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值夜後的當天晚上,商見曜乘坐電梯,抵達了478層。


    在此之前,他和蔣白棉沒有向任何人打聽過熊鳴長什麽樣子,下班以後最常於什麽地方活動,家住哪區哪號。


    他們這是擔心貿然詢問正好撞到“生命祭禮”教團隱秘成員手上,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或者過激的反應。


    沈度之死就是前車之鑒。


    蔣白棉因此懷疑當時的幾位“秩序督導員”之一是“生命祭禮”教團的覺醒者。


    可惜的是,經商見曜“暗中”觀察,本樓層“秩序督導室”沒誰存在明顯的異常——為換取能力付出的代價往往會在表麵上呈現出一些痕跡。


    既然沒有重點尋找範圍,商見曜也就沒去考慮這方麵的問題,直奔478層的“活動中心”,打算在這裏待到整點新聞快要開始。


    和495層一樣,這裏的“活動中心”也是夜晚最熱鬧的地方,有人打牌,有人閑聊,有人聚在一起織著毛衣。


    商見曜目光一掃,沒發現特征較為明顯的熊鳴,隻能找了個沒什麽人的角落,做更加仔細的觀察。


    過了十幾二十分鍾,他腰背悄然繃緊。


    此時,從門口進來了一個男人。


    他二十五六的樣子,穿著剪裁手藝不錯的黑色呢製上衣,頭發理得很短,每一根都仿佛在豎直地朝向天花板。


    他的臉部清潔得頗為幹淨,胡渣隻有淺淺一點,五官都很不錯,有種雕刻的美感。


    這一看就是從胚胎開始就接受基因改良的新生代。


    不過,這男子的眼睛似乎有些問題,毫無活力,仿佛由木頭做成,固定在了那裏,難以向左右兩側轉動。


    商見曜站了起來,走了過去。


    “熊鳴?”他試探著喊道。


    那男子停下了腳步。


    他明明與商見曜隻是稍微錯開了一點角度,眼珠微動就能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直接側過了腦袋。


    “你是?”這年輕男子間接承認了自己是熊鳴。


    與熊鳴對視之後,商見曜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他眼睛的異常。


    這讓他徹底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他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什麽人注意這邊,於是,微微笑道: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嗯?”熊鳴眯了下眼睛。


    商見曜笑容和煦地說道:


    “你看:


    “你有特殊能力,我也有特殊能力……”


    一聽到這句話,熊鳴的表情就沉了下去,目光變得極為危險。


    這一刻,商見曜忽然有了種呼吸不過來心髒即將拒絕跳動的感覺。


    他保持著笑容,繼續說道:


    “你是秘密組織的成員,我也是秘密組織的成員。


    “所以……”


    熊鳴眼珠一動不動地看了商見曜幾秒,神情逐漸緩和。


    他微微點頭道:


    “原來你也是執歲的眷者,是教團的同信。”


    他轉頭看了眼喧鬧的環境,用下巴指了指外麵:


    “出去走一走吧。”


    “好。”商見曜頗有點失望。


    他還以為雙方關係都這麽“親近”了,對方會請他嗑點南瓜子,喝瓶橘子味的汽水。


    出了“活動中心”,兩人散步般走向了比較僻靜的角落。


    天花板垂下的白色光芒照耀中,雙手插兜緩慢前行的熊鳴突然問道:


    “你是什麽時候覺醒的?”


    “今年。”商見曜非常坦然。


    熊鳴輕輕頷首:


    “我是去年年初。”


    他的表情逐漸變得莊嚴:


    “即使有司命的庇佑,每次也隻有那麽一兩個能成功覺醒,甚至沒有。


    “我們這種能覺醒的人,毫無疑問是神的眷者,是獨特的、出類拔萃的生命,所以,我才願意和你說這麽多,其他人根本不配。”


    熊鳴轉過身體,指著“活動中心”道:


    “看見那些人了嗎?


    “我要他們死,他們立刻就會死。他們是那樣的平凡、普通、愚蠢、庸俗,唯一的作用就是襯托我們。”


    說到這裏,熊鳴掛著很淡的微笑,側頭對商見曜道:


    “新的世界是為新的人類準備的。”


    “曾經有位禪師也是這麽說的。”商見曜笑著回應道,“但他至少不用依賴普通人類的勞作,也不會撒尿、放屁、拉屎……”


    熊鳴皺了皺眉頭:


    “不用說這些。


    “機器終究會替代舊人類的。”


    他轉而問道:


    “你進入‘起源之海’了嗎?”


