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挺早啊。”張巡撫笑嗬嗬的說了一句,帶著薑律中離開。


    許七安沒有跟隨,而是喊來三位不喜歡與武夫同桌用餐,因此縮在房間裏吃早飯的白衣術士。


    “許公子來了啊。”


    三位白衣術士慌起身,恭敬的請許七安入座。


    “有件事兒要問你們...”許七安斟酌了一下,道:“除了你們仨,咱們司天監還有誰一起來雲州?”


    為了增加認同感,他特意說“咱們司天監”。


    三位白衣麵麵相覷:“沒有了,隻有我們仨。”


    許七安臉一沉:“看不起我是吧。”


    “...許公子哪裏話,真的隻有我們三人。”白衣術士解釋。


    不知道用望氣術看術士會不會有效果...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許七安點點頭:“知道了。”


    他也就想想,三個小老弟不至於騙他。而且,術士們肯定有屏蔽自身氣數的辦法,畢竟他們是專業的。


    “眼下有官員拜訪張巡撫,你們仨在樓上盯著,看看他們的氣數變化,然後回複我。”


    交代完畢,許七安帶著三位白衣,側深藏在二樓的樓梯拐角。


    ....


    大廳裏,張巡撫接見了白帝城各級官員,但凡是城中級別夠的,基本都匯聚於此。


    昨夜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隻要不是瞎子和聾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何況是這些緊盯著巡撫大人一舉一動的城中官員。


    一番寒暄之後,穿著緋袍的宋布政使,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今早聽士卒稟報,巡撫大人昨夜直入都指揮使司,將楊大人給抓了?”


    顴骨略高,笑起來就眯眼睛的宋布政使,此時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張巡撫。


    其他官員也是如此。


    張巡撫頷首,沉聲道:“齊黨勾結巫神教,輸送軍需,本官將他緝拿回驛站,正在審訊。”


    “這...”眾官員臉色微變。


    宋布政使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語重心長的說道:“巡撫大人,慎重,慎重啊。”


    頓了頓,他俯身,讓自己更靠近張巡撫一些,繼續說道:“楊大人是都指揮使,大人莫非有確鑿證據?不然,恐難以服眾。”


    即使以巡撫的權威,想要動堂堂二品都指揮使,也得證據確鑿才行。沒有證據,抓人就犯忌諱了。


    首先,雲州官場不會同意,其次,都指揮使司下轄的衛所不會同意。


    前者還好,最多動動嘴皮子,後者則是一群bing痞子(作者注:兵和痞不能連一起)。


    證據是肯定要拿出來的,沒個交代,會鬧出亂子。但張巡撫沒有急著示出證據,笑道:


    “諸位,你們在雲州為官多年,對都指揮使楊川南此人,有何感想?”


    聽到這個問題,眾官員表情各異,發表自身看法。


    樓梯拐角,許七安低聲道:“看,仔細的看。”


    片刻後,他又問:“哪個說謊了?左邊那個賊眉鼠眼的,我覺得他就不靠譜。後排第二個,一看就不是好人....”


    說完,發現三名白衣術士無聲的盯著他,許七安鬱悶道:“看我做啥,說話。”


    白衣術士嘴唇囁嚅一下:“沒一個是講真話的....”


    許七安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太特麽人間真實了,這就是官場!


    所謂的沒一句真話,指的是在場官員們嘴裏說的,和心裏想的完全不同。


    但這並不能代表他們就是“狼人”,因為官場上的虛情假意不要太多,吧啦吧啦的說十句話,一句話是假的,在司天監的望氣術裏,那說的就是假話。


    望氣術也有局限性,做不到像水漏一樣,把時間精確到秒。


    接下來,張巡撫與眾官員說了賬簿的事,不過他沒有公開亮出來。


    ...眾官員隱晦的交流視線,巡撫隊伍才來雲州多久?半旬不到。其中三天還在外麵視察。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在短短幾天內,揪出了楊川南的罪證?


    一時間,眾官員心裏一寒,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誰敢說自己沒任何問題?


    張巡撫要是出手針對他們,在座的一個都跑不掉。


    一位官員咽了咽口水,問道:“巡撫大人手底下,人才濟濟啊。不知是哪位大人,立下了這汗馬功勞?”


    說話的同時,他掃了一眼周圍的打更人。


    其他官員不動聲色的審視著打更人,都在猜測。


    宋布政使目光微閃,笑道:“本官記得,那位精通農耕之事的銅鑼,當日並未陪同巡撫視察。”


    這話給了眾人提醒,級別不低的官員們,頓時有目的性的搜索許七安的身影。


    有的則看向了張巡撫。


    “不錯,正是此人!”張巡撫點頭。


    其實以在座官員的智慧,即使沒有張巡撫肯定,他們也多半能猜出來。留守驛站的打更人不多,偏就有那位銅鑼,職務不高,卻可以坐在巡撫大人身邊。


    再回想起不同於其他打更人的佩刀,種種特殊,不難猜到那位叫許七安的銅鑼,業務能力強悍,是這次巡撫隊伍的重要人物之一。


    “咳咳!”


