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個小時後,一輛滿是彈孔的輕型卡車從趙家莊園方向駛了過來,往最初城而去。


    坐在駕駛座的是個黑發蓬鬆、胡子拉碴的男人,他嘴裏叼著根葉子直接裹成的卷煙,身體微微晃動著,神態頗為放鬆。


    蔣白棉側頭望向了商見曜,用眼神詢問他這是否為目標。


    ——之前那段時間,也有不少人經過,但沒一個屬於趙守仁記憶中的“可疑者”。


    商見曜用點頭的方式做出回應。


    然後,他用口型說出了一個名字:


    “申奎。”


    這人叫做申奎,在趙守仁的部分記憶裏屬於熟人,但在另一部分記憶裏,又和另一個人的形象混在了一起,而某些細節又仿佛在說明他並不存在。


    毫無疑問,蔣白棉沒有看懂商見曜的口型,不過,她隻需要“點頭”這個動作。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轉向格納瓦,伸出三根指頭,示意采取行動。


    蹲在一棵樹後的格納瓦猛地躥了出去。


    緊跟著,他雙腿金屬關節用力,整個人飛了起來,落向那輛輕型卡車的前蓋。


    叼著簡陋卷煙的申奎眼角餘光掃到了這一幕,精神頓時高度緊繃起來。


    顧不得分辨突然撲出的身影是誰,有什麽特點,他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右腳向下,將油門踩到了底。


    他接受過培訓,知道遇見類似的情況絕對不能刹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撞過去是最好最安全的選擇。


    轟鳴聲中,輕型卡車的速度驟然提升了一截。


    這讓按照計劃應該落在前蓋位置的格納瓦直接就撞向了擋風玻璃。


    蔣白棉見狀,不忍地抬手捂住了臉孔。


    她不是在擔心格納瓦,而是可憐開車的申奎。


    砰和嘩啦夾雜的動靜中,申奎先是被擋風玻璃的碎片漸了一身,插入少許,接著遭沉重又高速的鋼鐵撞入懷中,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他的肋骨斷了好幾根。


    正常人看見一顆“鐵球”飛向擋風玻璃,肯定都會選擇降低速度或者打方向盤,免得遭受傷害,可他卻直接加速,仿佛想和格納瓦比誰更硬誰更能承受撞擊。


    最終結果自不必說,雞蛋怎麽碰得過石頭?


    吱的聲音響起,輕型卡車衝出一段距離後,勉勉強強停了下來,沒有側翻倒地。


    這是因為格納瓦在駕駛座內嚐試著控製了方向盤,踢開了對方踩油門的腳。


    輕型卡車剛一停穩,這智能機器人就開門下車,邊檢查自己邊對快步靠近的蔣白棉、商見曜“抱怨”道:


    “他不知道這樣會出車禍嗎?


    “我回頭又得補個漆了。”


    “碳基人都有腦子一抽的時候。”商見曜誠懇解釋道。


    蔣白棉望向癱在駕駛座上的申奎,略顯擔憂地說道:


    “可別把他撞死了。”


    “我有控製姿勢,避開了致命位置。”格納瓦對此很有自信。


    剛才那種情況下,司機被“鐵球”砸破腦袋可不是什麽奇怪的發展。


    這個時候,蔣白棉小心翼翼把申奎弄了出來,放在了林邊泥土上。


    “隻斷了幾根骨頭……”格納瓦隨即扮演起醫療檢查設備。


    呼,蔣白棉鬆了口氣,側頭對商見曜道:


    “周圍五十米內沒有大型生物的電信號。”


    她倒不是害怕誤傷人命,“反智教”的教徒每少一個都會提高全人類的平均智商,而且這不是被蠱惑被欺騙來的普通信徒,是直接參與行動,擔任一定角色的基層骨幹,她隻是害怕來不及獲取“情報”,那樣又要等一陣了。


    “也沒有人類意識。”商見曜拿出了綻放青綠光芒的夜明珠。


    麵對昏迷者,“宿命通”比“推理小醜”好用。


    青綠光芒驟然明亮間,龍悅紅看見商見曜的眼神變得空洞,視線不再有焦距。


    下一秒,昏迷狀態的申奎睜開了眼睛。


    他抬起雙手,摸索起自己的身體,一臉興奮地說道:


    “如果目標失去意識,我還能操縱他做事。”


    而當初迪馬爾科是不管目標有否失去意識,都能強行控製對方的身體,隻是會受到一定的幹擾和反抗。


    見申奎胡子拉碴的臉孔滿是興奮之情,而他的雙手不斷在本人身上摸來摸去,龍悅紅就莫名感覺荒誕,忍不住說道:


    “快翻看記憶吧,你這樣像個變態。”


    傳說中的自戀狂。


    白晨點頭表示了讚同。


    “他不是很強壯啊……”“申奎”聲音漸低,變得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張開嘴巴道:


