”許七安沉聲道。


    小宦官聞言,擺出嚴肅的姿態,“許大人請說。”


    “景秀宮的事,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訴皇上。你得這麽說:問詢過景秀宮宮女琅兒之後,許大人臉色極為難看,似乎不想再逗留下去,連茶都沒喝。


    “可許大人還沒離開景秀宮,忽然被貴妃娘娘留了下來,並請去後院......貴妃娘娘屏退所有人,在屋裏與許大人說了好一會的話。奴才被留在院中不得進入,雖能看見二人在屋中,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談話完畢,許大人心事重重的出宮了。”


    許七安說完,從懷裏摸出五兩銀票,以及景秀宮守門宦官那裏訛來的五兩,總計十兩,不帶煙火氣的遞到小公公手裏。


    小公公一邊敞開懷,一邊擺手:“許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收好銀子,他仔細回味一遍許七安的話,自覺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才點頭:“好,奴才一定照辦。”


    許七安當即離開皇宮,從羽林衛手裏牽來的懷慶借他的駿馬,快馬加鞭趕回打更人衙門。


    經守衛通傳後,他進了浩氣樓,來到七樓會客的茶室。


    魏淵沒在茶室,而是在與茶室相連的瞭望台,他坐在大椅上,披散著頭發,一位黑衣吏員握著梳子,正給他梳頭。


    魏淵招了招手,“過來,給本座梳頭。”


    黑衣吏員識趣的把梳子遞給許七安,轉身離開茶室。


    “魏公怎麽在這個時候梳頭?”


    許七安握著梳頭,從頭往下,沒有打結,一梳到底,心說還挺飄逸的。


    “頭發在佛門中,寓意著煩惱絲。”魏淵沐浴在陽光中,眯著眼,聲音溫和:


    “梳一梳頭,前塵往事,就一筆勾銷了。”


    什麽意思?


    今天的魏淵有點奇怪啊,什麽叫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梳頭沒什麽意思,卑職給魏公按按頭吧。”許七安說道。


    魏淵笑了笑:“試試!”


    許七安把梳子揣懷裏,五指張開,按住魏淵的頭,輕柔的按捏穴位。


    魏淵的呼吸聲漸漸變緩,溫暖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此處登高望遠,景色優美,許七安眯著眼眺望,感覺自己回到了人世間,遠離了宮苑裏的勾心鬥角。


    “還不錯。”魏淵笑道。


    肯定啊,這可是理發店的神技,回頭給你做一張洗發椅.......許七安咳嗽一聲,道:“卑職有事稟報。”


    “說。”


    “卑職已經查出幕後之人是誰了。”


    魏淵睜開眼睛,許久未曾說話。


    “是陳貴妃!”許七安低聲道:“今日去景秀宮查案,發現她身邊的宮女琅兒就是撕毀禦藥房冊子之人.........”


    當下把自己的發現,陳貴妃的招攬,一五一十的告訴魏淵。


    魏淵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起身走到瞭望台邊緣,雙手按在護欄,望著遠處,“你覺得陳貴妃背後的勢力是誰?”


    我怎麽知道......許七安搖頭:“可能與司天監有關。”


    這是他從望氣術的存在推敲出來的。


    “不是司天監。”魏淵搖搖頭,語氣篤定。


    不是司天監......許七安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愕然道:“魏公,你知道是陳貴妃在算計皇後和你?”


    “起先沒想到,她倒是狠心,竟把太子拉下水........這個案子交由你之後,我就沒繼續關注。直到今早知曉皇後認罪,聽你說完案件始末,我便猜出是陳貴妃了。”


    ......許七安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以前他覺得魏淵和金蓮道長一樣都是老銀幣,現在發覺,金蓮道長還是蠻純良的,沒有魏淵這麽深沉。


    不是司天監,那陳貴妃怎麽會施展望氣術,除了司天監還有誰會望氣術?


    許七安心裏一動,“魏公,我想起了一件事。”


    “雲州案裏出現的三品術士?”魏淵反問。


    “魏公智慧過人......”許七安服了。


    “這個人我也查過,但沒查出來,你知道司天監的三品術士叫什麽嗎?”魏淵問道。


    “天機師。”許七安聽逼王說過。


    “天機師能屏蔽天機,將自身的存在、留下過的痕跡全部抹去,他的父母會遺忘他,妻子兒女會遺忘他,他留下的所有文字記載也會消失。這就是天機師。


    “除此之外,天機師還能篡改別人對他的印象,於心中留下模糊的記憶,卻怎麽都無法徹底回憶起來。”


    魏淵放眼眺望:“桑泊案時,你曾經查過初代監正的信息,但任何史料都沒有記載,隻言片語都沒有。要知道,武宗皇帝能更改曆史,但堵不住後人的嘴,更堵不住野史。


    “是監正抹去了那位初代監正的所有信息,他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即使是我,也常常會誤以為監正就是司天監的創立者,術士體係開創者。


    “隨後會因為曆史空缺帶來的割裂,恍然間想起,還有一位初代監正。”


    “這還怎麽查?”許七安驚呆了。


    他再次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頂層強者是那麽的可怕。


    “想要查,就得靠監正。”魏淵說。


    有道理,隻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魏爸爸的思路沒有錯.......許七安暗暗點頭。


    “但監正拒絕了。”魏淵歎息。


    這真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司天監存在著很多秘密,監正就像個守秘的老頭兒.........許七安抿了抿嘴,好奇的語氣問:


    “魏公可知術士一品和二品叫什麽?”


    魏淵搖搖頭,“我與監正一直不對付,大奉就像一盤棋,他是下棋的人,我也是下棋的人,我們常常因思路不同產生矛盾。”


    這是魏淵第一次與許七安說起這麽“高端”的內容。


    或許在魏淵心裏,監正才是他最大的政敵?許七安試探道:“魏公準備怎麽救皇後。”


    “把國舅推出去頂罪,成與不成,還有待思量,陛下喜歡製衡,也會想到廢了皇後,太子就沒有敵手了,隻是,陛下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未必有那麽冷靜的頭腦,除非能讓他懷疑陳貴妃........


    “皇後心還是太軟了,走這一步時,竟沒有提前與我商議。”魏淵聲音裏透著無奈。


    魏公你的潛台詞是:皇後,你特麽就是個豬隊友?


    許七安眼睛一亮,知道自己出宮前的鋪墊沒有白費,或者,可能立功了。


    “魏公,卑職有罪,剛才自作主張了。”


    魏淵回過頭來,皺了皺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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