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更人衙門裏,主掌刑訊的是南宮倩柔,這個死人妖非常歹毒,自創了數百種慘無人道的刑訊手段,命工匠打造的新型刑具多達百餘件。


    為大奉的刑訊手段添磚加瓦。


    其中有一件叫做站刑,把大鐵陀掛在犯人的脖子上,時間久了,犯人的脖子會一點點的酸脹、疼痛,無法支撐。


    但偏偏不讓犯人休息,強迫犯人站著,可謂痛不欲生。不出兩天人就在無止休的痛苦中死去。


    像許七安這樣爆肝修仙的刑法也有,據說就是在晉升煉神境中得來的靈感,這種刑法多痛苦,許七安感同身受。


    他依靠打坐和冥想,已經痛苦不堪,尋常人就可想而知。


    在南宮倩柔所著的《刑法大典》中,這類鈍刀割肉的刑法足足有上百條。


    薑律中雖然不是南宮倩柔那種精通一百零八種姿勢的審訊狂魔,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個折磨人的酷刑他還是了然於胸的。


    梁有平沉默的與薑律中對視,兩人的目光俱是銳利如鷹,不過沒什麽修為的梁有平很快敗下陣來。


    他挪開目光,自嘲的笑道:“看來我是別無選擇了。”


    張巡撫和薑律中都沒開口,麵無表情的盯著他,這人既然落到手裏,就算是石頭,也能讓他開口說話。


    梁有平看了眼許七安,拍著自己瘸掉的腿,悠悠道:“我沒騙你,這條腿的確是人打斷的,隻不過救我那個人不是周旻。


    “我出生在雲州,從記事起,就知道雲州匪患嚴重,百姓深受其害。年少時的夢想是習武,成為一名仗劍江湖的豪俠,專殺山匪。


    “但窮文富武,貧苦的家境根本供不起我習武,隻好讀書。考了兩次舉人沒中,我便投筆從戎,參軍去了。”


    夢想還沒開始,就被現實給打敗了......幸好我有二叔每年上百兩銀子喂著,不然也隻和二郎一樣讀書了......嬸嬸討厭我是應該的。


    許七安內心感慨。


    而以許大郎的資質,讀書能有什麽出息?大概不會比許鈴音強到哪裏去。


    “有一年,我在白帝城見到一個衙內當街欺淩民女,怒而出手,但寡不敵眾,被他的扈從打斷了腿。那衙內覺得掃興,不願放過我,命人將我帶出城活埋,就是這個時候...


    “那位大人出現了,他讓隨行的侍衛救下了我,並緝拿了衙內,給了我一個公道。”


    許七安幾人意識到,那位大人,應該就是梁有平效忠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幕後黑手。


    梁有平昂起頭,迎著張巡撫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雲州布政使,宋長輔。”


    “......”


    房間裏一片寂靜。


    張巡撫的表情頗為奇怪,既驚訝,但又不驚訝。畢竟白帝城內,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有可能是幕後黑手。


    巡撫大人心裏早有準備,不會有“大吃一驚”的反應。


    “是他....”


    不過張巡撫內心依舊萬分沉重,都指揮使楊川南已然涉案其中。現在又多了一位布政使。


    雲州官場真是從頭爛到根了。


    “誰抓的你?”許七安趁著空隙,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梁有平搖頭,臉上浮現茫然:“那天你們走了沒多久,我驅散鋪子裏的私娼,鎖門離開。剛走出黃伯街,我就被人敲暈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小黑屋裏,頭套著麻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吃喝拉撒都在小黑屋裏,有人給我定時送飯。再後來,我就被帶去鏢局,給送到你們這裏來了。”


    “沒看清那人的長相?”許七安追問。


    梁有平搖頭。


    ....梁有平是在我們離開後失蹤的,然後,三天之後,巫神教的人入夢審訊,試探梁有平是否落入打更人手中....因為這三天裏,宋布政使陪著張巡撫外出視察,所以沒有發現梁有平失蹤,直到返回白帝城,才知道小老弟失聯了....對了上啊。


    許七安恍然大悟。


    張巡撫指頭敲擊桌麵,“繼續說。”


    “自那以後,我便跟了宋布政使,當時他還不是一州布政使....”說起往事,梁有平眼中流露出追憶:


    “隨著宋長輔的官越做大,我一個瘸子也跟著平步青雲,成了如今的經曆司經曆,做到了正六品。


    “也是宋長輔引薦之下,我加入了齊黨。但這個身份是不見光的,周旻是打更人衙門的暗子,我則是齊黨的暗子。


    “齊黨為山匪輸送軍需,必須得過經曆司這一關。這些年,我一直在替宋布政使做事,偷改賬冊,侵吞軍需....”


