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交，空氣肅殺。
入夜，華陽縣城東一個普通的市民小院。
甘東洗了手，來到客廳，先給父母的牌位上了香，又莊重地叩了四個響頭。
“爹、娘，兒子無能，被崔家騙去了所有的積蓄，還背上高利貸，把房子都抵出去了。兒子去縣裏鳴冤，卻被衙役打了出來。現在，整個華陽縣的人都笑話兒子。兒子沒臉再活了，今天晚上就去崔家的大門上吊死。他日，我們一家重逢於九泉之下，請原諒兒子不孝吧！”
祈禱至此，甘東已經淚流滿麵。
擦幹了眼淚，他從牆角找到一根繩子，門也不鎖，就走上黑沉沉的大街。
崔家與甘家隻相隔三條大街，甘東很快就來到崔家的門前。
崔家大門緊閉，院子裏卻傳來陣陣的笑聲和隱隱約約的燉肉香。甘東聞在鼻裏，聽在耳裏，痛在心裏。
門樓下有兩根橫梁，他選了右邊的一根，將繩子扔過橫梁，又踩著石墩將繩子的兩頭打結。然後，他將脖子往繩子上一勾，身子往前一撲，腳離石墩。於是，他的身子就在風中搖擺了。
夜深，氣溫驟降，全城大雪。
一縷魂魄在寒風中逐漸凝聚。
……
天剛亮，高山正要去練功房，見到外麵遍地銀白，卻是一怔：“這才剛剛入冬，怎麽就下了大雪！”
前幾天聽程子師說過有美女來找他，高山猜想，美女極有可能是古月兒，也就是他郡考結束後在郡城“怡情樓”上挑選的大腳美女。當晚“怡情樓”一別，高山更是對古月兒念念不忘。
既然心上人來了，高山立即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派出手下的快刀手到處打聽。可是，古月兒又杳無音訊了。
心中焦躁，高山就沒有注意縣城裏的輿情，更沒注意氣候的變化和甘東的事。
練過十遍炎陽刀之後，高山和眾人到陰陽司的食堂吃早飯。
“你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高山見很多廚師和雜役都在笑，就好奇地問道。
“大人，你沒聽說啊？”伍長老韓離高山最近，就笑著解說，“城東陽溝街有一個傻子叫甘東。甘東年幼時，父母就為他定了陰溝街崔三的閨女……”
高山搖頭：“甘東？我見過兩次的，不象傻子啊！”
老韓說道：“甘東那小子不是明傻，就是太忠厚，向來不占別人的便宜，與人相處總是主動吃虧。這不是傻嘛！”
高山心中冷笑：“這他娘的是什麽社會？‘吃虧是福’這碗毒雞湯也不知道是哪個狗娘養製造出來的？害了多少人！”
心裏不高興，他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繼續講。”
老韓興致很高：“崔三的老伴身體不好，長年吃藥，他家又不寬裕，所以最近幾年但凡需要錢，崔家都向甘東伸手。而甘東一家人也是有求必應，甘東甚至把崔家的活計都包了下來。”
高山插嘴道：“有甘東這樣的女婿，崔三還不得高興得鼻涕往嘴裏淌！”
老韓卻搖了搖頭：“不然！崔家人有病，卻生生拖垮了甘家。眼看著崔家的女兒長得越來越水靈，而甘東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崔三就有了悔婚的念頭。”
高山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局，這回都懶得插嘴了。
“前兩年甘東的父母相繼去世，崔三索性以下聘為借口，一次性榨幹了甘東的所有積蓄，轉身把女兒許配給一家有錢人。
甘東氣不過，就找裏長、三老，請他們幫著說合，希望能讓崔家回心轉意。可是，裏長和三老都把這事看透了，明知說合不成，卻每天白吃甘東借錢辦的大席，白收甘東借錢買來的禮物，就是不踏崔家的門。
甘東也死心眼，逢人就訴苦，自家的私事搞得盡人皆知，也惹得半個華陽縣的人都笑話他。街坊上一些閑漢見他不開竅，也都以幫他說合為由蹭吃蹭喝。
上個月，甘東的未婚妻出嫁，甘東被人攛掇，去崔家鬧事，反而挨了一頓打。他一氣之下，挑著大大的‘冤’字去縣衙告狀。”
這個場麵高山也見過。那天，他去“秋月樓”接他哥哥高琦，從二樓上看到甘東舉著寫有“冤”字的白布從樓下走過。
老韓繼續說道：“縣裏的衙役班頭也是個機靈鬼，張口就向甘東索取重賄。甘東沒錢，班頭就給甘東介紹高利貸。甘東被班頭的花言巧語蒙蔽，真的借了高利貸，如此一來，他家僅存的房產就被抵押。甘東事後想反悔，一切都晚了。山窮水盡之際，他於昨天晚上吊死在崔家的門樓下。”
老韓並不是好人，卻也算不上壞人。別人的日子有多慘，與他無關。隻要自己過得好，看別人就是看笑話。
