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的山峰掠過林間,枯枝發出淒厲的哀鳴。


    青石板鋪設的小道上,許七安側頭,看著衣袂與黑發齊舞的許新年,這位皮相好到讓人嫉妒的堂弟,仿佛是謫仙下凡。


    他指著遠處的一掛瀑布,介紹道:“這裏是書院一位前輩的悟道之地,瀑布邊有一塊石碑,記載了那位前輩的生平。”


    冬季缺水,那掛瀑布纖細羸弱,無精打采的衝入水潭,潭水清澈見底。


    潭邊豎著一塊碑,一尊盤膝打坐的銅人,碑文是一位叫做錢鍾的讀書人的生平事跡,此人生於六百年前,活躍與大奉朝開國之初。


    彼時,前朝君王昏聵,官吏貪汙腐敗,豪閥魚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煙四起,叛軍割據。


    當時的朝廷大周與各地叛軍進行著長達十幾年的拉鋸戰,生活在底層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錢鍾,在外遊曆三年,親眼見證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滿腔憤怒的攜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軀撞散了大周為數不多的國運。


    而後大奉立國,平定戰亂,四海安康。


    “大儒境這麽厲害麽?”許七安一臉質疑:“我怎麽沒在三位大儒身上看到‘牛逼’這兩個字?”


    許新年不知道“牛逼”是什麽意思,但毫無疑問是粗鄙之語,念著大哥剛剛寫詩立功,忍住沒譏諷他,回答道:


    “誰告訴你老師他們是二品大儒境的,他們隻是四品君子境。”


    許七安難以置信:“那還有臉自稱大儒?”


    許新年在潭邊蹲下,洗了洗手,解釋道:“大儒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指學問深厚且有名望的讀書人;另一種專指儒道的二品境。我們學院的大儒屬於前者。”


    攜民怨撞碎一國氣運,即使是王朝末年氣運衰弱,依舊非人力可為。儒道的二品境到底有多強?那一品呢?


    許七安陷入了沉思,許久,帶著些許恭敬的語氣:“雲鹿書院可有二品大儒?”


    許新年搖搖頭,遺憾道:“兩百年來,最多隻出過三品,大儒三品是立命境,我也是那天送紫陽居士時,從老師口中聽來的。我們學院的院長就是三品立命。”


    許七安語氣一下子輕鬆起來,隨意點評道:“還不錯。”


    那三位老先生的性格,似乎有些浮誇和不正經,缺乏一點沉穩和嚴肅。許七安把自己的評價說給許二郎聽。


    二郎沉吟了一下:“他們以前不這樣的,君子境之後,是三品立命境.....這或許和立命境有關。”


    “嗯,紫陽居士以前也是如此,最近忽然就轉變了性子,換了個人似的。我聽老師說,紫陽居士隻差半步便是立命。”


    兄弟倆在書院漫無目的閑逛,許新年帶著他參觀一些名勝古跡,作為一千兩百年悠久曆史的學院,若非平時禁止閑雜人等入內,打擾學子讀書,清雲山必定成為遊客如織的景點。


    “大哥....”走著走著,許新年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


    許七安駐足看他。


    許新年看了他一眼,別過臉去,假裝看四處的風景:“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不是你,爹已經被問斬,女眷充入教坊司。”


    “如果不是你,玲月妹妹昨天就危險了。很可能遭了姓周的欺負。”


    “如果不是你,許家可能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僥幸裏,然後有一天,忽然被滅門。”


    說完,他大步朝前走去,走出十幾米,無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


    亞聖學宮。


    許七安跟著堂弟登上台階,越過香爐進入殿內。七米高的紅漆立柱撐起穹頂,學宮裏供奉著的亞聖,正是雲鹿書院的創始人。


    蠟燭纖瘦的火苗裏,那位亞聖穿著青色對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遠方。


    亞聖的身側,是一隻靈動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隱約可見雲紋。


    許新年指著那隻白鹿,說道:“它就是雲鹿書院名字的由來。”


    許七安道:“讀書人就是有雅致,白鹿為坐騎。”


    許新年看了堂兄一眼,糾正道:“不是坐騎,是妻子。”


    “!!!”許七安重新審視起亞聖,喃喃道:“也沒差。”


    反正都是騎...這句話他沒敢說出來。


    許新年仿佛知道堂兄在想什麽,說道:“書院的《雲鹿誌》裏記載,這隻白鹿是妖,在聖人坐下聆聽經典,後化形成人,便陪伴在亞聖身邊,一人一妖自幼相處,感情甚篤,結為夫妻。”


    “人妖之戀在當時不容於世....現在亦然。但是聖人知道後,沒有棒打鴛鴦,反而讚同他們的婚事,聖人說:大愛無疆。可見隻要有情,人與妖亦能長相廝守。”


    自古人妖之戀皆有諢號,如亡靈騎士;草莽英雄;天人合一。所以,這位亞聖的諢號是什麽?


    指鹿為馬....馬子的馬?許七安朝亞聖塑像拱了拱手。


    在許新年恭恭敬敬的朝亞聖行弟子禮時,許七安目光在殿內一轉,發現大殿的左右兩側各立一塊與人等高的石碑。


    其中一麵空白,另一麵刻著字跡。


    他走到碑前,念道:“仗義死節報君恩,流芳百世萬古名——程晦。”


    字跡工整,不飄逸不潦草不浮誇,給人一股君子中正的大氣磅礴之感。


    “這是國子監那位亞聖留在這裏的。”許新年走了過來,與堂哥並肩站在石碑前。


    “國子監的亞聖....對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國子監與雲鹿書院之間的恩怨詳情。”許七安興趣十足,眼睛裏寫著“吃瓜”兩個字。


    許新年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這才開口,低聲道:“此事要從兩百年前,那一場爭國本事件說起。”


    “爭國本?”許七安雖然是曆史小白,但爭國本的意思還是知道的。


    太子者,國之根本!


    爭國本就是爭太子之位。


    “當時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懸十餘年,兩位皇子是當時有力的競爭者。一位是嫡長子,一位是貴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貴人甚是嫵媚嬌豔,深的仁宗寵愛。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為太子,在當時,遭遇了滿朝文武的反對。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內閣封駁回去,而當時帶領滿朝文武的,是雲鹿書院的讀書人。


    “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來的規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違背。大哥,你說的很對,禮製是讀書人慣用的屠龍術。


    “這場國本之爭,雙方都不願服輸,雙方拉鋸了整整六年,期間,內閣首輔換了四人,朝堂上官員走了一批又一批。京城及地方,涉及到的官員多達兩百餘名。


    ps:更新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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