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數百丈的距離中,船影已漸稀疏,一眼看去不超兩掌之數,概有十之七八。


    還有兩三隻船,反應略慢,已經處在了波浪洪濤的邊緣之下,岌岌可危。


    巨浪一改先前積沉之態,不在亦如先前墜在後方不遠處,而是不斷提速奔舞,轉眼間就又折進去了五六隻大船。


    眨眼的功夫,場麵再轉,便隻剩下了一隻不大不小的船,與一隻簡陋的小船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


    船上正是巴崚與範仁兩人,岸頭盡在咫尺,有著鎮山行者名號的巴崚,當緊是想要做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上到岸上的。


    甚至他覺得,那雲霄之內的山柱之巔,才是他應當到達的終點。


    可正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興枉疊怠,人和終有所失,依地利之便,難慮其周,卜天和之機,不覺應順無常。


    就算巴崚有著相當充足的信心,可當巨浪大半崩裂,飛流轉下,驚濤拍岸,浪淘盡,其所在船隻,還是被卷了進去。


    情急之下,就當他想要恢複真身,一改失利之局,還是慢了半刻,被卷覆在水浪之下,激不起半點波瀾。


    水麵上僅剩範仁的小船,他麵色不改地坐在船尾,等待著波浪迎頭蓋下,遭遇與別船相同的待遇。


    隻是當其他船隻都被打碎之後,那道巨浪驟然而熄,就如沸騰的開水隻滾了一下,便被抽去了其中溫度。


    水麵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木板,還有各種細碎的雜物。


    於其上,於岸邊,範仁攜運目力,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紅色的煙塵,糾纏著,纏繞著五花八門的氣血與塵垢,在迷霧中上升,最終消散在天際。


    他想到了,原來這道浪從始至終就沒衝著他來過,就連那些煙塵之氣,也在有意無意間繞著他走,因緣際會,也與他無關。


    果然還是這個樣子,就算是神仙法器,仙家手段,也落不下,作用不得到他的身上。


    小船晃蕩在平靜的水麵上,似有似無,範仁忽而感覺這等事有些枯燥,也不知是孤寂,還是不算孤寂。


    他揮了揮手,便不再身處其中,這裏的一切,就如按下了停止鍵一樣,歸蹤無跡,倏的一下就斂去了這裏的山峽江河。


    有些生硬的切換回了先前滿座一堂的鑒寶會中,其中當空而立的還是那塊方形木盤,盤上山川河流,大小木船如舊,毫無變化,也不見那虛影小人再有出現的動靜。


    範仁見狀,從背後取出畫龍點睛來,向木盤處揮扇,在揮出那一刻,扇麵似小而大,等到揮過半扇時,扇麵已經遮蔽了洞內大半,輕而易舉地將方形木盤卷入了扇內。


    揮過後半扇時,扇麵似大而小,不帶起半分風息,落回掌中之後,折起扇麵,看不出丁點神異之處。


    而在這之後,場內諸位,包裹巴崚才從靜止之中恢複了他們的動作。


    這場船賽,在他們的神思中實際是過了三日,但在外麵卻如同沒有這段時間一般。


    就拿那些在旁側倒酒添菜的侍者來說,在他們的眼中,那塊方形木盤在行者大人出手之後,就被那位仙長出手,收了回去,連揮扇那一下都沒看到。


    範仁最後從那法器中出來,卻可先一步與在場其他者恢複動作,而這一段卻不在旁觀者的印象中,神異之極。


    他有所疑慮,右手向前,伸出兩指,到桌案之上,貼在酒杯杯壁邊緣,發覺之前倒好的溫酒,已經涼的極為透徹。


    那麽到底,這盤中一場百舸爭流,在時間上到底存在於何處呢?


    這或許隻是一個簡單的手段,但範仁一時間沒想到各中關鍵在哪。


    等到他再抬起頭來時,場內諸位的目光,有些迷茫,有些不解,也有些驚懼。


    但對於那些為數不多體悟到了其中好處的精怪妖靈們來說,他們的目光中充滿期待且蘊含著灼熱。


    仙家手段,精巧與須彌,知際會,納因緣,看似是一場船賽,卻是在滾滾紅塵中吊下了一根向上的繩索,怎能不令他們心血沸騰。


    範仁笑了笑,側下身來,並不多語,因為他並不知道那方形木盤到底實際發揮了怎樣的動作,即時有所推測,但畢竟是猜想,他還是不敢輕易斷定。


    他身旁的巴崚當屬此次收益最深者,此時這位鎮山行者雙目閉合,臉上未有任何明顯的表情。


    所以場下內心清楚的,不清楚的,都在眼巴巴的窺瞧著最上的那層石台,不敢開口破壞這樣的平靜。


    目光四下搜尋一番,範仁並沒有從在場的精怪妖靈中看到什麽過於誇張的表情,有些謹慎的老妖在藏拙方麵甚有取道之處,雖得了好處,卻絲毫不肯顯露。


    就如那螭行離,明明知道剛剛得到了一樁難得的機緣,即時最後差了一點,有所懊悔,但也不流於表麵。


    從下而上,範仁的雙眼從巴崚三個子嗣明亮的目光上挪開,落在了最先熟識的張養光張道長身上。


    這位張道長身為凡人,即入仙家法器中,亦得之裨益,隻是對比其他者來說,他的反應遲緩了一些。


    在此時,他作為最後一個,從靜止的狀態中恢複了動作。


    隻見其老淚縱橫,天庭明坦,眉頭顫動,顯然是有了大的知會體悟。


    下一刻,他道袍一抹麵頰,哐當一聲,擠落了桌案上的杯盤,拔直了身子,高扯一聲嗓子。


    “仙師開慧,了解塵緣,貧道龍躋山張養光,給仙師拜禮了!”


    這一聲動靜,不攜力法,不著威勢,隻憑人力,在這空曠的洞內,雖然顯得聲音不大,但卻是唯一的動靜,頓時引來了在場者的目光。


    隨後,張養光持拜師禮,向著範仁處就禮拜一番。


    一些精怪妖靈才發現在鎮山行者小女旁側,原來還有一個像是肉體凡胎的道士。


    範仁看到張道長如此,先是神思一恍,便雙目微閉點了點頭,至此,他才從剛剛那塊方形木盤的場景內脫身出來,感受到了些人氣。


    他運轉狌狌異力,雙目匯凝,眼白逐漸變得綻黃,眼仁聚實,化為一個黑點,探看起張養光從前的一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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