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初三,邵曦一大早便趕到了白鷺書院。


    白鼎公已在書房之內等候他前來,白錦卿此刻正站在門外,今日特意換了一套更素雅的白衣,袖子和衣擺處的花紋都沒有,可能是怕柳家人嫌他穿得花哨,其實他平日就穿得很清雅。


    來到書房之外,與白錦卿打過招呼後,邵曦便被白鼎公叫了進去。


    “邵曦,你看老夫今日準備的禮物如何?”


    說著,白鼎公指了指書案之上展開了一幅字畫,那是百年前的一位名家所作,現在放到市麵上那也是價值不菲,更是文人們趨之若鶩的收藏之物,可見白錦卿著實是花了一番心思。


    “昂貴卻不失高雅,送此禮物既不會顯得輕慢,又不會有失風雅,的確是上佳之選。”


    白鼎公輕哼了一聲。


    “你昨日離開此處,是不是與錦卿說了什麽?這兩日他上躥下跳,忙裏忙外,張羅得比誰都歡,這幅字畫便是他尋來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銀錢,從未見他對某事如此上心。”


    邵曦笑道:“上心才好,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這對我們今日柳家一行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白鼎公捋著胡子,眼角瞟著門外說道:“這小子一天到晚把心思都用在了這上麵,對其他事都不太上心,將來若不能如他父親一般謀個一官半職,如何安家立業?”


    “先生不也身在朝堂之外?卻並不影響先生的名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方向,先生作為長輩為後輩們指明方向即可,至於路怎麽走,還是要看每個人自己。”


    白鼎公歎了口氣,說道:“這個道理我也明白,隻不過落到自家孫兒的身上便免不了多操心些。”


    “學生理解,在長輩眼中無論我們獲得多大成就,路走了多遠,始終都還是個孩子。”


    白鼎公哈哈一笑。


    “你雖年紀輕輕,卻深懂人心,將來成就必不會小,不多說了,我們動身前往柳家吧!”


    說完,起身朝門外走去,邵曦緊跟其後一同出了書房。


    門外的白錦卿見二人走了出來,對白鼎公躬身行了一禮後,便急忙跑進書房將禮物整理裝盒,又追了出來。


    幾人坐上馬車,一路朝柳家而行。


    不多時,車夫將馬勒住,幾人坐在車中便知已到了柳家。


    邵曦與白錦卿將白鼎公從車上扶下後,白錦卿又急忙拿著拜帖拾階而上,前去叩門。


    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門內站著一個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看到白錦卿便開口問道:“敢問公子是哪一位?因何叩門?”


    白錦卿拱手道:“在下白錦卿,乃白鷺書院門生,今日陪書院山長白鼎公老夫子前來府上拜會柳行齋老先生,麻煩老哥幫忙向柳老先生通傳一聲,拜帖在此!”


    說著,白錦卿雙手將拜帖遞上。


    那門內仆人想來也是個有見識的,一聽說是白鼎公到府上來拜會自家老太公,急忙也雙手接過拜帖。


    “原來是白老先生,請公子與白老先生稍候,我這便進去通傳。”


    “有勞。”


    白錦卿返回身來,又從馬車上將那裝著書畫的錦盒拿了過來,站在白鼎公身後隻等柳家開門。


    過不多時,柳家正門大開,柳行齋親自從裏麵迎了出來。


    邵曦打眼看去,這柳家的老爺子與白鼎公年紀相仿,也都是頭發胡子全白了,不過身子骨看上去倒是很硬朗,整個人從氣質上卻與白鼎公有著很大的差別,柳行齋看上去更威嚴,更像是一個做官的。


    兩個老頭子雖然爭論了幾十年,但見了麵還是客客氣氣,不管是出於真情實意,還是虛與委蛇,彼此總是要留些麵子的。


    入得堂內,賓主落座。白鼎公先是客套地送上新春問候,隨後便喚白錦卿將禮品奉上。


    柳行齋估計從未想過有一天白鼎公會登門拜訪,而且是帶著這麽貴重的禮物,一時之間好像也被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看到白鼎公送的那幅字畫後,柳行齋不住地點頭稱好,稱自己對這幅字畫已是向往已久,隻是沒機會得到,如今白鼎公算是圓了他的一個心願,所以甚是感激。


    此時柳行齋的表現倒不像是裝的,看得出他對麵前的這幅字畫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受了這麽重的禮,柳行齋自然也不好毫無表示,於是吩咐下人準備酒菜,他要在家中宴請白鼎公一行。


    都說酒桌上好說話,白鼎公此行本來就是抱著目的來的,一聽柳行齋說要宴請自己,也是痛快的答應了下來,還說要與柳行齋好好的痛飲幾杯,爭了這麽多年卻還是老朋友了。


    “哈哈!我是真的沒想到鼎公你會前來啊!這些年你我二人相爭不下,幾乎斷了往來,我以為你現在恨死我了,不會再理我了。”


    “行齋這是說的哪裏話?你我隻不過是在這治世之論上爭論不下,但當年的同窗之誼又怎會忘記?隻不過書院事務繁雜,實在是沒時間啊!太忙了,太忙了!”


