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劉陵翁主要見我?”韓嫣異常詫異的問道。


    “可不是嘛!給你下了請帖呢。明日未時,韓莊酒樓,還不見不散。”周明錦盯著手上的拜帖,笑著說道。


    “嗷……”韓嫣將身子縮進棉被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她不是明天就要和淮南王一起回封地了嗎?還找我做什麽啊,我可不可以不去。”


    “可是這上麵寫著,若是不來後果自負啊!”周明錦一臉無辜的揚了揚手中的請帖,神情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你那是什麽表情啊!”韓嫣悶悶的說道。


    “幸災樂禍的表情。”周明錦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自從和韓嫣傳出緋聞之後,自家那個不靠譜的爺爺就不停的追問——兩人誰上誰下。就連那些對自己心生愛慕的侯門小姐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


    “如果不想去就不去,她還能出什麽幺蛾子不成。”劉徹坐在靠窗子的案幾後麵,冷冷一笑,不屑的說道。


    “……”眾人噤聲。誰也不敢肯定劉陵究竟會不會做點什麽出來。


    “哎!還是去吧!”韓嫣抓了抓腦袋,將梳好的發髻弄亂。有些人命的躺在床上,說道。


    “那明天我們和你一起去。”劉徹不容置喙的決定道。


    “不行,這上麵說了,隻能韓嫣一個人去,不然她是不會出現的。”周明錦皺著眉說道。


    “誰管她出不出現啊!最好一輩子也別出現了。”劉徹諷刺的說道。


    “算了吧!去就去。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她不成。”韓嫣沉吟片刻,挑眉說道。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名留史冊的赫赫女間諜究竟想要說什麽。


    “可是——”劉徹不讚同的皺了皺眉。


    “沒事兒!”韓嫣擺了擺手,“韓莊酒樓可是我的地盤。若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還瞻前顧後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次日未時,韓莊酒樓——


    韓嫣邁進雅間兒的時候,視線撇過靜靜站在窗邊的劉陵,突然有點愣住。那個身影依舊玲瓏曼妙,一身高貴的深紫色曲裾,卻消退了前幾次的浮誇和浮躁,變得更加沉靜平和。仿佛將灰塵抹去的珠寶一般,開始漸漸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華。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劉陵緩緩回頭,對著韓嫣微微笑道:“阿嫣公子,過來了。”


    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並不熱情,也算不上冷淡。仿佛是兩個相交已久的至交好友一般,隻是簡單的寒暄了一句。


    “請坐!”劉陵指著麵前的桌子,說道。


    韓嫣饒有興味的彎了彎嘴角,一語不發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麵也坐下的劉陵。


    “雖然來了長安有半年,不過一直忙著在各個大員的府邸上來回穿梭,這名揚大漢的韓莊酒樓我倒是第一次來。”劉陵頓了頓,視線很是隨意的環繞了一周,真誠的讚道。“果然是別具一格,與眾不同。”


    “多謝劉陵翁主美譽。”韓嫣頷首道謝。


    “我現在突然有點後悔。”劉陵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突然開口。


    “哦?”韓嫣很是詫異的揚了揚眉。


    “若是我之前就來過韓莊酒樓,或者是我之前對你好好調查過一番的話,可能我做事就不會那麽魯莽了。”劉陵神色淡然,語調平靜的說道。


    “……”韓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得含蓄的笑了笑。


    劉陵也不再說這個話題,微微抿了抿酒樽裏的酒水,開口問道:“這個就是用果子釀的猴兒酒?”


    “不錯。”韓嫣點頭,然後真心的建議道:“不過這個酒比較烈,一般都是那些當兵的喜歡。女孩子的話我個人比較建議喝些葡萄酒,酸酸甜甜,度數不高,而且還能美容養顏。”


    “哦?”劉陵聞言,很是感興趣的說道。“那能不能給我來一點?”


    “沒問題。”韓嫣點頭應道。順手拿過桌上的鈴鐺搖晃三下,片刻功夫,果然有小二進來侍候。


    “兩位客人,請問有什麽吩咐?”


    “請給我們上一壺葡萄酒,然後再拿些幹果過來。”韓嫣彬彬有禮的笑道。


    “好的。”小二點頭,然後慢慢的退了下去。


    整個過程中,劉陵一直饒有興味的看著。直到小二將葡萄酒和幹果端了上來,再次退下後,才開口說道:“行事周到,訓練有素。都是你一手訓練的嗎?”


