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棋手裏緊緊的攥著空蕩蕩的藥瓶,眼裏全是難以置信。


    開什麽玩笑?


    還完了?


    日落的太陽映襯著張棋的眼神,血絲密布,像是瘋子,滿是愕然。


    而此時,安眠藥的效果已然發動,強烈的幹嘔擾亂著張棋的神誌,困倦與昏沉成了他腦海裏的主旋律,他的麵前場景開始重疊,通話中的手機一分二三,顯然已經到了沉睡的盡頭。


    張棋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了。


    盡管已經神誌不清,但那句話卻還是縈繞在張棋的耳邊。


    他的債已經還完了......他從今往後,都沒有債了。


    那如果沒有債了......他幹嘛還要自殺?


    後悔占據了張棋的整個心智,他剛剛服下的藥像是嘲笑,嘲笑著他的懦弱和無知。


    他是個懦夫,明明隻要撐過這一晚,他就還完債了,他就可以回到過去的生活,再次輝煌。


    可他卻在之前就自殺了?!


    眼下他隻有一個念頭。


    為什麽不再等一等啊?


    為什麽啊?


    他想到這,猛地伸出手了試圖摳出喉嚨裏的藥,安眠藥本身有催吐的效果,他現在還有救,隻要嘔出來,他就活下來了。


    他踉蹌的站起,掙紮著要去摳吐,但就在不經意間,他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


    等等。


    哪怕他現在活下來了,還完全部的債了,他還可以回的到以前的生活嗎?


    張棋又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整個人在發臭,發爛。


    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


    錢也沒有了,人也沒有了。


    那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嗚嗚嗚......”


    張棋哭了。


    豆大的眼睛從他的臉上滑落,他的臉猙獰的哭著,兩隻手不斷的擦拭著滾滾落下的眼淚。


    他懊惱著,懊惱著自己哪怕有活下去的機會,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他甚至怪不了麵前的小美。


    因為,他是自殺。


    “咕嚕。”


    張棋喉嚨哽咽,他狠狠的咽下一口口水,抬起頭來,眼淚從醜陋的臉上滑落,他張了張嘴,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千言萬語,隻匯集成了一句:


    “對不起。”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的?可能是對艾倩?可能是自己。


    “砰。”


    他向後倒下,摔在了床鋪上?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他睡著了。


    睡了要比活著要好。


    ......


    在張棋閉眼的那一刻?小美掛斷了電話。


    但隨即一個新的微信信息傳來,這次是“艾倩”發來的語音消息。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輕輕的點擊了屏幕,那條語音消息開始播放?傳出艾倩有些甜美?但極度疲憊的聲音:


    “喂,是張棋嗎?猜猜我是誰呀?”


    “沒錯啦,我就是艾倩,你的小女朋友!!沒想到吧?”


    電話裏艾倩的聲音頓了頓?接下去她冷靜了些?悄然說道:


    “張棋,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發語音了,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聯係。”


    “當你聽到這一則語音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


    艾倩又停頓了會,她的聲音帶起了些許的哭腔?手機發出嘈雜的聲響,應該是艾倩擦拭眼淚的聲音。


    她愣了好久?才顫巍巍的說道:


    “你怎麽這麽傻啊?”


    “你為什麽要獨自一個人承受那麽多?”


    “你明明可以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去承擔的。”


    艾倩緩了緩情緒?從頭開始敘述。


    “從那天你讓我別回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一定是有奇怪的地方。”


    “我給過你時間了?可是你還是沒有相信我。”


    艾倩的語氣裏透露著釋懷?她身邊傳來了海浪拍打,風吹鳥鳴的聲響。


    “但沒有關係......我能為你做的就那麽多。”


    “我聯係了小美,問她怎麽樣才能放過你。”


    “她說讓我替你還債,代價是我的命。”


    “我有猶豫過一分鍾,在猶豫我死掉了,你還能不能活下去,但一分鍾後我就釋然了,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


    “之前你問我,希望我們兩個誰先死,當初我說你先,現在看來,是我先。”


    “你現在沒有債了,我替你還了,是不是很夠意思啊?”