    “之前還口口聲聲說,夢想成為大俠,殺盡山匪。現在卻成了助紂為虐的惡人。”許七安忍不住嘲諷。


    梁有平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對於許七安的嘲諷,梁有平選擇了沉默。


    張巡撫眯著眼,問道:“那楊川南是怎麽回事?他也是齊黨,為何你們要陷害他。”


    梁有平搖頭:“這些我並不清楚,我隻知道他和齊黨走的並不近。宋布政使透露過,楊川南本就是齊黨擺在明麵上的棋子,隨時都可以舍棄。”


    背鍋的...許七安在心裏個楊川南做了定義。


    “如果沒有周旻的話,雲州的密謀會一直下去。”梁有平搖頭失笑:“這或許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起來,我與周旻關係不錯,散值後經常一起喝酒。


    “隻是沒想到他是打更人的暗子,我是齊黨的暗子,要不怎麽說人心隔肚皮呢。”


    梁有平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用張巡撫審問,自己就吧啦吧啦將知道的事吐了出來。


    “周旻是個很聰明的人,對數字極其敏感,我們察覺到他發現賬簿不對後,我曾出麵拉攏過他,許以重諾....”


    薑律中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他拒絕了?”


    “沒有。”梁有平嘿然道:“他一口答應了下來,願意同流合汙。隻是他沒想到,所謂的拉攏隻是表麵功夫,實際上是對他試探,試探他都發現了什麽。


    “周旻同樣是緩兵之計而已,扭頭就寫密報把事情抖了出去。”


    這才是一個智商在線的暗子的操作嘛....換成電視劇裏的套路,周旻肯定義正言辭的拒絕....許七安借著吐槽讓自己大腦保持活躍,忍不住說道:


    “其實他已經預感到你們要殺人滅口了。”


    “聰明人自然有聰明人的覺悟,他本來可以逃的,雖然也逃不掉。”梁有平昂起了下巴。


    這話似乎是在說他自己,他同樣是那個預感到自己命運的聰明人,既然逃不掉,就懶得逃了。


    “東窗事發後,宋布政使就按照既定的計劃,把楊川南推出去頂鍋。一邊暗中布局,一邊等待巡撫大人的到來。”


    張巡撫聽到這裏,質疑道:“那麽,為什麽你要親自留在丁15號狗肉鋪?賬簿裏應該有對宋布政使不利的罪證吧。”


    “是的,賬簿裏有幾筆軍需是從布政使司轉運到都指揮使司的。至於我為什麽留在丁15號,我收到的命令就是這個。”梁有平回答。


    ...這不合理啊!


    許七安皺了皺眉,看向三位白衣術士:“他的話可信嗎?”


    三位白衣術士搖搖頭:“看不透,他的氣數被掩蓋了,望氣術無法窺探。”


    望氣術無法窺探....許七安先是吃了一驚,而後醒悟,梁有平身上被人動了手腳,有人替他掩蓋了氣數。


    四號說過,術士有手段克製巫師,正是因為這種屏蔽,才讓梁有平避免了咒殺和占卜。


    “寧宴,你有什麽想說的?”


    盡管許七安智力嚴重下滑,張巡撫還是希望多聽一聽他的意見。


    “讓梁有平等在狗肉鋪裏,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覺得以宋布政使的老謀深算,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許七安侃侃而談:


    “當然,不排除這是挑釁,畢竟如果沒有那位神秘高手中途擄走了梁有平,我們即使知道問題不對,也查不出什麽。


    “最後隻能拿著切實的證據,把楊川南帶回京交差。”


    是挑釁還是別有原因,暫時無法確定,除非當麵對質宋長輔。


    倒是那位神秘高手,許七安有懷疑人選,那就是逼王楊千幻。首先,他隻認識這麽一位高品術士。其次,雖說外頭有散修術士的存在,但能屏蔽氣數,能瞞過薑律中的感知,這份實力可不是一般的散修能達到。


    這就好比前世,能進中科院的絕對是高學曆人才,不可能存在自學成才的野生學士。


    至於為什麽是楊千幻,因為許七安隻認為這位。


    嗯,這個猜測還有待確認......


    “想知道原因還不簡單。”張巡撫冷笑一聲:“即刻傳令,全員出動,緝拿布政使宋長輔。記住,兵貴神速!”


    依然是對待楊川南的那一套,但很好用。突擊行動能夠讓敵人猝不及防,來不及做出應對。


    沒多久,虎賁衛全員出動,張巡撫隻帶了薑律中和寥寥幾位打更人。其餘銀鑼銅鑼留守驛站,看管楊川南。


    許七安也留在了驛站,理由是休養生息。


    他剛在城外開了無雙,這會兒身體虛弱,不宜行動。


    .......