    “也不是,隻是給他們提了一些想法,然後由掌櫃的自己訓練的。”韓嫣直爽的說道。自他到了雅間兒之後,態度一直平和有禮,麵對劉陵的疑問,也都是很和善誠實的回答,完全沒有半點負麵情緒。


    劉陵眼中閃過一絲好奇,“我以為,你會恨我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我。”


    “為什麽?”這回,反倒是韓嫣挑了挑眉,狐疑問道。


    “我那麽陷害你和陳阿嬌,陷你於不義之中,你不恨我?”劉陵開口問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一開始,你我就是對立的敵人。既然各為其主,那麽用什麽手段來鏟除對方都是天經地義的。我若是中了招,是我自己沒本事。而我若是反擊成功,那便是你自食其果,與人無尤。由始至終,這都不過是一場戰役而已。麵對敵人,有什麽恨不恨的。”韓嫣說到這裏淡然一笑。“還是那句話,戰場廝殺,從來隻有死活,沒有對錯。誰能走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憎恨那種沒有的情緒,隻有弱小者才會有。而我,向來是睚眥必報,從不記仇。”


    “……”劉陵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半晌,突然輕笑出聲,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和韓嫣分別倒了一杯酒,舉杯說道:“我敬你一杯。”


    韓嫣配合的舉了舉酒樽,“先幹為敬。”


    劉陵仰脖將酒水一飲而盡,酸酸甜甜的液體順著口腔滑進腸胃,帶著一種冰涼的感覺。劉陵隻覺得一股子沁涼彌漫全身,思維愈發清醒。不由得連連喝了兩杯。


    “你最好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不然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韓嫣看著劉陵一杯杯的喝著酒,淡然勸道。


    “……”劉陵沒有說話,卻是拿起筷箸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韓嫣不知道劉陵今天找他到底有什麽事,不過既然劉陵沒有開口,他也不會傻傻的先開口問。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韓莊酒樓的菜單都是韓嫣親自製定的,因此大部分也都是他愛吃的東西。在宮裏許久,這個禁忌那個逾矩的,韓嫣很久沒吃的這麽爽快了。神情愈發認真愉悅,一時間仿佛真的是來吃東西一樣。


    沉默半晌,劉陵突然幽幽開口。“你們這種世家子弟,是不是瞧不起我這種行徑啊?”


    “啊?”韓嫣一時間懵住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舉止輕浮,心機深沉,算計太重。個個表麵尊崇仰慕的,一邊想和我歡、好,一邊又怕我會對你們不利。或者幹脆就認為,不論我去找誰,肯定都是有目的的,有謀算的。”劉陵歪著腦袋,細細問道。


    “你在乎嗎?”韓嫣用手撐著下巴,散漫的問道。


    “……”劉陵有些茫然的看了看頭頂花攢錦簇的牆畫,沉默半晌,突然說道:“我小的時候,父王並不是很看重我。而我的弟弟劉遷,雖然占著父王嫡子的身份,但是性格魯笨,又不會讀書,也不討父王的喜歡。”


    韓嫣狐疑的揚了揚眉,不知道劉陵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深宮內院,對於一個不得寵的王爺女兒意味著什麽。”劉陵喃喃的說道。“就連一個得勢的太監都能給你臉色。那些得寵的妃嬪美人們的冷言冷語更不算什麽。月例被貪墨,日常的用度被人偷偷換成劣質的,甚至連生病了想要傳一個郎中都得上下打點……”


    劉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直到有一天,我餓得昏倒在花叢裏,九、十歲大的身體,卻連五六歲的都不如。瘦瘦小小的,就那麽躺在花叢裏兩個時辰都沒被人發現。後來我迷迷糊糊地自己醒了,卻聽到有人密謀要對父王不利,我沒敢動彈,又一直躺了一個時辰,等到那兩個人走了,等到夜深了大家都回屋睡覺了,我才偷偷的爬起來。”


    劉陵說道這裏,傾身向前湊到韓嫣身邊,輕聲說道:“你猜我接下來怎麽辦了?”