    邵曦看著眼前的兩個老頭兒你來我往地客氣著,心裏暗自嘀咕“想不到當世名士也會做這種背後罵娘,見麵讚揚的事兒,太毀三觀了。”


    “行齋,我此次前來還帶了兩個人給你認識,這白錦卿是我的孫兒,也是我書院的門生,小的時候你也見過,不太成器。”


    白錦卿自幼受白鼎公教導,非常的識禮,見白鼎公提到自己,連忙上前給柳行齋行禮問好。


    “鼎公,你這就過謙了,錦卿雖平日裏行事低調,但其才華、學識早已在年輕一輩中名聲在外,若如此都要被說是不成器,你的要求豈不是太高了?這麽多年不見,想不到這孩子如今已是一表人才,將來哪家姑娘若是能嫁進你白家,那真的是有福了。”


    邵曦聽到這兒,心說:“呦!這個話頭可起得好,這接下來如果聊得順利的話,沒準還真有戲。”


    “行齋,你真是謬讚了!我聽聞你的孫女柳菱也是位才女,在年輕一輩中也頗有名氣啊!”


    柳行齋麵露遺憾之色,“終究是個女子,早晚要嫁做人婦,好與不好將來也都是別人家的。”


    邵曦聽到這兒,已忍不住出口反駁道:“晚輩鬥膽插上一言,我倒不覺得女子出嫁便是別人家的,無論她嫁與何人,始終都是您的孫女,與其說出嫁後您少了個孫女,還不如說您多了個孫兒更貼切。”


    柳行齋被邵曦的話說得一愣,此時他才注意到白鼎公身後的另一位少年,無論相貌氣質都不輸於白錦卿,讓他第一眼便有了幾分喜歡。


    白鼎公見邵曦開口說話了,便連忙向柳行齋介紹道:“這是我的內門門生名喚邵曦,與錦卿相比還要強上幾分,算是我的得意門生。”


    邵曦見白鼎公已開始介紹自己,也急忙上前見禮,躬身拱手道:“晚輩邵曦拜見柳老先生。”


    柳行齋捋著胡須上下打量著邵曦,不住地點頭。


    “嗯!好一個英俊的少年,氣度不凡!雖與錦卿有所不同,卻也一眼便知絕非是平凡之輩。”


    “前輩過獎了,晚輩蒙恩師錯愛才得以拜入門下,實在慚愧。此次前來,晚輩也為先生備了一份薄禮,還望前輩不要見笑。”


    說著,邵曦雙手將錦盒奉上。


    柳行齋臉上略帶驚訝之色地說道:“果然是鼎公的門生,也是如此重禮,初次登門便自己備了一份禮物,實在是太客氣了。”


    白鼎公麵帶得意之色,“此子頗有君子之風,較你我年輕之時還要強上幾分,能將他收為門生,乃是我此生之幸事。”


    “的確的確,此子與錦卿一樣,都是讓人一見便會喜愛的年輕人。”


    柳行齋說著就將邵曦送的錦盒打了開。盒子打開之後,當他看到盒中之物時,整個人如同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呆在當場。


    “這是……!”


    邵曦看到柳行齋的反應,心中暗自笑道:“這裏的人見到彈珠怎麽都是這個反應?他們要是知道我小時候挎兜裏裝得滿滿的都是這東西,不知道會不會心理崩潰?”


    “此物名為雲霞琉璃珠,在這琉璃珠內有數道彩色雲霞,在日光的照映下更顯其晶瑩剔透、色彩流轉之美,這是晚輩孝敬柳老先生的。”


    柳行齋此時恨不得將那琉璃珠塞進自己的眼眶,他將琉璃珠用兩根手指捏起,走到門前將手伸到陽光之下再看,隻見琉璃珠光彩照人,珠內的彩色紋理美輪美奐,看得柳行齋此時早已忘乎所以,顧不得身後幾人。


    過了許久,柳行齋才舍得走回來,小心翼翼地將琉璃珠放回盒內。


    “此物隻怕是皇家也未得收藏,如此貴重之物老夫豈可無功而受?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禮物實在實在是太珍貴了,老夫實在是不敢受啊!”


    邵曦見自己說話的機會來了,便開口問道:“一顆珠子罷了!何珍之有,何貴之有?與老先生與我恩師的學識和為天下蒼生謀福的誌向相比,隻不過是一件俗物罷了!真正珍貴的東西是不會被拿在手裏的,而是放在人心裏的,先生覺得晚輩說得可對?”


    這句話讓柳行齋覺得更加震驚,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說出的話嗎?麵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你們今日到底是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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