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人劍合一的狀態後,衡玉渾身脫力,倚著枯萎的老樹借力才勉強站穩。


    邪魔腹地的第一輪大清掃結束,未免存在漏網之魚,還需要進行第二輪收尾。


    不過相比起第一輪大清掃,第二輪收尾沒太大的危險,衡玉不再參與其中,服下丹藥調息一夜,恢複三成實力後,前去向圓蒼掌教辭別,打算先行趕回駐紮地。


    “了悟昏迷多日,雖然沒有性命之憂,我還是想在他身邊守著。”衡玉說道。


    回到駐紮地時天色尚早,衡玉推門走進屋子裏。


    香爐裏許久沒燃過香,屋中的雪鬆香味淡得幾不可聞。衡玉走到床塌邊,骨節如玉的右手握住床帳,就在要掀起帳子時,她掃了眼自己幹淨的手掌,總覺得手掌還沾染有冰涼而黑沉的血跡。


    念及此,衡玉轉身繞到屏風後給自己備水,認真沐浴梳洗一番,赤著腳走回床邊。


    卷起床帳,陽光灑滿床榻的每一個角落,照亮了悟蒼白的臉龐。


    他兩手交疊安靜仰躺著,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嘴唇有些幹燥起皮。


    衡玉去牽他的手,很冰涼。


    她撩起一縷濕潤的發梢,慢慢從他的唇角一路滑到他的眉尾,留下濕潤的水跡。


    在水跡幹燥前,她垂下眼自唇角一路吻上去,用溫熱的唇清理水跡。


    這麽觸碰他,繚繞在她身後、始終凝而不散的殺意終於慢慢淡去——他不會喜歡看到她渾身繚繞殺意的樣子。


    “所以睡美人才是童話故事啊。”衡玉端來一杯溫水,喝了一小口,低下頭渡到他嘴裏,“你看,我都吻你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是沒睜開眼瞧瞧我。”


    喂過幾口水,了悟的嘴唇看上去沒剛剛那麽幹燥。


    衡玉把水杯放回原位,從抽屜裏取出新的雪鬆香料拋進香爐裏,熟悉的香味再次籠罩整個屋子。她隨手解開衣帶,邊脫去身上外袍,邊繞開了悟躺進床榻裏側。


    之前身處邪魔腹地,殺進殺出靈力消耗劇烈,她明明疲倦至極,還是夜不能寐。現在躺在最能令她心安的人身邊,睡意頓時漫上來。


    衡玉剛閉合雙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般,再次掀開長眸。


    她側身貼緊了悟,幾息之後,沉沉熟睡。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


    西北之地的氣候太幹燥,衡玉喂了悟喝水,用自己的嘴唇濕潤他的嘴唇,瞧著他唇上泛著的潤光,衡玉滿足大笑,重重在他眉心烙印一吻。


    她玩夠之後,縮在床榻裏側翻看話本,遇到有意思的地方就念出來分享給了悟聽,實在悶得慌湊過去吻一吻他、數他的睫毛數量,又尋到新的樂趣。


    這天中午,衡玉打開裝著香料的匣子,注意到匣子空了大半,剩下的香料撐不了幾天。


    好在她的儲物戒指裏裝有不少製作雪鬆香料的原材料,衡玉將這些東西一一取出擺開,按照了悟教她的步驟把它們研磨成粉末。


    忙活足足兩個時辰,才做完前期的準備工作。


    衡玉打算歇會兒,走到桌案邊開始練習了悟的字跡,練到手腕酸脹才停筆。


    暮色漸漸侵染天際,雲雀展翅歸巢,整個駐紮地一派祥和。


    突然,仙鶴嘹亮的鳴叫聲傳遍四方。


    駐紮地裏無數人探頭向外看去,思索這鳴叫聲意味著什麽。


    衡玉正在按照比例配置香料,感應到外界的嘈雜,她先是一愣,然後輕笑起來,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拍掉手背的碎屑,衡玉提著裙擺走回了悟身邊,笑道:“各宗修士凱旋了。”


    是的,凱旋了。


    仙鶴鳴叫之後,音宗弟子用自己擅長的樂曲合奏曲子。衡玉沒聽出來那是什麽曲子,隻是能感受到曲子裏縈繞的歡愉氛圍。


    這種歡愉氛圍很容易感染其他人,衡玉眉間笑意更濃幾分。


    當目光落到仍然沒有清醒跡象的了悟身上,衡玉笑意微斂:“圓蒼大師說你將體內的邪魔之氣全部淨化就會蘇醒,還要多長時間啊。”


    衡玉扣住了悟的五指,遞到唇邊輾轉。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我重傷垂危躺在床上時,你在想些什麽?”