    “你把這事兒告訴你父王了?”韓嫣皺眉猜到。


    “哼!那兩個人可是父王的心腹,我冒冒失失的找父王去說,我找死啊!”劉陵不屑的譏諷。“我昏倒的那一片花叢是王府很偏僻的一個地方,很少有人走動的。我當時猜想他們可能不會隻去一次,便每天趁著別人不注意的功夫偷偷溜過去,一趴就是一整天,整整等了半個月,那兩個人才再次出現。這次,他們不光商議了具體細節,連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幹什麽事兒都說了。我全部記下來之後,隻等著熬到他們動手的前一天,才去找到父王,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父王本來還不信,我跪在地上跪了三個時辰才讓他勉強同意派人配合我第二天去抓人……”


    “結果你贏了。”韓嫣笑嘻嘻的說道。


    “那是自然。不光是他們兩個人,甚至包括他們的黨羽親屬在內,將近二百人,通通被我私密處決了,是我親自主持的。”劉陵自得一笑,“從那以後,整個淮南王封地裏麵,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劉陵。那些曾經欺辱過我的,謾罵過我的,通通被我找借口收拾掉了。”


    “厲害!”韓嫣拍了拍手掌。


    “然後父王越發的倚重我,不論什麽大事兒都和我討論,甚至有些尷尬的任務也交由我去辦。也慢慢的開始寵幸我的母親,我們的日子也好過起來。”劉陵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接觸多了之後我就發現,什麽男人,什麽名人誌士,就是那麽回事兒。表麵看起來人魔狗樣道貌岸然的,其實肚子裏都是花花腸子。各有各的心機,各有各的算計。嘴上一個個說的冠冕堂皇,可是一涉及到利益,嘴臉立馬變了,比我一個女人還不如。”


    “翁主巾幗不讓須眉。”韓嫣豎了豎拇指,大聲讚道。


    “自從我幫著父王這幾年,雖說不上是無往而不利,但也絕對是手到擒來。可是你韓嫣,卻是第一個讓我吃癟的人。”劉陵皺了皺眉,伸手指著韓嫣。


    “翁主謬讚了。”韓嫣擺了擺手,嘻嘻笑道:“這次出手的可不是我,那可是長樂宮老太後的手筆。你輸得不冤。”


    “輸了就是輸了,哪有什麽怨不怨的。”劉陵皺了皺眉,很是光棍兒的說道:“我劉陵不是輸不起的人。我既然算計人了,被人反過來扣屎盆子的事兒我就有準備。何況這算什麽,不就是幾句流言蜚語嘛!能怎麽的?”


    “那翁主今天找我的意思是?”韓嫣反問。


    “我是想告訴你,我輸了這一局,我願賭服輸。隻是我不會就這麽灰溜溜的走了。什麽閨名清譽的,我不在乎。我堂堂一個翁主還愁嫁不出去怎麽。可是堂堂一國之母若是沒有了貞潔那算什麽?”


    “……你什麽意思?”韓嫣遲疑問道。


    “王皇後,王汀!繃趿賅襪托Φ饋!八牘翱墒潛鶉說睦掀虐桑∷淙懷す韉筆迸扇鬆繃私鶩跛錚墒撬幌氳酵偷筆輩還庥薪鶩跛鎿飧鑾叭畏蚓褂懈鰷巴方薪鶉桑俊


    韓嫣感覺身體漸漸冷了下來。


    “堂堂一國之母,太子的母親,居然在入宮之前就有這麽多不清不楚的事情。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聞所未聞吧?”劉陵笑的愈發開懷。“想整我,沒那麽容易。我淮南劉陵活了這麽多年,向來是把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跌了這麽個跟頭我沒理由不回報一番不是?


    劉陵神色快意的起身,“回去告訴長樂宮的那個老太太,她的兒媳婦在民間的姘頭金三就在我的手中,問問她,是不是得認個幹親,然後封個王侯什麽的。那也算是和咱們皇室沾親帶故的不是,這金三可是金王孫的親弟弟啊!哈哈哈哈……”


    韓嫣滿頭大汗的起身告辭。身後,隻聽劉陵依舊猖狂的說道——


    “什麽高官顯貴,什麽皇後太後,照樣是個庸俗的凡人。是人就有弱點,咬你一口也會疼啊哈哈哈哈……”


    “我劉陵,雖然隻是個女人,可是我照樣要在這鬼蜮魍魎的朝堂中活的轟轟烈烈,不服氣的,盡管放馬過來。我劉陵要是皺一皺眉頭,說一聲怕,我就不是大漢皇室的子孫!”


    “什麽閨名,什麽清譽。好啊,既然拿這個說事,那咱們就擺明車馬的說說。豁出一條命,我也要噴你們一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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