    “帶著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張棋,再見了。”


    艾倩捂著自己的嘴,又補了一句:


    “張棋,我愛你。”


    床上的張棋在掙紮,不知道是應激反應,還是真的聽見了。


    他抽搐著,顫抖著,嘴巴浮現白色的泡沫,像是癲癇病的患者,蜷縮在不大的床上。


    他抿著嘴,一行行清淚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


    張棋辜負了艾倩,艾倩也辜負了張棋。


    他們都想彼此能活下去。卻沒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小美在最後一天,還是奪走了張棋最重要的東西。


    是艾倩。


    一個願意陪他低穀,陪他高峰,願意一起奮鬥,也一起墮落的女朋友。


    這是陷阱。


    人盡皆知的陷阱。


    “......”


    夕陽落下。


    在窗戶的那頭,依稀一個女人的身影浮現,她望著窗台,似乎是感受到身後目光的注釋,隨即她撩了撩頭邊的發絲,回過了頭。


    她的眼神先是有些茫然,但緊接著便看著準了方向,像是認準了人。


    太陽慢慢落下,一層昏暗而又發黃的光映襯著整個世界,在這夕陽的照耀下,整個世界隨之安靜,悄無聲息。


    潮濕的空氣慢慢凝固,變作一小滴的露水落下,順著風,吹進窗戶,打濕了女人的頭發。


    光落下,淡藍和彩霞交替,隻映襯出慘淡的灰。


    像是預示著兩種感情混雜,卻最終走向了滅亡。


    小美倚靠著窗,眯著眼,眼裏流露著茫然和天真,她伸出手,像是要握住張棋。


    天徹底暗了。


    雨約下越大。


    小美什麽都沒握住。


    小美霎時笑了。


    她伸出的手猛地變作槍裝,輕輕一仰,嘴裏發出“piu”的一聲。


    雨水落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劈裏啪啦。


    劈裏啪啦。


    ......


    ......


    最後一個鏡頭結束,整個片子落幕,在黑暗之中,再次浮現了這次片子的主題。


    一個血淋淋的《借》字熠熠生輝,隨即化作血霧消散而去。


    黑色的屏幕上將會映襯著觀眾們愕然的臉,臉上五味雜陳若隱若現,難以描述。


    這便是《借》。


    小夜看著黑暗屏幕裏的自己的臉,臉上不知不覺間滿是愕然和不知所措。


    過了半響,她才反應過來,手微微的有些顫抖,按動鎖屏鍵,將愛惜的不得了的新手機甩到一邊,給自己一點點緩衝的時間。


    這部電影的每一幕都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裏,張棋這個人物也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看完這部片子,她隻有一個想法。


    這些日子,等的值了。


    她回味著剛剛看過的一切,短片的所有內容都用小鏡頭具象化的體現,讓人內心總是憋著一股氣,很是難受,卻又無可奈何。


    就像視頻之外總有一雙眼睛在偷偷的窺探著發生的一切。


    小夜回味著剛剛的短片,心中又有著強烈的衝動,想要再看一遍,最終小夜還是沒有忍住,再次打開了視頻。


    這一次,她將仔仔細細的不漏過任何一個細節的,去觀賞這部影片。


    視頻開始播放。


    鏡頭的一開始,是標誌性的開頭,《借》字浮現,隨即便漸漸虛無。


    鏡頭收放,先是隨著張棋的腳開始移動,觀看整個房間,房間奢侈雍華,富麗堂皇。


    隨即鏡頭慢慢上移,拍攝出主角上揚的嘴角。


    哪怕不看整張臉,就看一張嘴巴,小夜都能知道這是帥哥。


    也是之前幾部影片的固定男主,張某。


    這一次他叫張棋。


    張棋走到了陽台,點起了一根煙,在這時,鏡頭才拍攝完了高樓下的車群,移動到了張棋的臉上。


    張揚,霸氣,自傲,這一切都毫無遺漏的在他臉上展示著。


    這些氣質完美的組成了一位年輕的暴發戶形象。


    張棋走進屋子,躺在床上,結束了自己的出場。


    整個片頭所表現的一切,都在吸引著觀眾去主動發問:


    暴富是絕對的,那張棋到底經曆了什麽暴富的?


    劇情沒有立刻揭曉懸念,而是繼續在吊胃口。


    一通電話打來,保險公司的上司劈頭謾罵,這裏告訴觀眾張棋的身份隻是一名小小的保險員而已。


    保險員是怎麽做到現在這麽有錢的?同時又這麽怡然淡定?