話又說回來，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不都是這樣？
故事講完，老韓笑著說道：“班頭、崔三、裏長、三老等人固然可恨，可是甘東這麽傻，不坑他坑誰？”
高山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如果我那天接管此事，幫甘東出了這口惡氣，他昨天夜裏應該不會輕生。但是，象他這樣的脾性，未來被人坑的機會多著呢，我保他一時，不能保他一世！”
他又想：“我說怎麽才剛剛入冬就下了大雪，敢情是竇娥冤啊！象那些班頭、裏長、三老、崔三之輩，著實該死！我且讓他們多活一段時間，等事情過了，我找個理由，就說他們私養妖邪，把他們一個一個抓來，慢慢炮製！”
吃過早飯，高山心中煩躁，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排解，隻好繼續去練功房揮灑汗水。
第二天一早，高山剛剛洗漱，就有手下的雜役匆匆跑來：“大人，縣令朱大人求見！”
高山擦了擦嘴：“請他們到正堂，我馬上就到！”
高山與縣令朱蘊已經打過幾次交道，對於老朱還是有所了解的。
老朱雖然不是什麽清官，卻也比貪官好太多。上次，因為沈委的事，老朱大發雷霆，並且將沈委貪汙的事捅到郡城。
雖然最後的結束是老朱被太守斥責，並不是老朱做錯了，而是因為沈委拜蔡公公為幹爹，有了靠山。
所以，自那之後，高山對老朱有了些好感。
今天，縣令親自上門，肯定是出了他們解決不了的事。於是，高山早飯也來不及吃，立即趕往正堂。
此時，朱蘊已經坐在正堂的客座上，端著雜役奉上的香茗，卻根本沒有心思喝。旁邊站著本縣的捕頭老耿，也是一臉的無奈。
“朱兄！”高山一進門，就選叫了一聲。
雖然比縣令小了十多歲，但是高山和縣令是一個品級，當然就不能再象先前那樣稱“大人”了。
“高老弟，愚兄又遇到難題了，請老弟一定幫忙！”老朱對這個入職四個月爬升速度堪比自己十年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敢輕視，出口就十分客氣。
“朱兄有什麽事，盡管說，小弟一定盡力！”
老朱向身邊的捕頭老耿使了個眼色，老耿會意：“高大人，城東陰溝街崔家有人變成了一具幹屍，小人無力破案，請高大人定奪！”
入夜，華陽縣城東一個普通的市民小院。
甘東洗了手，來到客廳，先給父母的牌位上了香，又莊重地叩了四個響頭。
“爹、娘，兒子無能，被崔家騙去了所有的積蓄，還背上高利貸，把房子都抵出去了。兒子去縣裏鳴冤，卻被衙役打了出來。現在，整個華陽縣的人都笑話兒子。兒子沒臉再活了，今天晚上就去崔家的大門上吊死。他日，我們一家重逢於九泉之下，請原諒兒子不孝吧！”
祈禱至此，甘東已經淚流滿麵。
擦幹了眼淚，他從牆角找到一根繩子，門也不鎖，就走上黑沉沉的大街。
崔家與甘家隻相隔三條大街，甘東很快就來到崔家的門前。
崔家大門緊閉，院子裏卻傳來陣陣的笑聲和隱隱約約的燉肉香。甘東聞在鼻裏，聽在耳裏，痛在心裏。
門樓下有兩根橫梁，他選了右邊的一根，將繩子扔過橫梁，又踩著石墩將繩子的兩頭打結。然後，他將脖子往繩子上一勾，身子往前一撲，腳離石墩。於是，他的身子就在風中搖擺了。
夜深，氣溫驟降，全城大雪。
一縷魂魄在寒風中逐漸凝聚。
……
天剛亮，高山正要去練功房，見到外麵遍地銀白，卻是一怔：“這才剛剛入冬，怎麽就下了大雪！”
前幾天聽程子師說過有美女來找他，高山猜想，美女極有可能是古月兒，也就是他郡考結束後在郡城“怡情樓”上挑選的大腳美女。當晚“怡情樓”一別，高山更是對古月兒念念不忘。
既然心上人來了，高山立即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派出手下的快刀手到處打聽。可是，古月兒又杳無音訊了。
心中焦躁，高山就沒有注意縣城裏的輿情，更沒注意氣候的變化和甘東的事。
練過十遍炎陽刀之後，高山和眾人到陰陽司的食堂吃早飯。
“你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高山見很多廚師和雜役都在笑，就好奇地問道。
“大人，你沒聽說啊？”伍長老韓離高山最近，就笑著解說，“城東陽溝街有一個傻子叫甘東。甘東年幼時，父母就為他定了陰溝街崔三的閨女……”
高山搖頭：“甘東？我見過兩次的，不象傻子啊！”
老韓說道：“甘東那小子不是明傻，就是太忠厚，向來不占別人的便宜，與人相處總是主動吃虧。這不是傻嘛！”
