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陰曆十一月,北京城內的水麵已經開始結冰。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裏,雍親王府上吃起了火鍋。在有著可開關上口的鐵盒裏,琉璃火燃燒時的淡藍色火焰把銅鍋內的清湯燒沸。薄薄的羊肉片在湯裏稍微涮一下,變色之後就可以吃。蘸了芝麻醬與韭花醬,更是可口。


    雍親王怕熱,隻要熱起來就覺得有些胸悶氣短,用了琉璃火之後再沒這種感覺。便是湯汁沸騰,屋內的氣溫也依舊清涼。比起以往,今年吃的火鍋次數明顯提升。


    舒爽的吃了個飽,剛回書房休息,侍衛狗兒進來了,“王爺,霍崇來送琉璃火了。”


    雍親王沒有立刻回答。琉璃火是個好東西,但製造琉璃火霍崇著實不是個好東西。雍親王萬萬沒想到,霍崇竟然這麽會看人下菜碟,見到老十四之後立刻就把琉璃火的配方給賣了。


    根據雍親王的耳目所言,當時霍崇已經被下獄。可雍親王還是覺得霍崇是個很會見風使舵的混賬。既然都是官,難道向老十四要的官就比向雍親王要的官更香不成?


    狗兒靜靜的垂手等待,看著這忠心的狗奴才,雍親王開口問道:“他帶了多少?說了什麽?”


    狗兒連忙答道:“回稟主子。霍崇帶了兩千六百斤琉璃火。他說過兩個月會再給主子送這麽多。”


    “狗兒。之前有些商人不是向你打聽怎麽買琉璃火麽。你帶這個霍崇去見見他們。”


    狗兒聽了這個命令,愣住了。雍親王也沒有解釋,隻是命狗兒趕緊去做。


    等狗兒出去,雍親王又叫來幕僚。低聲命他把霍崇進京的消息傳播出去。雖然沒有指明要給誰知道,幕僚已經心領神會的退出去辦事。


    霍崇送琉璃火的第三天,在狗兒的暗示下,又親自來雍親王府外告辭。既然事情已經辦完,霍崇一點都不想在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多留一秒鍾。


    拜帖送進去了,卻沒人出來傳話。霍崇就在寒風裏等著。京城的寒風比起海邊冰冷潮濕的海風好了許多,卻已足夠難受。


    正在跺腳取暖之時,就聽馬蹄聲響,街口一隊人馬直奔雍親王府門口而來。霍崇趕緊靠遠處站,不敢衝撞了這隊頤指氣使的人馬。馬隊在門口停下,為首的一人跳下馬,直奔霍崇而來,口中罵道:“好你個霍崇,竟然騙我。”


    霍崇對這口音還有點印象,抬頭仔細,果然是十四爺。就見十四爺手拎馬鞭,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


    眼見自己隻怕要挨揍,霍崇心中歎口氣,先給十四爺跪下行禮,“小人給十四爺請安了。”


    啪的一聲,老十四一鞭子抽在霍崇麵前,隨即喝道:“霍崇,你給的方子是動了什麽手腳?!”


    霍崇心裏放鬆了些,這等事情完全在正常範圍內,便答道:“回稟十四爺,小人在鄉下怎麽做的,就怎麽寫的。”


    十四爺喝道:“為何你造的便宜那麽多?”


    “回稟十四爺。小人作坊小,工錢給的低。小人請問……十四爺,京城有沒有造出琉璃火?”


    “若是造不出來,問就要你狗命了!”老十四怒道。


    霍崇更放下心來,既然能造出來,那這位十四爺到底氣什麽?若是京城造的東西比鄉下還便宜才是怪事好吧。


    這邊老十四卻氣的大罵霍崇不老實。那邊一直沒對霍崇打開的雍親王府的大門卻開了,很快就有人說道:“十四弟,你好不容易到我門口。一來便是教訓人麽?”


    聽聲音應該是雍親王出來了。


    老十四氣哼哼的向雍親王問了個好,這才惱火的說道:“四哥,我這就走。”說完,就命人把霍崇帶走。


    雍親王卻笑道:“老四,這霍崇好歹是個官。你這麽直接抓他走,被人知道不好吧。”


    老十四好像愣住了,然後霍崇就聽雍親王說道:“不如這樣,霍崇是給我送琉璃火,把把他帶到我府裏問話。”


    老十四好像氣的不行,然而片刻後他卻答道:“如此也好。若是教訓霍崇,還得請四哥動手。”


    霍崇麵對老十四的時候還不害怕,可聽說要讓四爺動手,是真的有些怕了。這位四爺不管在曆史上有什麽姑且稱為貢獻的事情,可著實是個殺人毫不留情的家夥。若是被四爺動手教訓,自己未必能活下來。


    可這時候也由不得霍崇做決定,立刻有人架起霍崇就往雍親王府內拖。沒多久,就如升堂般,霍崇已經跪在一間也不知道是啥地方的廳堂內。正位上做著雍親王,客位上坐著十四爺。


    十四爺喝道:“霍崇,為何你造的琉璃火就便宜那麽多?”


