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擁有聚光性,對於光線十分敏感,所以有些漁民,一般都會選擇在晚上出海捕魚,省事省力。


    雖說有這個好處,但是黑夜打魚,還是擁有著一定危險性的,尤其是在烏江峽,水勢複雜之地。


    烏江峽中部的水流極為湍急,而且距離此處不遠,多多少少會受到些影響,再加上江底多有暗流礁石,若不是對自己的技術十分有把握,不是對這一帶十分熟悉,尋常漁民,根本不敢在夜晚出船。


    眼見著許三郎的漁船漸漸遠去,王晏也是毫不猶豫,直接飛上雲頭,居高臨下,緊緊的尾隨著。


    這大晚上的,正是妖魔鬼怪作崇的好時機,許三郎身上的鬼氣未散,就算沒有遭遇到那幕後鬼怪的毒手,也難免會招惹來一些其他不幹淨的東西。


    他雖然有能力,為他化解掉身上的鬼氣,但這卻是治標不治本,如此濃鬱的鬼氣,絕不是他無意沾染上來的,而是與鬼怪有過真切的接觸所導致。


    如果不找出根源所在,那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許三郎撐著漁船,沿著平靜的江水徑直來到上遊地段,放眼望去,周圍寬敞無比,遠處岸上,尚且能隱隱見到燈光,的確是個撒網捕魚的好地方。


    許三郎將船停好,拋錨固定,同時將夾板上的魚網撐開,不過卻並不急著撒下去,而是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下,口中喃喃自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緊接著拔開木塞,往江麵之上灑了一些酒水。


    做完這些,許三郎這才拾起魚網,奮力的拋向水麵,同時就地坐了下來,拿起葫蘆,豪邁大飲。


    如此過了片刻,忽見水麵泛起波浪,水下一陣“嘩嘩”作響,許三郎聞聽響動,放下葫蘆,起身將魚網一收,手中一沉,頓時收上來一大網魚。


    拖到甲板上,網裏的魚活蹦亂跳,極有分量。


    與此同時,江麵之上水花翻湧,緊接著一個人從水裏躥出,直接躍上了漁船,卻是一位少年郎。


    “六郎來了,快!哥哥我可是帶足了好酒。”


    許三郎見了那少年,麵色一喜,迎上前去。


    “許大哥今天來的早啊!”


    少年抱拳行了一禮,兩人似乎十分相熟。


    “你先坐,我把這魚處理了,再撒上一網!”


    許三郎邀請少年就在甲板上坐下,自己則是將那一網魚拖入船艙,輕車熟路的把漁網和魚分隔了開來,同時整理好漁網,拿到外麵又撒向了江中。


    不去理會漁網的情況,許三郎自艙中拿出一張小型案桌,桌上擺了瓷杯瓷盤,盤中置有花生米。


    與那少年相對而坐,許三郎滿臉的笑意。


    “來來來,今晚咱們哥倆好好喝兩盅!”


    擺好酒杯,許三郎為那少年倒酒,出言說道。


    此情此景,身處於半空之中的王晏,看得是清清楚楚,果然不出所料,那少年非人哉,而是鬼!


    少年自江中浮起,乃是這烏江峽中的水鬼。


    區區水鬼,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裏,彈指可滅。


    不過見他們兩個舉止親近,適才那少年身處水中,也曾為許三郎趕魚,如今兩人又喝起酒來,談笑風生,看上去就如同兄弟朋友一般,可謂稀奇。


    這水鬼暫時沒有動靜,王晏索性也就沒有著急動手,而是靜靜的觀望著,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


    兩人推杯換盞,飲酒賞月,好不快活。


    “六郎啊!跟你說件事,今日在城裏我碰上了個道士,他似乎看出了什麽?攔著我索問情況!”


    許三郎用手捏著花生米,一邊往嘴裏送,一邊含糊不清的朝他說道,同時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哦?那大哥沒什麽麻煩吧?”


    聽到這裏,少年愣了一愣,繼而問道。


    “麻煩?我能有什麽麻煩,我就是個打魚的,他也不能拿我怎麽樣,被我三言兩語打發走了。”


    許三郎不緊不慢的說罷,隨即又帶著些抱怨。


    “唉!隻可惜造化弄人啊!致使你我二人陰陽相隔,若非如此,又怎會招惹來這麽多的注意?”


    少年頓了一頓,沒有在這個話題上聊下去。


    “不說這些了,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與大哥說。”


    他麵露悲傷,遲疑了許久,卻始終未能開口。


    “六郎有事,但說無妨,大哥聽著呢!”


    許三郎見他如此為難,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


    “唉!想我王六郎,因醉酒而溺亡於烏江峽,本為一鬼,人人唾罵,避之不及,唯有大哥不棄,自與大哥相識以來,夜夜飲酒談笑,此份情誼勝過同胞骨肉。”


    “承蒙大哥不棄,盛情招待了小弟這麽久,六郎真的是無以為報,心中深感遺憾,隻是今天晚上的這一頓酒,可能是你我兄弟最後一次相聚了!”


    聽到這裏,許三郎麵色一驚,連忙詢問。


    “六郎此言卻是何意?”


    王六郎無奈一歎,這才將實情娓娓道來。


    “實不相瞞,小弟罪孽已滿,地府赦令,明日將會有人過江淹死,成為小弟替身,而我亦將前往別處投胎,可是念及兄長,著實不舍,倍感傷悲!”


    一番解釋,許三郎恍然大悟,明白了過來。


    他這個兄弟雖然不是人,但是他卻比某些人更重感情,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早已將他當成親生兄弟一般對待,如今他要走了,心中不免難以割舍。


    雖說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他卻並不表現出來。


    許三郎拿起酒葫蘆,為王六郎斟了滿滿一杯酒,雙手捧起酒杯,端到他的身前,神情豪邁的笑道。


    “六郎,請滿飲此杯,莫要過分傷心,你我相識一場,雖說即將分開,令人難過,但是你的罪孽滿了,劫難過了,這卻是值得慶賀的事情,你我應該高興才對,這杯酒為兄敬你,權當為你踐行!”


    望著這一幕,王六郎心頭五味雜陳,一陣酸楚。


    “多謝大哥!”


    他接過酒杯,恭恭敬敬的朝許三郎行了一禮。


    王晏聽得他們的談話,眼下也是大概明白了過來,漁夫與水鬼的故事,聽來雖然荒唐,可卻是頗有些趣味,頗有幾分感人,倒是極富有傳奇色彩。


    人三分怕鬼,鬼七分怕人,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萬裏深海終有底,人心五寸卻摸不著啊!


    這世上,有多少人披著人皮,卻行著鬼事。


    這世上,又有多少真鬼,雖身死而精神不滅,一如既往,秉持著君子之風,操守著心中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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