    當疑惑到了頂點,答案便準時到達。


    張棋拿起第二部電話,打給了一個女人......原來是傍富婆啊?!


    看來張棋是個小白臉,吃軟飯吃到的現在的財富,果不其然,電話裏的“小美”立刻便幫張棋解決了所有問題。


    劇情繼續推進,更毀三觀的事情來了。


    原來張棋還有一個女朋友,這個女朋友居然還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在外麵搞女人。


    氣氛到達了一個微妙的程度,倘若劇情隻是止步於此,那麽這就是一部爛俗的愛情劇,現在就可以關掉視頻了。


    但大家沒有忘記這是一部恐怖片,“疤”工作室最會的就是表裏不一製造反轉,這樣的鬧劇反倒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反正小夜就是津津有味的往下看,想看看導演對戲份的處理。


    隨即的片段,鏡頭變得沉悶了些,輕鬆的氛圍悄悄消散,預示著進入敘事階段。


    “放心吧,我隻要升到經理,我就一定和他分手。”


    這一句g預示了張棋必不可能分手,但也表現了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矛盾的人設在張棋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對衝下,懦弱體現的極其明顯。


    新的懸念正在產生,小美到底是誰?後續這句g又是怎麽生效的?


    故事還在繼續。


    第二部分是ktv劇情,非常俗套的同學聚會趴,但敘事的角度卻有所不同,不落足於俗套的裝逼打臉,而強調人物的心態變化。


    鏡頭從進門開始便匯聚於張棋的臉部表情,凸出了張棋原本想要揚眉吐氣的心態卻慘遭無情的打壓,他以為的出人頭地隻不過是大一點的螻蟻罷了。


    無奈。


    而作為上位的附庸,李婷的表現也極其無奈。


    對財富的渴求讓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兩人見麵,卻再也回不到過去。


    張棋的無奈,李婷的無奈,兩種不同的無奈構建了兩人強烈的反差。


    而就是這反差,引爆了最後的關鍵點。


    張棋對“小美”做出了最後的請求,也是最大的請求。


    讓他超越他現在的同學。


    廁所鏡子裏的張棋咬牙切齒的說下了自己的請求,小美如他所願,給了他一切。


    張棋贏過了所有人,卻讓人心中一涼,沒有半點開心和興奮。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恐怖即將到來。


    ......


    小夜屏住呼吸,他明白,故事的高潮來了。


    物極便是反,這一點也體會在張棋的生活上。


    鏡頭愈發的灰白,周遭一切都沒有了朝氣和生氣,屋子裏髒亂差,張棋坐在沙發上,萎靡又無神。


    他看起來很享受,但臉上的消瘦卻說明他很空虛。


    突如其來的財富沒有讓他變得積極,反倒更加墮落。


    或許也是因為下意識裏感受到危險的來臨,所以他拚命的狂歡,但卻無法掩蓋內心的那份空虛和恐懼。


    為什麽小美會突然消失,她會永遠消失,還是會回來。


    她回來,又會幹什麽?


    張棋不知道,人對未知全是恐懼。


    而終於,在最後,他找到了答案,也迎來了自己的下場。


    還債。


    這也是點名了主題《借》。


    有借必有還。


    小美不是傻傻的白富美,而是螳螂捕蟬的鬼。


    張棋第一次還掉的是自己的臉。


    那恐怖的妝容讓小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倘若她的臉變成這樣,恐怕她也撐不下去。


    在看到被毀壞的臉,張棋的絕望直接爆發,脖子的青筋體現了他得掙紮。


    但他現在還有力氣掙紮。


    後麵的每一天,都比現在的他更絕望。


    六件最重要的東西依次被剝奪,到最後,就連嚎叫都是奢望,他隻能像啞巴一樣發出嗚鳴,還有悄無聲息的流淚。


    比絕望更絕望的是麻木。


    他終於放棄了掙紮,在最後選擇結束自己折磨的一生。


    小夜攥緊了自己的衣領,當初她本來以為電影在這裏就結束了。


    可是後麵還有一段。


    後麵就是注入靈魂的一段,也是整段最為精彩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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