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左手托腮,右手把玩著驚堂木,但視線卻落在顏坨夫人的臉上。


    那是玉環的模樣,但魂魄和記憶卻是另外一個人。


    小妹玉環已經離開,現在的她是鬼蜮真正主人,顏坨夫人。


    他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但劍無塵呢?


    如果劍無塵把她當作玉環,對她表明心跡,那時顏坨夫人會不會一巴掌把他拍死?


    如果劍無塵知道,他與顏坨夫人有了一夜情緣,會不會一劍把他劈死?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就頭疼,總覺得自己是個第三者,而且睡的還是自己好兄弟的女人。如此狗血的事情,還真在自己身上發生了。


    楚逸忍不住歎了幾聲,百無聊賴的他,舉起驚堂木,正要輕輕落下,不曾想聽到上清道尊的話:“老和尚,這次你可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好處都讓你得了。”


    話音方落,上清道尊站起來,走到案前,笑問道:“縣老爺,你這是要拍案定論了?”


    楚逸輕輕將驚堂木放下,起身走了下來,賠笑道:“道尊,您這是議事結束了?”


    上清道尊伸了個懶腰,道:“也差不離了。”


    “小子,問你一件事?”上清道尊突然將臉湊了過來,小聲問道。


    楚逸心中一緊,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尊所問何事?若是晚輩知曉,定當告知。”


    上清道尊幹咳兩聲,小聲道:“你跟那小狐妖天雷勾地火的時候,是你主動,還是她主動?”


    楚逸楞了一下,暗道你個老家夥怎麽如此熱衷男女閨房之事呀,這事要是說出去,顏坨夫人還不把他給吃了啊。


    “道尊,您老也是過來人。這種天上人間的美事,自然是兩情相悅。”楚逸打起馬虎眼來。


    上清道尊嘿嘿笑道:“老道也是過來人。這種事情,自然有兩情相悅,但也有霸王硬上弓。我就好奇,是誰上誰嘛。”


    “道尊,若是閑得無聊,倒是出去問問你那些徒子徒孫。”顏坨夫人冷著臉道。


    上清道尊不甘示弱:“這小子是道衍的徒弟,自然也是老道的徒孫,我當然問得。”


    顏坨夫人早就對這個老家夥忍無可忍,反正已經商議的差不多了,也不需要再顧忌什麽顏麵。更何況,在她曆經三世情劫之際,玄門對魔門痛下殺手,趕盡殺絕,如今魔門三宗隻剩下掩月宗,這深仇大恨豈能就這麽算了?


    這牛鼻子老道還真不把她這個九尾天狐放在眼中?


    刹那間,九原城上方風雲突變,一股強大威壓,如墜鉛石,壓在眾人的胸口中。


    “這就是仙人境的威壓!”在場眾人心中都發出這樣的感歎。


    隻見天際上空,突然出現八道光芒,耀眼奪目,竟有太陰蔽日之勢。


    天地之間,以九原城為中心,按照八卦方位,頓時被八彩光芒所籠罩,除了文廟、魔門、佛宗之人沒有什麽壓力外,方圓百裏內的玄門修士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除化神境以上的頂尖高手還能抵禦這股威壓,其他弟子早已苦不堪言,尤其是雲舟上的那些年輕弟子,有些意誌力弱的直接昏死過去,而有些人道心不穩,已有奔潰跡象。


    “九尾天狐!”


    縣衙外,五老峰峰主和六大宗門掌教,個個神色凝重。他們明白,顏坨夫人是針對玄門而來。


    上清道尊跳起來罵道:“你個狐妖,你要是敢下狠手,老道就扭斷你一隻尾巴。”


    顏坨夫人冷笑道:“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驟然,八道光芒化作八柄巨大光劍,猶如擎天巨柱,直破蒼穹。


    雲舟之上,劍意正濃。


    此時此刻,誰都不敢妄動。誰也不知道,那劍意何時落下,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化為血沫。


