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鬆香料的製作步驟很複雜,了悟閑暇時照著單子整整研究兩天,將製作步驟背了個滾瓜爛熟,倒沒有自己動手去做。


    衡玉私底下笑他隻是掌握了理論基礎,萬一實踐起來遇到很多問題怎麽辦。


    了悟笑道:“這幻境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夢魘按照它昔年的見聞來構建的,所以才會顯得如此真實。隻要步驟不出錯,等閑暇了,貧僧有的是時間來研究。”


    現在,他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製作雪鬆香上。


    衡玉瞥他一眼。


    他身上的雪鬆香有些濃鬱,大概是熏了比較長時間。即使衡玉和他隔了不近的距離,也能清楚聞到這股味道。


    她抬手讓他過來,整個人埋在他的肩膀處,輕輕聞著他身上的熏香。


    “要睡會兒嗎?”了悟扶著她的後腦勺,突然出聲問道。


    聽她應了,他換了個姿勢,讓衡玉直接躺在他的膝蓋上。


    小心幫她蓋好被子,了悟牽住她放在身側的手,溫聲道:“睡吧。”


    距離成婚之日已經過去五天,洛府裏到處張貼的‘囍’字被撕去不少。


    按照當地習俗,剛成婚的半個月裏,新人的衣服都要是紅色的。今早大雪停了,外麵天氣難得晴朗,了悟打算帶衡玉到後院的梅林裏賞梅玩。臨出門前,了悟幫她把紅色鬥篷自帶的帽子戴上。


    鬥篷帽簷極深,垂落下來,遮住衡玉大半個額頭,把她額前的碎發都壓住。


    衡玉整個人被他裹得嚴嚴實實,懷裏還抱著一個用來暖手的湯婆子。


    “是不是太誇張了些。”衡玉看著銅鏡裏倒影出來的身影,遲疑道。


    了悟摸了摸衡玉懷裏的湯婆子,確定它的溫度剛好合適:“這樣不會著涼。”


    “……那好吧。”衡玉勉強點頭,她隻是覺得不方便行動。不過想想,在這幻境裏,也沒什麽好動的。


    出行的人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個侍衛。這些侍衛負責搬運七弦琴、棋盤和茶壺等物件過去。


    紅梅白雪,萬籟俱寂。但沒過多久,涼亭裏撥弦撫琴的聲音傳來,驚得梅林裏的雀鳥們展翅飛起。


    衡玉坐在涼亭裏,托著腮聽了悟撫琴。


    他撫琴時的神色很淡,可被身上的紅色衣袍映襯著,眼尾帶著絲絲嫣紅。這抹紅暈徹底融化掉他身上的清冷。


    撫完一曲,了悟問她還想聽什麽。


    衡玉回:“《鳳求凰》。”


    了悟平靜點頭:“這首曲子很有名——”在她的注視下,了悟默默補完後半句,“但貧僧不會彈。”


    衡玉笑了下:“意料之中。”


    他會彈這首曲子才奇怪。


    而且,這首曲子感情熱烈奔放、深摯纏綿,以他的緘默含蓄,就算會彈,也很難彈出這首曲子裏的感情。


    “我們去梅林裏走走吧。”了悟見她對聽琴興致不高,知心話提議道。


    兩人並肩走下台階,往梅林深處走去。


    風有些喧囂起來,枝頭的紅梅已經過了盛放得最熱烈的時候,現在隱隱有些衰敗。被狂風卷過,有不少梅花都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有片花瓣正好飄到衡玉身前。


    她攤開右手手掌,默默接住這片花瓣,用食指和拇指將它撚起。


    盯了半晌,衡玉扭頭去看了悟,沉聲說道:“我想吃梅花糕了。”


    再不吃,院子裏的梅花就要徹底凋零。


    了悟:“……”


    對於她提出的要求,了悟還能怎麽辦。


    他不方便折梅,隻能讓她和春秋一塊兒折掉枝頭的梅花,他抱著這一束束梅花走去廚房,用它們做梅花糕給衡玉吃。


    她偏好甜口,了悟就做得稍微甜了些。


    梅花糕被他蒸得綿軟,衡玉撚起一塊送進嘴裏,淡淡的梅花香在舌尖上綻放開。她嚼了幾口咽下,幹脆一口氣把剩下的大半塊都塞進去。


    等到把嘴裏的梅花糕全部咽下,衡玉捧著茶杯喝了兩口:“你的廚藝是越來越好了。”


