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隆三年四月,霍崇到了徐州。先是整體見過江蘇的文武,之後就分別接見。


    首先見得乃是武官。從各方麵的情報匯總,滿清西安朝廷很可能會發動一次針對江寧與河南的進攻。


    江寧乃是長江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守住江浙西邊門戶。河南則是天下之中,四戰之地。不管是哪一邊,都會引發激烈的戰鬥。


    為了應對接下來的戰鬥,華夏軍在規模上要擴大到十萬,同時要強化軍隊的指揮能力。


    軍隊這邊當然戰意十足,隻是請求霍崇盡快把調動去軍校的各路骨幹送回來帶兵。同時請求霍崇別再大力從部隊裏麵抽調精幹人手。


    談完之後,說起了江蘇政務。軍隊這邊不快的表示,自從高龐與孔不更在許州會麵之後,兩人做了個決定,讓那幫鹽商們搞牲口養殖場。


    “你們從哪裏看到的?”霍崇問。


    部隊的人甚是驚訝,“都督不知道麽?他們都寫在公文裏了!”


    “那你們最不滿的地方在哪裏?”霍崇繼續問。


    部隊的人撓撓頭,最後也沒有找出什麽能立刻徹底否定如此政策的說法,最後隻能嘟囔道:“都督,這麽搞,錢不都讓這幫鹽商給賺走了麽?都督難道不說說他們麽?”


    霍崇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們不滿意的是什麽?”


    部隊的人登時說道:“都督,若是用那些人的騾馬,俺們不放心。”


    “我知道。還有別的不放心麽?”


    部隊的人最後也沒有說出些特別的事情,反對的理由除了不放心就是覺得孔電霸偏心。


    與部隊談完,就與民政部門談。江蘇省在長江以北的土地中一半都已經歸了國有,華夏朝廷並不是租地,而是以土地使用權的方式簽訂新的地契。整個江蘇的土地並沒有出現任何拋荒行為。孔電霸雖然不說話,卻也看著戶部農業廳的幹部大吹特吹。臉上頗有自得。


    當霍崇要求江蘇提供戰時糧食的要求,農業廳的幹部排著胸脯表示沒問題。


    霍崇當即拿出紀律手冊,笑道:“同誌們,咱們一起念一下。”


    眾人聽到這話,覺得事情不太對,卻也隻能趕緊拿出幹部紀律手冊。


    手冊很新,並非文官獨有。軍隊各兵種都有各自的手冊,陸軍有陸軍操典手冊,水軍有水軍操典手冊。上麵寫的都是各種要遵守的紀律,以及遇到基本情況的應對模式。


    這邊的文官們拿出手冊,霍崇讓眾人翻開第四頁,與眾人一起念道:“聽到上級問題,不要大包大攬的立刻答應。而是詢問具體內容。”


    念完,霍崇看著農業廳的官員們,就見農業廳的官員們已經漲紅了臉。神色間有羞愧,也有些不服氣。


    “大家不要覺得我們編寫這樣的手冊,是難為大夥。紀律絕不是難為大夥,而是保護大夥。大夥覺得我對大夥是不是真心愛護?”


    霍崇問完,眾人倒是爽快點頭。


    霍崇這才繼續說道:“大夥的感受沒錯,所以我不會因為大夥在我麵前說了什麽,所以把大夥往死裏逼。但是,別的人肯定會出事,那時候大夥就知道把人逼死有多容易。為什麽要建設紀律,就是一條,誰也不能把別人逼死。”


    說到這裏,霍崇看不少人並不明白,趕緊跟了一句,“也不能拿自己的死去逼別人。”


    本來霍崇不想講課,最後還是不得不講了一堂課。眾官員神色中有興奮,也有不安,還有人神色間明顯是知道自己錯了。


    霍崇卻沒有點破。對於現在華夏朝能做到的地步,霍崇已經很訝異了。原本霍崇一直以為來自基層的人很糊塗,沒想到糊塗的人的確有。但是比例遠沒有想象的那麽多。


    至少能夠晉升到可以見到霍崇的這幫人裏麵的確有不夠聰明的,卻沒有傻子。這些人缺乏的並非智力與理解能力,他們缺乏的隻是教育。


    天色已經晚了,官員們就與霍崇聚餐。紀律手冊上已經將聚餐規定寫清楚,飯菜雖然符合官方食堂該有的水準,卻也沒有出現大排宴宴的事情。


    吃完飯,霍崇就與孔不更喝茶聊天。孔不更歎道:“主公的仁愛,我的確不及。”


    霍崇見孔不更有點奉承的意思,稍有些意外,“老孔,紀律是盡量讓大夥一起向前走。若是用偏袒之心,還不如沒有紀律。按照說書的那說法,什麽十七律五十四斬。不過你這般自詡人才的家夥,怎麽看著這麽喪氣。不應該啊。”


    孔不更的神色,應該是很想盡可能表達出符合君臣之間關係的模樣。就是服從,卻也希望霍崇能夠給與信任。


    然而幾次努力都沒能成功,孔不更最後索性一臉鬱悶的率直說道:“主公的仁慈,我著實沒有。應該是我才薄德淺,大夥其實不把我當回事。見主公一呼百應,所以羨慕。”


    “老孔,你瞅著他們現在這麽老實,那是沒見到最初的時候他們啥模樣。我不是從現在才開始教他們讀書,讀規章。我教這幫人十幾年了,這十幾年來我都是這麽教。你要是覺得他們很氣人,那是沒見過他們最初什麽模樣。我是反對體罰的,所以軍中鬥毆,絕對不行。尤其是上級毆打下級,更是不行。刁難這事不可避免,畢竟很多人脾氣就那樣。但是一旦被鬧出來,也不行。但是,那時候我的確很想把這幫家夥痛打一頓……”


