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幼青選擇了冬天最佳聚會單品——火鍋!


    當然,這也是征得了田宇辰同學的同意。


    “季老師,謝謝您。”隔著火鍋上蒸騰的熱氣,田宇辰滿是感激的道。


    季幼青不僅沒有指責他不願回家的事,還陪著他玩,請他吃飯,還那麽平易近人,沒有擺出老師的架子。


    季幼青笑道:“不用客氣。”


    田宇辰點了點頭,又匆忙低下頭,鼻頭有點酸酸的。


    季幼青故意逗他,“不會是感動得哭了吧。”


    “我才不會哭。”田宇辰著急辯解,卻又扭過頭,不讓季幼青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睛。


    季幼青忍住笑,“其實,男生也可以掉眼淚的。”


    田宇辰嘴唇蠕動了一下,沒說話。


    “季老師,我該怎麽辦?”田宇辰突然問。


    季幼青看他,“什麽怎麽辦?”


    田宇辰有些氣惱。季老師明知道他想問什麽。


    他眼睛瞪圓,與季幼青對視。


    季幼青無辜的眨眨眼,繼續涮菜吃。


    田宇辰泄氣的道:“季老師,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您幫幫我。”


    您幫幫我!


    在聽到這四個字後,季幼青放下了筷子。


    田宇辰繼續道:“我不想對我媽大吼大叫,不想朝她發脾氣,更不想用言語去傷害她。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明明很多次,在進門之前,我都告訴自己,不要衝動,不要發脾氣,可是一踏進家門,我就控製不住自己了。就好像整個人失控了一般,變成另一個陌生人。”


    “我媽的眼神,我看著其實很心痛,可是我卻控製不住。”


    季幼青認真的聽著。


    在少年痛苦的低下頭時,季幼青伸手過去,在他的頭頂上揉了一下。


    田宇辰抬起頭,眼睛濕潤的看著她。


    “所以,我們的第一步,就是要你嚐試對母親溫和。”季幼青柔聲道。


    “溫和……”田宇辰呢喃著季幼青的話。


    季幼青點點頭。“你之前不是說,打完拳擊之後,心裏輕鬆多了嗎?就算是回到家,也能控製住自己。”


    田宇辰有些茫然的點頭。


    的確是這樣的。


    以往,一想到放學回家,他的心裏就無比煩躁,心裏好像堵著什麽。


    就算他不斷的對自己做心裏建設,不要再亂發脾氣,可一回到家見到母親,他心裏的火山就好像抑製不住似的爆發。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拳後消耗了過多的精力,他整個人覺得輕鬆很多,雖然累但心裏卻很暢快,很輕鬆。


    所以,他才覺得,就算這樣回到家裏,也能更好的控製住脾氣,不對母親發火。


    “其實,你隻是因為父親對母親的傷害而感到憤怒,心理上受到了影響,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宣泄這種憤怒,錯誤的將對母親的態度,作為了宣泄渠道。”季幼青說。


    田宇辰茫然的看著她。


    季幼青笑了起來,“是不是挺拗口的?”


    田宇辰點了點頭。


    季幼青想了想說,“簡單來說就是,你在麵對母親時,控製不住情緒,變得易怒,更多的是因為,你把對父親的不滿,發泄到了母親身上。”


    田宇辰這次聽懂了。


    有些震驚的向季幼青確認,“會這樣嗎?可是,我為什麽會把對父親的不滿發泄在母親身上?”


    季幼青肯定的頷首。“因為,你從心底認為,父親的粗暴有一部分是被母親縱容出來的。”


    田宇辰呆住了。


    他回味著季幼青說的話,似乎在迷宮裏徘徊很久很久的自己,終於找到了出口的線索。


    季幼青凝視著他,心中歎息一聲,替他把內心想說卻又說不出的話說了出來。“你痛恨父親對母親的肆意施暴,辱罵,不尊重。可是,也更恨母親的忍讓,妥協和縱容。”


    田宇辰的表情驟然變得痛苦、糾結。


    季幼青給他倒了一杯酸梅汁,遞到他麵前。


    “謝謝。”田宇辰急急捧住,往嘴裏倒了一大口。


    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季幼青眸底閃過一絲心疼,又繼續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會在母親麵前控製不住脾氣。因為,你一看到她對你噓寒問暖,對你和顏悅色的樣子,就像看到了她在父親麵前諂媚討好,忍氣吞聲的樣子。你也……”


    她突然停下,對麵陷入自己情緒中的少年,並未察覺到。季幼青眉宇間閃現出掙紮痛色,原本輕放在桌沿的手,也驟然握起拳頭,繃緊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季幼青深呼吸了幾口,強迫自己穩定住情緒。


    在彷徨無助的少年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在勸少年與自己和解的同時,又何嚐不是勸她自己與自己和解?


    隻是,不同的是,眼前的少年還未感受過人世間的絕望和黑暗,尚有希望。而她……


    “……你也,害怕變成像你父親一樣的人。”季幼青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她表麵上,看似一切正常。但誰也不知道,此時的她,就像是溺水的人,剛剛爬出旋渦,渾身失去了力氣。


    田宇辰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眼底浮現出深深的恐懼和無助。


    他在四處尋找著可以救他,幫他的人,終於他的視線對上了季幼青那雙清澈卻又深沉的眸子。


    “季老師,我會嗎?我會變成他那樣嗎?”


    季幼青看著他,理解他內心的恐懼。因為,她也一樣。也有著同樣的恐懼。


    “季老師……”田宇辰的聲音裏,夾雜著哀求。


    仿佛,季幼青接下來的回答,將會預示著他的將來,是走入天堂,還是走入地獄。


    ‘季老師……季老師……’


    季幼青覺得自己很清楚的感覺到田宇辰就在眼前,可是那聲音卻好像隔著整個宇宙。


    她用盡全部的理智,才把這道聲音從宇宙彼端拉回來。張了張嘴,嗓子有些刺痛。


    季幼青忍著這種刺痛,露出那訓練依舊的微笑,對世界上最溫和的聲音,最堅定的語氣對少年說,“當然不會。”


    在少年身體放鬆的那一刹那,季幼青卻迫不及待的拿起水杯,灌下一大口冰水給喉嚨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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