    了悟又撚起一塊遞到她麵前:“你挑嘴,做得不好就吃得少。久而久之貧僧的廚藝自然就上去了。”


    “那你覺得此事是好還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


    衡玉滿意了。


    她微微啟唇,咬住了悟遞到她唇邊的梅花糕。


    在他的手收回去前,她牽住他的手,吻了吻他剛剛用來撚住梅花糕的食指和拇指,美名其曰:幫他蹭掉指尖上的糕點碎屑。


    了悟抿緊唇角,耳垂微微泛紅。


    他捧起茶杯,將裏麵已經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還想再吃。”衡玉惡劣地笑了下。


    “你撐了。”了悟肯定道。


    “我沒有。”她自己都沒感覺。


    “別吃這麽多,免得用晚膳時吃不下東西。”了悟說,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她。


    瞧見他耳垂的紅暈還沒有褪去,衡玉不再逗他。她讓了悟自己吃碟子裏剩下的梅花糕,她去睡會兒。


    解決掉碟子裏剩下的三塊梅花糕,了悟走到香爐邊,往裏麵扔了衡玉喜歡聞的雪鬆香料。


    香料很快燃燒起來,飄散出絲絲雪鬆清香。


    了悟走回到床塌邊,在床榻外側正麵仰躺。


    身邊的姑娘已經睡著,似乎是做了夢,突然翻了個身,原本與他隔著一人多的距離,這一翻身,就差不多翻到他懷裏,背對著他。


    了悟改為側躺,挑起她的一縷長發放在指尖把玩。


    玩了很久很久,他在她的發梢尾端克製印下一吻。


    -


    兩人在幻境裏的接下來時間,再沒有像新婚之夜那樣的纏綿。


    調戲得最厲害時,衡玉也隻是吻了悟的指尖。


    可是他們舉手投足間的默契,比很多夫妻都要高。進入幻境半個月後,了悟感應到幻境沒有以前那麽真實了——它出現了漏洞。


    這說明夢魘對幻境的控製出現削弱了。


    按照現在的削弱程度,頂多再過半個月,他們兩人就能順利脫離幻境。


    想到這裏,了悟睫毛微垂,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任何歡喜之色。


    他甚至猜不透自己現在是什麽想法。


    “在想什麽?”身後,衡玉兩隻手抱膝縮在床裏側。她才剛剛睡醒。


    “沒想什麽。”了悟轉身看她,遲疑片刻,提議道,“……貧僧為洛主畫眉,如何?”


    衡玉微愣,睡意全消。


    ——在這個世界的風俗裏,眉語寄托著愛意,隻有夫妻情濃時才會為對方描眉。


    她的睫毛顫了又顫,緩緩笑起來:“好啊,相公。”


    至少在這個幻境裏,他們的確是夫妻。


    “貧僧可能會畫得不好看。”


    衡玉說:“沒關係。”


    她抬眼看他。


    兩人目光撞上,衡玉眸中熠熠生輝:“反正畫出來也是給你欣賞的。”


    衡玉在梳妝台前坐好,桌麵角落擺著一盒沒用過幾次的螺子黛。


    稍稍蘸水,眉筆沾上眉黛,了悟舉手到衡玉眉前,遲遲沒敢下筆。


    衡玉笑了下:“快畫吧,舉著筆久了多累人。”


    了悟抿了抿唇畔,定神回想著她前幾日畫的眉型,按照記憶慢慢畫著。他落筆不敢太重,生怕一次性畫完會畫毀,便采用慢慢描摹的方式。


    炭盆裏的炭火太足,屋子又是全封閉的,沒過多久,了悟額上都滲出淡淡的汗來。


    等他終於畫完兩邊的眉,衡玉對著鏡子照了照,認真點評:“似乎比我畫得要好。”


    “那就好。”了悟放下眉筆,揉了揉手腕。


    他剛剛過於緊張,以至於為她描個眉,比他抄寫上一本經書還要累。


    在他走神時,衡玉拿起擺在梳妝台最裏側的胭脂,用食指點了一下,在唇上暈染開。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攥緊他的白色裏衣領口,將他的裏衣領口吻到布滿紅色胭脂。


    “畫眉畫得這麽好,這是獎勵。”半晌,衡玉鬆開他的衣領,眨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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