    “確實是‘反智教’的人,被安排進趙家莊園,控製那裏……


    “他沒見過真‘神父’或者別的高層,記憶裏沒有類似的人影,也可能是被修改了關鍵記憶……


    “他聽從趙義學身邊那個黑風衣男子的吩咐,那個人叫做蒙剛,應該是覺醒者,表現出了‘催眠’這種能力……”


    說話間,“申奎”翻起自己的口袋,從衣兜裏找出了幾張隨意折疊起來的紙張。


    他展開之後,蔣白棉等人看清楚了上麵的內容:


    “思考是餡餅,知識是毒藥……


    “放升思考就能遠離無心丙……


    “傳番知識必定會得無心丙……”


    “這讀得我腦子好混亂,就跟咒語一樣。”蔣白棉好笑地感歎了一句。


    她隨即說道:


    “有了這些傳單,加上‘口供’,我們就能給趙議員匯報,確定是‘反智教’在行動。


    “老格,你給傳單拍個照,留份存檔。


    “喂,你可以回來了,節省點‘宿命珠’的能量。”


    “宿命珠”是她給那顆夜明珠取的名字。


    這是沒法充能的,除非迪馬爾科複活,或者有和他能力相同的“心靈走廊”層次強者提供幫助。


    “申奎”戀戀不舍地點了下頭。


    他的眼睛迅速閉了起來,商見曜的眸子開始轉動。


    那顆夜明珠的亮度也回到了正常狀態。


    “走嗎?”格納瓦問道。


    不等蔣白棉說話,龍悅紅猶豫著開口道:


    “我覺得,是不是得演戲演全套?”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嗯。”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白晨則客觀說道:


    “我們現在的角色是趙議員雇傭的調查小隊,肯定不希望就此暴露自己。”


    “那把他弄醒。”蔣白棉指了指地上的申奎。


    “我來。”格納瓦有心試驗自己在紅石集新加載的模塊——電擊槍。


    片刻之後,申奎顫抖著醒了過來,看見麵前有四張人臉,旁邊還站著個銀黑色的機器人。


    “你怎麽回事,怎麽開車的?”白晨代表全組發出了譴責的聲音,“路上遇到人都不知道刹一下車,打下反向盤,你是想撞死我們嗎?還好我們走在第一個的是機器人,沒什麽大礙,要不然你今天就別想活著離開了!”


    龍悅紅旁觀得一愣一愣,因為白晨完全沒有表演的痕跡,仿佛這本來就是她很擅長的一件事情。


    嗯,她荒野流浪者出身,又以做生意為主,肯定經常有和人爭執的時候……轉念之間,龍悅紅找到了解釋。


    申奎被罵得很是茫然,有心回兩句嘴,可胸口骨頭的疼痛和對麵人多勢眾的現實讓他低下了腦袋,隻咕噥了一句:


    “是它自己不好好走路,要跳到我車上。”


    “它是青蛙型機器人,喜歡蹦蹦跳跳礙著你了?”蔣白棉睜眼說起瞎話。


    申奎權衡再三,陪著笑臉道:


    “你們想怎麽解決?”


    “這總得補個漆,對吧?”白晨提出了這邊的要求。


    最終,他們從申奎手上“訛”走了“反智教”足足50奧雷活動經費。


    目送他們消失在樹林後,申奎摸了摸衣兜,確認那幾張紙還在。


    “晦氣!”他慢慢挪回了輕型卡車,準備回去找人治療。


    樹林內,龍悅紅回頭望向公路區域,好笑地說道:


    “‘反智教’普通教徒的智商真的不太高啊……”


    “要是每次都能從他們手裏賺到一筆錢,我都舍不得打擊他們了。”蔣白棉笑著感歎道。


    商見曜深表讚同。


    …………


    晚上七點多,“舊調小組”用過晚飯,住進了青橄欖區鐵勳章街那個出租房。


    “今晚睡這裏,隻有兩張床,大家擠一擠。”蔣白棉環顧了一圈道。


    然後,她露出了笑容:


    “我和小白!”


    這個出租房很小,隻能擺放一張高低床和一套桌椅。


    “我可以坐著休息。”格納瓦表示這都不是問題。


    商見曜和龍悅紅同時用嫌棄的目光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幾人閑聊間,蔣白棉把下午的收獲擬成了電報,預備著明早發給趙正奇。


    突然,外麵靠港口位置,有“嗷嗚”的狼叫聲傳來。


    它拖得很長,宛如野獸的嗚咽,既悲涼,又怪異。


    “怎麽回事?”蔣白棉側頭望向了白晨。


    白晨簡單重複起之前給龍悅紅講過的內容:


    “灰土人妓女,她們不通語言,隻能靠模擬狼叫招攬顧客。


    “這在最初城應該是性的一種象征。”


    作為外來者,她對後麵半句也不是那麽確定,隻是聽人提過那麽一嘴,記在了心裏。


    蔣白棉還沒有說什麽,商見曜已是刷地站了起來,表情如常地說道:


    “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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