    許七安適時出現,咳嗽一聲後,默默的站在張巡撫身後。


    當時就看出他的不同,沒想到堂堂都指揮使,竟然栽在一個銅鑼手裏....


    不少官員眼神裏既有警惕又有敬畏。


    ....


    二樓走廊,李妙真雙手按住護欄,俯瞰著下方的眾人,聽見身邊的蘇蘇撇了撇嘴:“就會逞威風。”


    她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許七安和白衣術士躲藏的身影。


    剛才,破案的功勞被宋布政使隱晦點破,張巡撫承認之後,辣個臭男人就連忙整理儀容,威風凜凜的出場了。


    蘇蘇也就不知道“裝逼”這個詞匯,否則她就能精準的抓住形容詞。


    “男人都好名聲,人之常情。”


    李妙真現在對許七安逐漸改觀,覺得除了好色,各方麵都無可挑剔。為人正派,說話好聽,又擅長破案,能力出眾。


    “你似乎對他頗為成見,但又不是真的厭惡。”李妙真側目,看一眼女鬼,皺眉道:


    “你以前對男人都是很不屑的,現在感覺跟他成了冤家。”


    蘇蘇不承認,急忙辯解:“我隻是生氣啦,倒是主人,你對他好像挺有好感。”


    李妙真大方承認:“許七安這個人,確實還不錯。”


    蘇蘇就說:“他昨晚許諾我,幫我重塑肉身,但提了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給他做幾年小妾。”


    “...許七安這個人,果然秉性惡劣,無可救藥。”


    商談結束,眾官員陪同張巡撫去都指揮使司,接下來要查賬,確認賬簿的真假。


    查賬這種事,許七安是門外漢,便沒有跟著去湊熱鬧,被安排在驛站,與其他打更人一起看守楊川南。


    等人走光了,許七安站在大廳裏,抬頭望著二樓的兩位美人,笑道:


    “你倆什麽時候走?不是要趁薑金鑼不在,劫走楊川南吧。”


    蘇蘇嬌哼一聲:“主人是天宗聖女,是飛燕女俠,最是信守諾言。”


    許七安聳聳肩:“人與人之間信任,其實是很脆弱的,就像紙一樣,一捅就破。”


    蘇蘇抬杠,大聲反駁。


    “不信你下來,我給你驗證。”許七安招招手。


    蘇蘇一撐護欄,輕飄飄的飛到大廳,站在許七安麵前。


    噗...許七安一指頭戳在她胸口,就像戳破一張紙。


    “你,臭男人,姑奶奶要殺了你。”蘇蘇氣瘋了。


    “看,我說的沒錯吧。”


    蘇蘇狂吐陰氣攻擊許七安,但武夫一旦有了警惕,近距離戰鬥遠勝其他體係,因此每一口陰氣都被靈活的躲開,反而她自己身上不斷多出一個個洞,胸口,後腰,小腹....


    這具身體很快就被玩壞了。


    李妙真不得不重新取出一個紙人,做為蘇蘇附身之物,鬼物沒有實體,白日裏受到烈陽暴曬,輕則元氣大傷,重則灰飛煙滅。


    紙人上畫著道門符籙,可溫養鬼物,封存陰氣。


    “咦,李將軍還隨身帶著紙人?你藏哪裏的?”許七安故作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李妙真道。


    “什麽手段?傳說中的須臾納芥子?”許七安瞪大眼睛,就像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須臾納芥子是什麽東西...李妙真先是一愣,又覺得受到許七安的崇拜,很有滿足感,便點頭道:


    “算是類似的法術吧。”


    “李將軍不愧是天宗聖女。”許七安歎服。


    李妙真矜持的“嗯”了一聲。


    ....你就裝吧,不就是地書碎片嗎,你現在裝的越多,將來涼的越徹底。許七安由衷的笑了。


    午時,許七安招呼兩位大美人用完膳,估摸著張巡撫也快回來了。


    結果巡撫沒等到,等來一位守城的士卒快馬加鞭的衝進驛站,大喊著:“卑職有要事求見巡撫大人!”


    虎賁衛攔住了他,嗬斥道:“不得擅闖驛站。”


    守城的士卒大急,高喊道:“巡撫大人,卑職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


    院子裏的動靜驚動了驛站內的打更人,一位銀鑼帶著兩銅鑼出來,皺眉道:“巡撫大人不在,有事與我說。”


    守城士卒咽了一口唾沫,急道:“衛司的軍隊在南城外集結,威脅說巡撫大人不出去見他們,他們就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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