    砰!


    布政使府邸的大門被破開,薑律中帶著虎賁衛殺進府中,把反抗的府衛一一製服。


    出乎意料的是,宋布政使沒有如楊川南一樣現身,虎賁衛在臥室裏找到了他,他已經死了。


    宋布政使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流淌一地,浸染了衣衫和半張臉。


    “巡撫大人,他死了。”


    虎賁衛檢查過後,恭聲匯報。


    “畏罪自殺了嗎?”張巡撫走到屍體邊,臉色嚴肅。


    宋長輔竟然就這麽死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去府衙,傳喚經驗豐富的仵作過來驗屍。”


    ......


    仵作很快趕過來,隨行的還有雲州知府,知府大人滿臉惶恐不安,在臥室見到宋布政使的屍體後,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巡撫大人,這,這...”知府臉色慘白,嘴皮子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慌什麽慌?”張巡撫看了一眼宋長輔的屍體,隻好先把知府帶出臥室,來到書房,給他講述案子的反轉。


    原來宋布政使才是勾結巫神教,為山匪輸送軍需的罪魁禍首?


    知府目光呆滯,半天都沒消化這個驚天大消息。


    “此事應該盡早告示下去,免得雲州官場人心浮動。”


    位置決定思路,張巡撫此刻想的是如何安撫官員,維持穩定。


    換成許七安在這裏,首先做的是對屍體和案子吹毛求疵,直到沒有疏漏。


    正說著,虎賁衛進來通報:“大人,仵作已經驗屍完畢。”


    “傳他進來。”張巡撫道。


    仵作腳步匆匆進來,低著頭。


    “報吧。”


    “是!”仵作這才說話,道:“死者宋長輔,年四十五歲,身高六尺一寸,屍體的頭部,發膚、骨骼均無損傷。四肢、軀幹除胸口刀傷外,無其他損傷。


    “口腔、咽喉無異味異色,非中毒而死。經檢驗,死於胸口刀傷,是自殺。”


    張巡撫頷首道:“妥善保存屍體。”又扭頭對知府說道:“召集白帝城六品以上官員至布政使司衙門。本官有話要說。”


    做完安排,張巡撫皺著眉頭,沉思許久,招來一名銅鑼,吩咐道:


    “你速回驛站,將這裏的事原原本本告訴許七安,聽取他的意見,回稟本官。對了,包括仵作的驗屍報告。”


    .....


    驛站。


    “什麽,宋布政使死了?!”


    聽到消息的許七安,驚的瞪大眼睛。


    “巡撫大人想問問你的意見。”那位傳話的銅鑼大大咧咧的坐在桌上,腳踏著長凳,手裏捏著茶杯,喝了一口,嘮嗑道:


    “姓宋的倒是識趣,聽到我們破門而入的動靜,知道在劫難逃,畏罪自殺了。巡撫大人讓我回來問問你,怎麽看這件事。”


    元芳,你怎麽看......許七安腦海裏下意識的浮現這句名台詞。


    宋長輔畏罪自殺是他沒有想到的,還以為有機會讓梁有平與宋長輔對簿公堂。


    許七安精神異常疲憊,想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想:


    是巡撫大人的“兵貴神速”策略起到了作用,讓宋長輔覺得大勢已去,選擇了自盡?


    但正常來說,不應該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這又不是打遊戲,感覺有點劣勢就五分投....死的有點過於衝動,嗯,也有可能是那位始終不曾現身的夢巫殺人滅口。


    不對啊,夢巫殺人滅口的前提,得是東窗事發吧....可他怎麽知道事情已經敗露?


    刹那間,宛如一道閃電劈入腦海。


    “驛站附近肯定有宋長輔的眼線,時刻監視著這邊的動靜。沒準就是那位四品夢巫。福順鏢局的鏢師押著梁有平進來時,雖然有套著麻袋,但瘸子走路的特征很明顯。”


    “宋長輔早就知道梁有平已經落網....”許七安心裏做出判斷,他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


    他們在驛站裏審了梁有平半個多小時,之後巡撫帶隊衝入布政使府邸,即使以虎賁衛的奔行速度,從驛站到布政使府邸,少說也得四十分鍾。這麽漫長的時間裏,宋長輔會坐在家裏等死嗎?


    可是宋長輔的確死了,仵作已經驗明正身......臥槽!


    “不好,中計了!”


    許七安脫口而出。


    .......


    ps:這章四千多字,所以更新晚了。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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