    她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但隻要他一日沒睜開眼睛,她仍然會覺得焦慮。那他當時又該是何等煎熬。


    “你早點清醒,我們就能早些舉辦道侶大典啊。”衡玉貼近他耳邊呢喃,“了悟師兄,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與你共度餘生。”


    這句呢喃聲落下,衡玉將頭埋在了悟頸間。


    因此她並沒有注意到,了悟那長翹的睫毛輕顫了下。


    -


    各宗修士凱旋後,並沒有馬上撤出駐紮地。


    音宗、合歡宗這兩個風氣最自由的宗門‘狼狽成奸’,打算辦一場活動來熱鬧熱鬧。


    這個主意是舞媚最先提出來的,她和音宗大師姐邊霄約定好後,強硬拽著遲、蕭主和喻都他們一塊兒忙活。


    合歡宗有一大宗旨,叫:身為同門有福未必同享,有難一定要同當。


    本著這個優良傳統不能丟失的原則,舞媚興致勃勃跑來找衡玉,想把她拉進來跟著一塊兒忙活。


    了悟在裏屋沉睡,衡玉在院子裏招待舞媚。聽說她的來意後,衡玉搖頭婉拒:“我不感興趣。”


    “你這些天都悶在屋子裏,難道不無聊嗎,找些事情做也是好的。”舞媚撩起垂在肩上的碎發,“我們知道你要照顧了悟,所以不會給你安排什麽難的任務,隻是想著讓你能多些參與感。”


    衡玉回答舞媚第一個問題:“我不覺得無聊。”


    舞媚聳肩,有些不信。


    以前在宗門裏洛主是最閑不住的那一個,隻要不修煉,她就會給自己找各種事情做,而且還會拉著各位師弟師妹們,美名其曰:熱鬧。


    見她不信,衡玉唇角輕輕彎了一下:“隻要了悟在我身邊,周圍再冷清我都怡然自得。他不在時,我需要待在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的環境裏才不會覺得無趣。”


    舞媚:“……”


    她抬手蹭蹭鼻尖。認識衡玉這麽多年,舞媚也知道對方是什麽性格,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變更:“那行,你不覺得無聊就好。不過等活動策劃出來,你抽出些時間出來逛逛透個氣吧。”


    衡玉沒一口回絕:“看情況。”


    送走舞媚後,衡玉握著掃帚清理院子裏的積雪。清理途中,裙擺被融掉的積雪弄得濕了一片,衡玉盯著裙擺盯了好一會兒。


    既然都要換衣服了,不如順道泡個澡吧,反正也沒什麽事要忙。


    泡完澡後,衡玉穿著褻衣繞出屏風。


    溫熱的霧氣從她身體彌漫開,衡玉眸中泛著淡淡水色,掀開帳子看到了悟,她心底泛起輕輕淺淺的柔意。


    剛剛對舞媚說的那番話絕無假意,甚至顧忌著在人前,她還削弱了話中的程度。


    溫熱的唇貼到了悟頰側,又滑到他的眼尾,正要挪開時,她感應到他濃密的睫毛在劇烈顫抖。


    先是一愣,然後意識到什麽般,衡玉輕笑著去吻他的唇角,在他唇上輾轉反側,直到那漆黑的眸子睜開,她才戲謔問道:“被吻醒的感覺如何?”


    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了悟伸手去摟衡玉時,才注意到她隻穿著褻衣,壓在指尖的發帶著淡淡濕意。


    幾乎是下意識地,了悟手上一個用力,兩人之間位置直接顛倒。


    衡玉下意識問:“……你剛睡醒,可以嗎?”


    在深入邪魔腹地對敵時,他其實並未受傷,隻是因為那些邪魔之氣陷入沉睡罷了。現在從昏睡中清醒過來,任何身體機能都處於正常狀態。


    聽到衡玉的問話,了悟隨手扯起薄被蓋到衡玉身上:“等貧僧先去沐浴。”


    衡玉僵著身子,覺得自己剛剛下意識的反應絕對要遭,連忙補救應道:“那你快去!”


    她側頭目送他走下床,炙熱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晃得她下意識眯起眼。


    屏風後,熱水從浴桶裏漫出來流到地上發出的動靜,清晰傳進衡玉耳裏。


    她突然想起來,她之前說過要給了悟懲罰,讓他多長些記性的。念及此,衡玉果斷從床上坐起來,翻找出裏衣穿上。


    等了悟穿著裏衣出來,瞧見她正襟危坐板著張臉的模樣,下意識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洛主……”了悟一步步逼近床塌邊。


    剛剛已經應允了他,現在卻中途反悔,衡玉有些理不直氣不壯,別開眼不看他:“你就在那站著。”


    了悟乖乖站在距離她一米開外的地方,問:“你為什麽不看貧僧。”


    衡玉堅定意誌,死盯著薄被上的花紋。


    了悟抬手摸臉,苦笑:“貧僧需要去找下銅鏡嗎?”


    衡玉:“……”


    她已經習慣哄他,一聽到他這茫然苦笑的話語,邊懊惱自己意誌的不堅定,邊扭頭與他對視:“我覺得應該給你些教訓,你知道你闖進邪魔腹地時,我在華城不安了一日……”


    “貧僧錯了。”她話還沒說完,了悟的道歉聲已經出口,“貧僧原以為會萬無一失的。”


    衡玉:“……你每次都是這樣,積極認錯,屢教不改。”她原本想放些狠話,但憋了半天,被他那夾著濃濃水意的眸子盯著,衡玉自暴自棄道,“真的知錯了嗎?”