高山心中冷笑：“這他娘的是什麽社會？‘吃虧是福’這碗毒雞湯也不知道是哪個狗娘養製造出來的？害了多少人！”
心裏不高興，他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繼續講。”
老韓興致很高：“崔三的老伴身體不好，長年吃藥，他家又不寬裕，所以最近幾年但凡需要錢，崔家都向甘東伸手。而甘東一家人也是有求必應，甘東甚至把崔家的活計都包了下來。”
高山插嘴道：“有甘東這樣的女婿，崔三還不得高興得鼻涕往嘴裏淌！”
老韓卻搖了搖頭：“不然！崔家人有病，卻生生拖垮了甘家。眼看著崔家的女兒長得越來越水靈，而甘東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崔三就有了悔婚的念頭。”
高山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局，這回都懶得插嘴了。
“前兩年甘東的父母相繼去世，崔三索性以下聘為借口，一次性榨幹了甘東的所有積蓄，轉身把女兒許配給一家有錢人。
甘東氣不過，就找裏長、三老，請他們幫著說合，希望能讓崔家回心轉意。可是，裏長和三老都把這事看透了，明知說合不成，卻每天白吃甘東借錢辦的大席，白收甘東借錢買來的禮物，就是不踏崔家的門。
甘東也死心眼，逢人就訴苦，自家的私事搞得盡人皆知，也惹得半個華陽縣的人都笑話他。街坊上一些閑漢見他不開竅，也都以幫他說合為由蹭吃蹭喝。
上個月，甘東的未婚妻出嫁，甘東被人攛掇，去崔家鬧事，反而挨了一頓打。他一氣之下，挑著大大的‘冤’字去縣衙告狀。”
這個場麵高山也見過。那天，他去“秋月樓”接他哥哥高琦，從二樓上看到甘東舉著寫有“冤”字的白布從樓下走過。
老韓繼續說道：“縣裏的衙役班頭也是個機靈鬼，張口就向甘東索取重賄。甘東沒錢，班頭就給甘東介紹高利貸。甘東被班頭的花言巧語蒙蔽，真的借了高利貸，如此一來，他家僅存的房產就被抵押。甘東事後想反悔，一切都晚了。山窮水盡之際，他於昨天晚上吊死在崔家的門樓下。”
老韓並不是好人，卻也算不上壞人。別人的日子有多慘，與他無關。隻要自己過得好，看別人就是看笑話。
話又說回來，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不都是這樣？
故事講完，老韓笑著說道：“班頭、崔三、裏長、三老等人固然可恨，可是甘東這麽傻，不坑他坑誰？”
高山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如果我那天接管此事，幫甘東出了這口惡氣，他昨天夜裏應該不會輕生。但是，象他這樣的脾性，未來被人坑的機會多著呢，我保他一時，不能保他一世！”
他又想：“我說怎麽才剛剛入冬就下了大雪，敢情是竇娥冤啊！象那些班頭、裏長、三老、崔三之輩，著實該死！我且讓他們多活一段時間，等事情過了，我找個理由，就說他們私養妖邪，把他們一個一個抓來，慢慢炮製！”
吃過早飯，高山心中煩躁，卻又不知道該怎麽排解，隻好繼續去練功房揮灑汗水。
第二天一早，高山剛剛洗漱，就有手下的雜役匆匆跑來：“大人，縣令朱大人求見！”
高山擦了擦嘴：“請他們到正堂，我馬上就到！”
高山與縣令朱蘊已經打過幾次交道，對於老朱還是有所了解的。
老朱雖然不是什麽清官，卻也比貪官好太多。上次，因為沈委的事，老朱大發雷霆，並且將沈委貪汙的事捅到郡城。
雖然最後的結束是老朱被太守斥責，並不是老朱做錯了，而是因為沈委拜蔡公公為幹爹，有了靠山。
所以，自那之後，高山對老朱有了些好感。
今天，縣令親自上門，肯定是出了他們解決不了的事。於是，高山早飯也來不及吃，立即趕往正堂。
此時，朱蘊已經坐在正堂的客座上，端著雜役奉上的香茗，卻根本沒有心思喝。旁邊站著本縣的捕頭老耿，也是一臉的無奈。
“朱兄！”高山一進門，就選叫了一聲。
雖然比縣令小了十多歲，但是高山和縣令是一個品級，當然就不能再象先前那樣稱“大人”了。
“高老弟，愚兄又遇到難題了，請老弟一定幫忙！”老朱對這個入職四個月爬升速度堪比自己十年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敢輕視，出口就十分客氣。
“朱兄有什麽事，盡管說，小弟一定盡力！”
老朱向身邊的捕頭老耿使了個眼色，老耿會意：“高大人，城東陰溝街崔家有人變成了一具幹屍，小人無力破案，請高大人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