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棵上了年頭的老樟木樹。


    主幹之粗,約莫需要兩人方能合圍,斑駁的樹皮覆蓋其間,枝椏繁雜猶如虯龍,縱橫交錯。


    看得出來,也曾傲視風霜雪寒,挺拔山間。


    不過終究有些可惜,昔日的參天大樹,如今卻早已被連根拔起,而且根部腐朽,似乎尚有蟻蟲爬行其間,整棵樹倒於地麵。


    大部分的樹葉凋落,整體也幾近幹枯。


    “篤…篤…篤……”


    王晏揮動著斧頭,將幹枯的枝幹一根根的砍下,清理完這整棵樹,怎麽說也能得個幾捆柴。


    秋分剛過不久,可這天氣卻在逐漸的轉涼。


    片刻之後,王晏扔下了斧頭,停止砍伐,轉而將地上散落的幹柴拾到一起,並以藤條捆好。


    自清晨由觀中到此,已然過去了個把時辰。


    “王師弟今日不錯啊,有進步嘛!”


    一名頭梳道髻的年輕道士,此刻肩上挑著兩大捆柴,由王晏的麵前經過,見狀朝他笑了笑。


    “師兄就別取笑我了,這才一個多時辰,你都已經來回跑了兩趟,師弟可真是自歎不如。”


    王晏一邊繼續整理幹柴,同時回應了一句。


    “嗬嗬嗬嗬,過獎過獎,熟能生巧罷了!”


    年輕道士打著哈哈,朝著山道健步離去。


    最近幾日以來,這位王師弟的變化倒是挺大的,以往文縐縐的形象,此刻已然是不複存在。


    就是經常怪言怪語,說些他們聽不懂的話。


    捆好了兩捆幹柴,每一捆約有四五十斤的樣子,王晏繼而坐了下來,並掏出水壺灌了幾口。


    繁茂的山林隱天蔽日,枝頭偶有飛鳥嬉鬧。


    “求仙學道,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的啊!”


    思緒翻飛,王晏的心中不禁歎息了一聲。


    以前、以及現在的一切,真的都恍若夢中一般。


    數十年來,他是不幸的,同時又是萬幸的。


    三十不到的年紀,雖事業上小有成就,怎奈身患絕症,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的享受生活,便已然辭世而去。


    好在上蒼垂憐,死後竟魂魄不散,飄飄蕩蕩來到了另一方世界,並附身於一名書生的身上。


    他的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延續。


    融合了原主人的記憶,他基本弄清楚了現在的身份,以及所處的地方,乃至世界觀什麽的。


    據他所了解,這方世界不屬於曆史中的任何一個朝代,不過政權文化,卻與華夏古代相類似,甚至在此之前,晉漢三國皆有。


    本朝國號大盛,至今已享國運六百餘載。


    此人姓名與他一樣,也叫王晏,弱冠之年,麵目倒也清秀,出身名門望族,家中排行第七,雲州淄川縣元牧五年秀才。


    少慕道,好仙人,一個多月之前,毅然辭別家眷,負笈前往嶗山學道,好不容易拜入了三清觀,怎奈師父不僅不傳授仙法,卻隻是讓他砍柴。


    這一個月下來,手足重繭,不堪其苦,可師父卻絲毫沒有傳授他道法的意思,因此便心生退意,而憂慮之際,不慎一跤跌倒,磕中了腦門。


    如此方使得地球的王晏鳩占鵲巢,借屍還魂。


    作為一代資深老書蟲,《聊齋誌異》這本書他自然也不陌生,雖說沒怎麽看過,但好歹也算是有所涉獵。


    畢竟這種題材的故事,在前世可是改編而成了不少影視劇。


    除了比較經典的倩女、畫皮等故事,嶗山道士這篇文章,他的印象也是絲毫不差。


    這一文終究是出現過在語文課本上的,而且木偶戲也很出名,堪稱是童年的回憶。


    再結合原主的身份以及種種經曆,所以他十分確定,自己是穿越成了嶗山道士裏麵的王七。


    來這裏已經五天了,係統沒有,外掛沒有,有的隻是一下子離開了城市的喧囂,還不太適應,但幽靜的山中修道生活,倒也是另有一番風味。


    尤其是當他得知,這方世界是有道法神仙的,觀裏麵的老道士就是一位會法術的活神仙。


    前兩日晚上宴請賓客,剪紙為皓月,投箸成宮娥,這些可都是他親眼所見,親身經曆,由不得他不信。


    如此莫大的機緣擺在眼前,如何能不珍惜?


    所以就算再辛苦,他也要通過師父的考驗。


    休息了半刻鍾左右,王晏感覺氣力恢複了不少,這具身體雖然健康,但體質終究還是有些羸弱。


    而這也是他比不過那些師兄們的原因,手腳麻利的,一個時辰能砍四五捆柴,兩三百斤,並且還能夠運回道觀之中,他頂多隻有兩到三捆。


    站起身來,王晏將釺擔兩頭各插入兩捆柴的中心,水壺繞在釺擔之上,斧頭則是插入了柴中。


    起肩試了試分量,倒是可以承受。


    這個把月早出晚歸的砍柴,力氣自然是增長了不少,頂多中途歇一趟,回到道觀完全沒有問題。


    王晏此刻挑起整擔柴,正準備離去,然而未走幾步,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尖叫,緊接著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衝了過來。


    王晏來不及反應,躲閃不開,那白影正好撞到了他的右腿,頓時往後一連翻滾了好幾個跟頭。


    而王晏也是感覺到右腿一陣疼痛,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當際放下了柴,伸手一陣揉搓痛處。


    乍看之下,卻見撞自己的白影竟是隻兔子。


    那兔子渾身雪一般的毛發,長得很肥很壯,一對耳朵豎起老高,隻是如此猛力的一撞,明顯也是撞得有些懵了。


    山中各種各樣的動物不少,他砍柴時也時常能夠遇到,原本這也沒什麽稀奇,可是接下來這肥兔子的一頓操作,倒著實是令王晏大感驚異。


    隻見這兔子緩過來之後,見了王晏,竟也不怕,而是以兩隻後腿撐地,支撐起身體,前腳則並攏成型,朝著王晏不斷的作揖,口中尖叫連連。


    一雙眸子可憐兮兮,更有淚水滑落而下。


    “什麽情況?成精了?”


    眼見此狀,王晏的內心可謂是震驚不已。


    他一把由柴中抽出斧頭,作勢欲將它嚇走,可這兔子不僅不躲,反而衝上來抱住了他的腿。


    一隻前腳左右揮舞,仿佛十分的焦急。


    王晏連著後退幾步,彎腰伸手欲將這兔子扯開,然而這肥兔子卻死死抱住,同時仰頭望向了王晏,水汪汪的眸子滿含熱淚,似乎是在哀求。


    如此一來,王晏倒是怔住了,心中則更是莫名奇妙的生出一股不忍,漸漸的也冷靜了下來。


    這胖兔子的行為舉止,實在是太過於怪異。


    一般的動物就算不怕生人,但他剛才舉斧示意,也應當能感覺到危險逃離,更何況這可是兔子,智慧身手敏捷,哪有不逃反而送上門來的道理。


    如果它不是隻笨兔子,那麽想必定有緣故。


    畢竟世間萬物,皆有靈性。


    常言道:狼若回頭,必有緣由,不是報恩,就是報仇。


    如今肥兔攔路,作揖跪求,顯然也是非同尋常。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王晏開口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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