    “剛進。”商見曜一點也沒隱瞞。


    “天賦還算不錯。”熊鳴回過身體,繼續走向僻靜無人的街道角落。


    兩側的房間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如果一個個飼養鴿子的小籠。


    熊鳴用轉動腦袋和身體的方式看了一圈,微抬下巴道:


    “我們新人類不該隻住在這種地方。


    “放心,我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我們的頭頂,有且隻能有司命。”


    商見曜看了熊鳴木頭雕刻般的眼睛一秒,突兀問道:


    “你的能力是心髒驟停?”


    熊鳴沒立刻回答,目光幽深地打量了商見曜好一陣。


    這讓商見曜的心跳都似乎顯得不正常。


    窒息的感覺宛如實質。


    “你是從王亞飛之死上猜到的?”熊鳴終於開口,打破了窒息般的凝固。


    “很明顯,不是嗎?”商見曜微笑著反問了一句。


    熊鳴笑了笑:


    “其實我可以用更加隱蔽的方式,但沒有必要,他不值得我浪費心思。”


    商見曜點了下頭,也不知道是讚同,還是隨便點一點。


    接著,他又問道:


    “是聖師讓你去殺王亞飛的?”


    熊鳴“嗯”了一聲:


    “那個人平時就不怎麽樣,喜歡讓員工缺斤少兩,喜歡把隻少量供應的東西藏起來,等你去求他,才賣給你。


    “所以,我就接下了這個任務。


    “為了殺他,我提前一天請好了病假,吃完早飯就進了‘活動中心’,待在分隔‘物資供應市場’的牆壁處。


    “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我聽一個‘戰略委員會’的員工說過哪些監控還能用,還在用。”


    在“盤古生物”內部,監控係統是劃歸“戰略委員會”管理的,為的是限製“秩序督導部”的權力,避免失衡。


    “戰略委員會……”商見曜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記得495層的“引導者”任潔也是“戰略委員會”的。


    熊鳴沒在意商見曜的重複,繼續說道:


    “等到九點多,我聽見了王亞飛的聲音,確定了他就在隔壁,確定了他準確的位置。


    “殺他,隻用了那麽幾秒,非常簡單。


    “那邊很快變得慌亂,我趁機換了個位置,遠離了牆壁,然後,借了本書,一直看到中午才去食堂吃飯。”


    熊鳴說的很詳細,似乎很得意這一次行動的成功,一直想找人分享。


    商見曜安靜聽完,笑著說道:


    “教團一直宣稱是神罰。”


    “這難道不是神罰?”熊鳴微側腦袋道,“這種神靈一樣的手段,難道不配稱為神罰?而且,這本身就是由神靈的眷者親自執行的。”


    商見曜想了想,認真問道:


    “神靈眷者親自跳的舞是不是叫神舞?”


    “你在說什麽?”熊鳴皺了下眉頭。


    商見曜沒去解釋,轉而問道:


    “像我們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不清楚。”熊鳴搖了下頭,“每位聖師手下都有少量覺醒者,彼此間未必知道對方的存在。”


    “每位聖師?”商見曜抓住了重點。


    熊鳴略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在公司內部,有好幾位聖師。”


    他頓了一下又道:


    “我們也是聖師位置的有力爭奪者。”


    說到這裏,熊鳴略顯狐疑地看向商見曜:


    “你追隨的是哪位聖師?”


    商見曜一點也不驚慌,嚴肅回答道:


    “始終關注著我們的那位聖師。”


    “他啊,他是幾位聖師裏最神秘的一位,我也沒有直接見過他。”熊鳴恍然大悟,“難怪你知道的很少……追隨他的人是不是很久才能等到一條命令?”


    “至少我是這樣。”商見曜“如實”說道。


    不等熊鳴回應,他搶先問道:


    “讓你殺王亞飛的是哪位聖師?”


    熊鳴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所有的聖師都是用舊世界某些詞語做自己的稱號。


    “我追隨的那位叫‘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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