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涼州


    “先生”


    朝陽剛剛蔓延到城牆根的時候,莊袖玉便起床來到了常安的房間。


    常安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睛,已經調息了一整晚的他,緩緩伸展四肢,感覺神清氣爽。


    除了胸前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他的狀態已經比昨日好了不少。


    他站了起來,看著床邊的劍神之劍,長劍出鞘,隨手挽了個劍花,然後,心滿意足的收劍入鞘。


    看著莊袖玉那崇拜的小表情,莞爾一笑,自嘲道


    “一時手癢。”


    莊袖玉興奮的跑到常安身邊


    “先生,今天俺們去哪兒?”


    常安笑道


    “樓下喝點酒。”


    莊袖玉精致的小臉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先生,俺們不去查案嗎?”


    常安微笑


    “走著。”


    說著,走出了客房,莊袖玉見狀,也不再問,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客棧大堂,隻有零星的幾桌客人,都是些江湖客。


    而那些身著甲胄的禁軍,此時正掃視著其餘的客人,目光如炬。


    “篤篤篤”


    常安和莊袖玉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眾人循聲抬頭,卻見常安緩緩走下樓梯。


    “常大俠!”


    無論是那些江湖客,還是龐衝等人,見到常安之時,都是心懷敬意。


    常安抱拳還禮


    “常某隻是下來討口酒喝,諸位不必拘禮。”


    他緩緩走到了龐衝那一桌邊,龐衝見狀,立刻讓下屬給常安和莊袖玉騰了兩個空位,


    “常大俠,莊姑娘請坐。”


    “龐副統領,昨夜睡得可好?”


    常安笑著問道。


    龐衝苦笑一聲,麵上依舊有些許戾氣


    “大統領死的如此蹊蹺,我哪裏睡得著。”


    常安環顧四周,遠處的江湖人士,與他四目相對之時,皆向他投來了友善的目光。


    “這些便是昨日在場的江湖客嗎?”


    常安收回目光,一邊舉起酒杯,一邊問道。


    龐衝點了點頭


    “昨日傅如水死後,客棧便被那趙家小姐帶人封了,除了您和莊姑娘之外,再沒有其餘人能出入這個客棧了,當然,剩下還有人應該還沒下樓。”


    常安又看了看客棧門口,他昨晚出門之前沒有注意,客棧門上,已經被貼上了封條。


    “大概有多少人。”


    常安又問道


    龐衝回想了一下昨日的情景


    “昨日我們來到此處之時,大堂裏大概有十來人吧,如果算上呆在客房裏沒有在大堂的,能有二十來人。”


    常安搖了搖頭


    “不用,隻要當時在大堂的人就行。”


    他繼續說道


    “龐副統領,依你看來,那些人裏有沒有形跡可疑的。”


    龐衝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常安會這麽問,他湊到常安的耳邊低聲問道


    “您是覺得,凶手在這些人裏邊?”


    常安意味深長的說道


    “要是在這些人中,豈不是很好嗎,若凶手早就跑了或者根本不在客棧中,你此時又要到何處去尋他。”


    龐衝點頭道


    “確實,不過能將大統領一擊斃命的,江湖上,可沒幾個人,常大俠確定,在這些人中,有宗師級的高手嗎?”


    常安隻是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說起來,龐副統領,你們這次護送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龐衝搖了搖頭


    “常大俠,說老實話,此次護送的東西,弟兄們也並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隻知道是個匣子,但匣子裏是什麽,連大統領都未曾打開看過。”


    常安抓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到了一杯酒


    “昨天我去看過曲統領的遺體,發現在不久之前,曲統領曾身中暗器,我看諸位弟兄們的甲胄上麵,也有明顯的破損之處,這一路上,可是遇上了襲擊。”


    龐衝似是很生氣,舉起酒杯便灌下一口酒,隨即,將酒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憤恨說道


    “十二樓的那幫王八羔子,也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從寧川州到這的一路上,大大小小組織了不下二十次截殺,一路上,死了不少弟兄,如今也隻剩下弟兄十二人了。”


    常安給龐衝又斟滿了酒


    “寧川州?這麽說來,那匣子是在寧川州取到的。”


    說到此處,龐衝麵色卻變得有些神秘,他看了看周圍,身子稍微朝常安靠近了一些,低聲說道


    “常大俠,不瞞你說,這次的皇宮給我們派的任務,便是去寧川州取一個匣子,隻是我們到了那裏,卻發現那匣子的主人居然是個少年。”


    常安疑惑道


    “少年?”


    龐衝點頭,繼續說道


    “那少年來頭不小。”


    常安眉毛一挑


    “哦?什麽來頭?”


    龐衝又看了看四周,再靠近一點常安


    “那少年便是北境王,顧經世的遺孤,顧緣武!”


    常安一愣,居然還跟顧家扯上了關係,他雖然閉關三年,但顧家被滅門這種震動江湖的大事,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曉。


    看來,此事的牽扯,已經越來越廣了。


    “那顧家少主果真沒死?”