    “回稟十四爺,小人寫的方子上已經寫明。小人用的醋是那種釀壞了的醋,酸的根本不能吃。小人蒸出來的醋精用的是那種酸水。醋比酒貴,小人用的醋便宜,琉璃火就便宜。”


    聽了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釋,老十四怒道:“霍崇,你覺得我連這個都不明白麽?若是如此,也不過是差一兩倍罷了。價格差到十倍,中間的緣由定然不是這個醋。”


    霍崇對十四爺的評價登時就低了。看來這位王爺隻是個王爺,皇家的作坊和山村裏的作坊能比麽?


    正考慮著該怎麽才能混過去,就聽四爺冷笑道:“霍崇,你還是這麽不老實。仗著你是個官,就以為你十四爺不敢教訓你了麽?”


    你挑撥你媽呢!霍崇心裏無奈的想。可老四和老十四是兄弟,還是一個娘的生的。便是沒有感情,便是政治上對立,麵對霍崇的時候可是一邊的。霍崇覺得自己前往不要想錯了這個基本立場。


    於是霍崇跪著一聲不吭。人家兄弟之間的話,輪不到霍崇插嘴。


    老十四也沒吭聲,看來是在想著什麽。就在沉默中,外麵有人快步進來走到四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四爺趕緊起身,到了老十四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兄弟二人隨即起身一起走了,至於說了什麽,完全沒讓霍崇聽到隻言片語。


    這下霍崇覺得方才不自覺生出的那點渾水摸魚的想法的確大錯特錯,有點後怕的再次確定了自己的立場與心境。不管上層之間如何鬥爭,在壓迫霍崇這下層方麵都是一致的。自己任何想渾水摸魚的念頭都是自尋死路。


    等啊等,霍崇隻覺得腿都跪麻了。隻能輕輕雙手按地,微微抬起腿來。隻是稍微動彈一下,就覺得兩條腿立刻如同針紮般難受。而背後卻傳來侍衛的怒喝:“動什麽動!不許動!”


    在度日如年的痛苦感受中,隨著一陣腳步聲,王爺們回來了。兩人好像想讓什麽上座,那人卻淡然說道:“你們兄弟兩個說話,我隨便坐。”


    於是老四和老十四回到了原位,新來的那人隨便在霍崇後麵找了個椅子坐下。霍崇隻覺得自己身體都開始哆嗦,簡直是搖搖欲墜。這不是裝出來的,霍崇活了這麽大,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罪。


    就在這幾乎崩潰的時刻,就聽老四冷冷說道:“怎麽,跪了這麽一陣子,就把腿跪斷了不成?”


    如此苛刻的話剛說完,老十四不快的說道:“霍崇,起來說話。”


    霍崇如蒙大赦,努力想爬起來。沒想幾次用力,兩條腿就如不是自己的,完全不聽使喚。老四不快的說道:“把他拉起來。給他個板凳。”


    侍衛們身手麻利的把霍崇拽起,又給霍崇屁股下放了個板凳。等霍崇坐下,其中一人又在霍崇腦袋上拍了一掌,讓霍崇把腦袋繼續低著,不許抬頭。霍崇兩條腿仿佛彎針穿刺,又麻又痛,幾乎被這一掌拍翻在地。


    卻聽四爺怒喝道:“大膽奴才,這霍崇好歹是個官。十四爺能讓他跪,哪裏輪到你打。把這奴才拖出去打二十鞭子!”


    剛才揍了霍崇一巴掌的侍衛一聽,趕緊喊道:“四爺,我不知道他是個官。四爺,我真不知道。”


    其他侍衛已經抓著這廝就往外拖,就聽“四爺我錯了,四爺我錯了”的喊聲越來越遠。


    老十四哼了一聲,“哼,四哥家養的好奴才。”


    “十四弟。我請你們進來,是不想見你當街懲戒這霍崇。就算你要打他,也到家來打。在外頭讓人看著算什麽?”


    “嗬。”霍崇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老四老十四立刻不再鬥嘴,老十四有些不耐煩的問道:“霍崇,我再問你。為何你造的那琉璃火就那麽便宜?”


    霍崇拚命忍住難受,盡量聲音平和的答道:“回稟十四爺。方才小人也想了這事。造琉璃火要用酒精、醋精。這東西本就是用來燒,不能喝的醋也能蒸醋精。這酒也是如此。小人自家釀的烈酒,許多人根本喝不了。可那烈酒裏麵能蒸出的酒精就是多。小人已經在配方上寫了,最好能用地豆子釀的烈酒……”


    “你這手比比劃劃要做什麽?是要寫字麽?”老四打斷了霍崇的話。


    “……若是讓小人寫出來,小人覺得能講的更方便。”霍崇決定還是實話實說。自己講事情的時候早就習慣了ppt之類的輔助工具。手指頭不自覺的劃來劃去,真是源於對文字工具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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