    霍崇講了個大概,就把曾經遇到過的破事講給孔不更聽。孔不更最初是一臉不行,聽了幾個故事,也被逗得苦笑起來。


    看孔不更心情變好,霍崇才勸道:“老孔,大家需要的是學習。你在這個位置上,不求你什麽都會做。因為本來也不存在這樣什麽都會的人。你的聰明,能用在領著大夥在紀律之下不斷嚐試完成工作,並且能夠有效的運用紀律,並且能夠對紀律的條文與具體執行進行改進。你就是大功。以你的聰明,能做到。”


    孔不更覺得有些感動,但是孔不更卻沒有因此而放下戒備,“可是……,主公,你這般仁德哪裏是一般人能有。就如最近我召集那幫沒了營生的鹽商,說了提升畜力的事情。就有不少人各種說法。若是按他們所說,我就該殺了。”


    霍崇聽孔不更說的小心,就笑道:“哈哈,那事有人說過。你覺得我會怎麽回答?”


    孔不更連忙小心的答道:“不知道主公會如何回答。”


    “我到現在什麽都沒說,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我會告訴那些人,如果你老孔隻讓鹽商才能做飼養業,那就是你老孔隻為有錢人打算。又或者是你老孔隻幫助鹽商,對於其他想做新農業模式中飼養業的鹽商各種照顧,各種組織他們學習,讓他們才能做到。而對其他人不聞不問,毫不幫忙。就是你老孔圖利鹽商。又或是你老孔隻做具體事,沒有對飼養業本身提出一套可操作的手法,也沒有通過建立農學院飼養專業來推進飼養業的發展,那就是你老孔工作有失誤。若是都沒有,隻有你老孔給鹽商們推薦一條出路,你何錯隻有。”


    孔不更心中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霍崇所說的完全超出孔不更的想象,竟然不牽扯任何善惡或者利益。仔細想來,孔不更恍然大悟,連忙問道:“主公所求的就是發展生產力麽?”


    霍崇點點頭,卻沒提這件事本身,“老孔,你讀過這麽多書,若是你能做到這般,你覺得你算不算是名臣?”


    孔不更稍一思索,就歎道:“便是不算名臣,起碼也是能吏。”


    “別小看自己。能吏就是名臣,隻是能吏地位上不去,最後努力被上頭的人拿走了。被謂名臣拿走了聲望功勞。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的破事。若是大夥的辛勞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報償,得到該有的彰顯,誰還肯費勁力氣去做!咱們華夏朝的理念是解放,要建立一個不欺負人的朝廷,總不能咱們自己人先自己欺負起自己人吧。”


    孔不更本想稱讚霍崇一番,然而事情牽扯到自己,孔不更心中為難,不禁問道:“主公,真能建起這樣的天下麽?”


    “老孔,你學習實踐之後,難道當不了名臣麽?我覺得你能成為名臣。天下這麽大,我華夏人口這麽多,隻要給與教育,難道朝廷裏麵就能缺名臣?我對咱們華夏非常有信心。一定能有名臣。若是紀律到了,大夥也能從紀律中得到利益,為何不可能建成一個不欺負人的天下。當然了,這般天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我等活著的時候盡力推進,選拔出來的接替者們也能繼承咱們的理想,這樣的天下一定能隨著生產力發展而實現。”


    孔不更看著霍崇,搞不明白霍崇到底是大騙子或者是大聖人。為什麽本該聽著無比宏大,幾千年都隻是口頭說說的事情,現在感覺就有落實的可能。


    想了想,孔不更覺得自己不能和年輕人一樣瞎激動。自己年輕時候就吃過虧,險些所托非人,丟了性命。雖然憤而跳船,突然獲得了機會。自己若是再和以前那樣輕狂,隻怕下場會更慘。


    但是話說到這個程度,不給霍崇一個交代也不行,孔不更把心一橫,詢問起霍崇所說的名臣具體執行標準。


    這個標準當然不可能寫在手冊上,霍崇就與孔不更聊著。關於在農業改革中推動的科研與總結模式雖然很多,單純寫出來其實並不多。


    等孔不更寫完,霍崇就叮囑道:“此事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三年五年也未必有成效。老孔,我對畜牧沒什麽了解,我建議你去搞這個的地方具體看看,請教一下做這個的老把式。他們懂這個,隻要我們是誠心請教一些基本的內容,他們肯定會給咱們講。”


    孔不更趕緊問:“比如,請教什麽?”


    “比如,驢多少時間生一胎,這小驢多久才能成長到可以生下一代的階段。除了驢,咱們養的牲畜就是牛、馬。騾子是馬和驢雜交的,是另外的一個很小規模的部分。”


    “便聽主公所命。”孔不更覺得心裏有了底。如果霍崇隻是要求到這個程度,孔不更對自己非常有信心。


    而且不用去請教飼養牲口的老把式,光是華夏朝廷這邊就提供了很多知識文獻。


    之前看資料,孔不更並沒有認為自己能做什麽,看也是隨便看一看裏麵與各種責任有關的內容。此時將資料從頭看起,隻是看到大牲口的生育周期,登時就了感覺。


    原來馬匹懷孕周期是大概11個月,母馬最好是四歲之後才開始生育。就意味著馬匹得五年才能生下一輪。


    放下資料,孔不更想了片刻,突然笑出聲來。秘書不解的看著孔不更,孔不更卻不解釋,就是一個勁的笑。因為這事太搞笑了。


    正常官員的任期大概是三年,很少有連任。也就是說,理論上官員想在一個任期內搞定馬場的事情,完全不現實。


    怪不得馬政這麽難搞,原來是貨真價實的人亡政息。孔不更想明白這點,笑的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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