    “確實沒死,也不知是誰救了他,現在江湖上都在傳,是乾坤殿坐著的那位,算計了顧家。”


    龐衝答道。


    常安又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


    “龐副統領畢竟是宮門裏的人,這樣編排當今聖人,就不怕被拿了問罪。”


    龐衝冷冷一笑


    “編排?你是沒看到我們大統領見到那少年時的眼神,那滿眼的殺意,騙不過我的,若非是那位的授意,我可想不出來,大統領為什麽要殺那孩子。”


    說到此處,龐衝長歎一聲


    “唉,顧家也是可憐,滿門忠烈,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想當初那顧經世,震懾北境十五年,何等的英雄蓋世。”


    常安問道


    “那少年死了?”


    龐衝搖了搖頭,微微皺眉


    “那少年奇怪得很,我們找到他時才發現,那少年居然是主動獻寶,我們到寧川州時,他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


    常安詫異


    “主動獻寶?”


    龐衝也是不解


    “是啊,更奇怪的是,大統領最終也沒有殺他,放任他離開了。”


    常安右手摩挲著酒杯的杯沿,麵色古怪。


    “還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龐衝繼續說道


    “不過,那少年終究難逃一死啊。”


    常安奇怪的看向龐衝,沒想到,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還挺有想法。


    “哦?龐副統領,這麽看來,您對此事也是有些自己的見解了,常某願聞其詳。”


    龐衝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看著常安


    “我也就是瞎分析,您看啊,一年前顧家被滅門,一年後,這顧緣武不想著報仇,卻沒由來的要獻寶,任誰想,這都有可能是個圈套,但皇宮裏卻迫不及待的派我等前去。我在想啊,這匣子…有沒有可能就是顧家滅門之因呢。”


    常安此時已經對這位五大三粗的副統領刮目相看了,忍不住讚歎道


    “龐副統領見解確實獨到。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說著,舉起酒杯,龐衝也是嘿嘿一笑,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然後繼續說道


    “可是,那少年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他就是顧緣武,那當年那些滅他滿門的人既然是為了那個匣子而去,那他豈不是早已被那些人盯上了。”


    常安默然點頭


    “確實如此,可如今匣子被你們取走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而曲統領死後,那匣子被凶手明目張膽的懸掛在城樓,那少年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了。”


    說到此處,常安忽然說到


    “既然如此,龐副統領就沒有想過,那滅顧家滿門的凶手,可能也是害死曲統領的凶手。”


    龐衝表情嚴肅,似乎在認真思考,但他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終究是撓了撓頭。


    “這個確實有很大的可能,不過既然如此,那凶手拿了匣子,為何不走,卻要把它掛在城門上,讓那些江湖人爭奪。”


    常安眉頭緊鎖,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從一年前顧家滅門開始,那凶手必然一直在尋找那個匣子。


    那麽那個自稱顧緣武的少年,一旦現出行蹤,按道理來說,最先盯上他的,必然是凶手,所以,他的懷疑對象,一是皇宮裏的那位,二是追殺曲逢直的十二樓。


    但若非傅如水在客棧裏這麽一鬧,以及那凶手將匣子明晃晃的擺在城門口。


    匣子的秘密,可能永遠不會被江湖人所知曉。


    那麽凶手為何非要將這個秘密昭告天下?


    常安忽然眼前一亮,不對!


    哪裏不對勁!


    他騰的站了起來,不是哪裏不對勁,是哪裏都不對勁,這個由他和龐衝兩個人合力編排出來的故事,從頭至尾,無論哪一處都不合理。


    “常大俠?”


    龐衝被常安忽然站起來嚇了一跳,弱弱的問道


    常安微微一笑


    “龐副統領,常某請您幫一個忙。”


    龐衝一愣,隨即說道


    “但說無妨。”


    常安附到龐衝耳邊,細聲說道


    “請幫我留意一下客棧的客人,看看有沒有行徑可疑之人。”


    龐衝一拍胸脯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說罷,常安看著一臉茫然的莊袖玉


    “小玉,咱們走。”


    莊袖玉仍舊一臉懵懂的樣子,不過,她眼見常安離去,便也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後院,常安神態嚴肅,他看著四周,昨日,那個刺客便是突然出現在了此處。


    然後,他縱身躍起,看向院子外麵,卻發現整個院子外麵,都被趙緩緩派來的官兵圍的水泄不通,而昨日,那突然出現在院牆之上的楚木河,竟赫然也在此處巡邏。


    那楚木河似是感知到有人在觀察他,回過頭來,微笑看向常安,打了個招呼


    “常家主。”


    常安也抱拳回禮


    “楚先生。”


    卻見常安身形一閃,右腳淩空踏風而起,然後接一個縱躍,在空中高高的翻滾,身形回正之後又是乘風躍至更高處,不過兩個呼吸的功夫,常安已經麵不改色的站在了楚木河的麵前。


    楚木河眼中微微一驚


    “常家主的輕功之高,竟然已經到了淩空虛踏的地步,江湖再無敵手了。”


    常安謙虛道


    “楚先生過獎了。”


    他繼續說道


    “楚先生,今日怎麽親自在此巡邏。”


    “是為了防範客棧中的江湖高手借著這院子逃離,城主府的門客每日會輪流在此值班。”


    常安疑惑道


    “那昨日的刺客是如何在重重防備之下,進入這個院子的?”