    “嗯。”了悟肯定點頭。


    “那行。”衡玉剛一鬆口,了悟迅速扯開帳子走到她麵前,指尖帶著濕潤,輕輕落到她的頰側。


    明明隻是個普通的動作,衡玉卻清楚感受到他的暗示,她剛剛已經鬆口,這回必須硬氣一些:“現在還是白日。”


    了悟說:“是啊。”


    衡玉:“……”


    了悟問:“明日貧僧去買新的帳子,你覺得深色的怎麽樣。”


    衡玉哭笑不得:“拿來擋光嗎?”


    擋住光後,白天或者晚上區別都不大了,是這樣嗎?


    聽懂他話中內涵後,她實在遭不住了。


    了悟點頭,彎下腰直視她,眼裏帶著能讓她沉淪的柔情:“洛主,貧僧真的很抱歉,這些天讓你擔憂了。”


    衡玉緊抿唇角,磨著牙抬眸瞪他。


    她第一次清楚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這麽一個沒有原則的人。


    “你完了。”她說,湊到他頸間吻住他的喉結,含糊道,“我今天一定要讓你哭著求饒。”


    敵人過於狡猾,她選擇換個方式折磨他。


    -


    舞媚他們的活動策劃得很快,籌備得更快,從提出到活動開始僅過去兩天時間。


    圓蒼等宗門高層樂見其成,大開方便之門,因此活動不僅熱鬧,活動的獎勵也豐厚得驚人。就算不為放鬆身心,單是衝著這些獎勵,各宗年輕一輩都不會錯過的。


    舞媚叼著細長的草根,翻看獎勵列表,嘖了一聲:“我都想趁機中飽私囊了。”


    話剛說完,她就被人用力拍了下頭。


    “誰!”舞媚狠狠磨牙,扭頭看去。瞧見衡玉一身紅裙亭亭而立,她流氓地往後一靠,吹了個口哨,“難得啊,你居然真的來參加活動了。”她剛想繼續感慨,餘光掃見那慢了幾步走上酒樓二樓的了悟,哪裏還不明白衡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有什麽獎勵啊?”衡玉抽中舞媚手中的表格。


    這份表格早就公示出去,所以給衡玉看也沒什麽。


    一目十行看下來,衡玉挑中難度最高的活動,故意為難了悟:“必須把這個活動的獎勵贏下來送我。”


    了悟垂眸,看清楚這是哪個活動的獎勵後,縱容道:“好。”


    他表現得太過平淡,衡玉又指了另一個活動:“還有這個。”


    了悟的指尖壓在她腕間:“隻要洛主高興,貧僧全部參加一遍都可以。”


    衡玉作為昨天啞著嗓子告饒的當事人,聽到這話毫無成就感。但他的指尖一直在她腕間畫圈,衡玉癢得有些受不了,反手扣住他的手,不讓他再亂動。


    舞媚嘖了一聲,不忍直視。


    餘光掃見俞夏抱劍幹坐在那裏,她就更加不爽了,縮在桌子底下的小腿狠狠朝俞夏踢去。


    以元嬰初期的修為來說,俞夏絕對不可能察覺不到她這一腳,但他生生受了這擊,無辜看向舞媚,說:“疼。”


    舞媚壓根沒想到他會不躲開,聽到他那話更是狠狠翻了白眼:有元嬰初期的修為庇身,就算她動用靈力踢,他也不可能會覺得疼,更何況她剛剛那一腳壓根沒用靈力。


    明知他在做戲,但舞媚也理虧,她輕咳一聲,說:“那你就在這裏好好養傷吧,我出去逛逛,趁機尋個正道少俠豔遇一番。”


    俞夏連忙攥住她袖袍,等舞媚回眸看他,他笑得格外爽朗:“現在你已經豔遇成功了。”


    衡玉與了悟對視一眼,知趣離開。


    走出酒樓,了悟說:“我們去參加活動吧。”


    衡玉點頭應好。


    了悟抬手幫她把歪掉的合歡花簪扶正:“這場活動算是預熱。”


    “什麽預熱?”


    “你我道侶大典的預熱。”


    冬日寒風如刀,但了悟正站在風口前,用身體為她擋去狂風。


    衡玉歪頭,眼裏蘊著淡淡光芒:“何時?”


    “三月為期。”


    衡玉下意識道:“居然還有三個月?”


    了悟笑了:“是啊,居然還有三個月。”


    他太喜歡她剛剛下意識的反應了,心底的歡喜像是藤蔓般瘋狂蔓延伸展,他甚至不在乎周圍人來人往,就這麽低下頭親吻她的鬢角。


    洛主,你感受到了嗎,貧僧對你的喜歡早已明目張膽到了這般地步。


    見他還要再吻下去,衡玉借著袖子的遮掩掐住他的腰側,壓低聲音道:“周圍還有你的師兄弟。”


    “道侶大典的事情已經傳開,不用在乎。”了悟溫柔道,但還是乖乖挪開,牽著她去參加活動,想贏下無憂琴討她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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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侶大典是下章,我爭取一口氣更完它


    今天寫得比較慢,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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