    楚木河有些慚愧的說道


    “昨日在此巡邏的,本應該是府裏的拳師,但他卻死在了轉角處,被人用飛刀一刀鎖喉。”


    常安循著楚木河的目光,望向那轉角,那是唯一一處守衛的盲區,但那個轉角不過隻有一步的盲區,也就是說,那殺手隻在一瞬間便擊殺了拳師。


    “所以,您發覺事情不對勁,才匆匆趕來?”


    楚木河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


    常安又問道。


    楚木河說道


    “應該是昨日中午死的,但他是下午才被發現,到我趕來之時,那刺客已然在院子裏與你們交手了。”


    常安想了想


    “這麽說,他已經在客棧裏呆了一個下午了。”


    “應該是這樣。”


    楚木河答道。


    常安眉宇間舒展了開來


    “便應該如此。”


    “楚先生,多謝指點。”


    楚木河擺了擺手,笑道


    “我都不知道我幫了你什麽忙。”


    常安一笑,腳尖輕點地麵,又躍回了後院中。


    “先生。”


    見常安回到了院中,莊袖玉跑了過來


    “趙小姐來了。”


    常安訝異,看了看天色,此時,天光已經大亮,烈陽高照,他這才發現,已經臨近正午了。


    “哦?她在何處?”


    “她說在你的客房裏等你。”


    常安的客房內,趙緩緩正焦急的坐在桌旁。


    常安推門而入,趙緩緩一聽到聲音,便騰的站了起來


    “常大俠,不好了。”


    常安見她麵色焦急,便問道


    “怎麽了?”


    “今早我又去了一趟城南義莊,發現師傅的屍身不見了!”


    “什麽!”


    ……


    青州,常府。


    自早上開始,捧著花的常笙便不斷的聽見府裏的下人們竊竊私語,好像在說什麽客棧的事情。


    “福叔!”


    常笙喚來了常福。


    “小姐。”


    “城裏出了什麽事情嗎,怎麽我看丫鬟們都在聊什麽客棧的事情。”


    常福微微低頭,躬身道


    “說是城東的客棧裏,發生了人命案。”


    常笙兩眼放光,忽然興奮了起來,說道


    “福叔,快跟我講講。”


    “不行,我得去看看。”


    說著,她竟然直接跑了出去。


    “小姐!”


    常福喊不住她,隻好追上去,但是他的老胳膊老腿怎麽追得上小姑娘,隻是追了幾步,便不見了人影。


    而此時,城東的客棧,屋內,王煥一身華服,布輕文靜靜的坐在他的對麵。


    “王先生來找我,是有何事?”


    布輕文緩緩舉起茶杯,抿了一口。


    王煥摩挲著雙手,目光停留在布輕文的身上。


    “小先生,王某有一事相求。”


    “王先生但說無妨。”


    “小先生也看到了,王某如今被困在這裏,但王某來此確實有要緊的事情,所以,王某想請小先生替我送一封信。”


    布輕文看了王煥一眼


    “可是我也出不去啊。”


    王煥說道


    “我知道,小先生是有本事的人,這點事情,難不倒你的。”


    布輕文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王煥,麵無表情,也不說話,隻盯得王煥心裏發毛。


    “王先生,這次從宮裏出來,是領了什麽密令。”


    良久,布輕文突然問道。


    王煥微微一歎,苦笑一聲


    “果然瞞不過小先生,罷了,既然要求小先生辦事,自然也不可能什麽都不告訴您,實不相瞞,我此次出宮,是奉了人帝陛下的詔,請常家小姐入京城的。”


    布輕文麵色一變,不自覺捏緊了手中茶杯。


    “這是為何?”


    王煥答道


    “說起來,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秘密,陛下請常家小姐入京,是為了查一樁案子。”


    布輕文詫異一笑


    “這王先生可就說胡話了,那常家小姐可不會查案,況且,查案為何不找常家家主,卻要找常家小姐。”


    王煥搖了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是奉命前來而已。”


    布輕文又問道


    “那是什麽大不了的案子,非要常家小姐來查。”


    王煥說道


    “前陣子,太央城裏,不少官員家裏的孩子失蹤了。”


    布輕文眉頭一皺


    “普通的孩童失蹤案,有何特別。”


    “失蹤的孩子,都是男孩兒。”


    布輕文突然站了起來,失控道


    “什麽!?”


    隨即他便發覺自己失態了,又緩緩坐下,嚴肅的看著王煥,淡淡的說道


    “王先生,這信我替你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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