    上清道尊一臉黑線,但終究沒有出手。


    他知道九尾天狐實力強悍,但沒想到她竟然強悍如斯,而且已經觸碰到勘破大道的門檻。這道門檻上,他已經坐了好久,隻不過不願意跨過去而已。


    因為,仙人境之上就是傳聞中的太虛境,也就是眾人常說的得道飛升。


    上清道尊對仙界心有顧忌,故而數千年來一直壓境,減少天地之間的感應。如果他要正麵與顏坨夫人交手,就不得不爆發真正實力,到那時想要隱匿氣息已經沒有辦法。


    而顏坨夫人正是看到這一點,故而才施展法力,逼他出手。隻要這老家夥飛升仙界,玄門便群龍無首,魔門便可東山再起。


    “顏坨夫人,還請適可而止!”至聖先師開口道。


    顏坨夫人冷聲質問道:“你們不是要證得大道,成神成聖嘛,為何還要留戀凡塵?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如早日飛升,不要再理會這些凡塵俗事。”


    至聖先師沉聲道:“相傳,天有九野,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曰變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東南曰陽天。但九天如今是否安在,已經不得而知。”


    顏坨夫人心中一緊,問道:“什麽意思?”


    上清道尊歎了一口氣,道:“老道已有數千年未收到師尊之意。而師尊最後傳下來的,隻有四個字:蒼穹落幕。”


    “那玄天宗的謫仙是怎麽回事?”顏坨夫人問道。


    上清道尊沉吟片刻道:“此人未知姓名,不知何故,猶如流星,從天而落。老道去見過,但他記憶殘缺,不記得發生什麽事。不過,他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顏坨夫人追問道。


    “不要上去。”上清道尊神色凝重道。


    “故而,兩相佐證,便可推論,上麵肯定發生什麽大的變故。”至聖先師沉聲道。


    “那本尊就不懂,你們殺我魔門是何故?”顏坨夫人質問道。


    上清道尊憋了憋嘴,無奈道:“一來是逼你現身,二來是讓你把老和尚叫過來。”


    “阿彌陀佛。道尊為此,不惜生靈塗炭,罪過罪過。”迦葉尊者雙手合十道。


    “老禿驢,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老道讓你來,你會來嗎?”上清道尊微怒道。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若道尊傳信,老衲必來。不過,終究還是門戶之見,貽害萬年。”迦葉尊者心中略有愧疚道。隨即,迦葉尊者望向楚逸,欣慰道:“楚施主前往月氏國,老衲與他有過一番交談。也多虧楚施主的一句話,徹底點醒了老衲。”


    至聖先師好奇道:“什麽話?”


    “這積累萬年之久的門戶之見如何破除,楚施主給了我心中最想要的答案:求同存異。”


    “求同存異?”至聖先師沉思道。


    上清道尊也是陷入了思索。


    至聖先師忍不住歎息道:“古有聖賢,曾言,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正是求同存異之舉啊!”


    顏坨夫人望向上清道尊:“本尊隻想知道,玄天宗的那個謫仙最終會如何?”


    上清道尊想了想,道:“此人是謫仙,又不是謫仙。按照古籍所載,謫仙是擁有仙籍的仙人因受處罰或經曆紅塵劫而轉世人間,曆經千辛萬苦方能再入仙界。但此人不同,他隻是記憶殘缺,本身境界修為都尚在。”


    說到這,顏坨夫人便知道他的意思,皺眉道:“那也就是說,此人修為遠在我等之上?”


    上清道尊點了點頭道:“是這個意思。但畢竟是直接從仙界跌落下來,境界還是受到了影響,暫時隻能發揮六成之力。但隨其記憶恢複,境界也會攀升,恐怕到那個時候,他就是這個天地最強者,沒有之一。”


    “雖隻有六成之力,但他體內擁有的是仙元,其法力也是強悍如斯。”上清道尊憂心忡忡道。


    “問題是,此人殺戮之意極重,而且頗有些手段。目前,整個玄天宗都已經在他掌控之中。”上清道尊如實道。


    顏坨夫人蹙眉道:“那他對四教議事態度如何?”


    “他畢竟隻掌控了玄天宗,暫時還無法對玄門施加影響力。所以,他對四教議事暫時沒有任何態度。不過。”說到這,上清道尊說話遲疑起來。


    “不過什麽?”


    至聖先師接過話道:“隻因他記憶未失,隻是殘缺,故而他手中掌握仙界修行的法決,也就是世人神之向往的仙訣。玄天宗之所以會被他掌控,也就在於此。”


    “誠如先師之言,如果玄天宗在其相助下開始修煉仙訣,那麽宗門實力會在短時間壯大,屆時取代五老峰也隻是時間問題。而且,既然玄天宗可以修煉仙訣,其他五宗也照樣可以修煉。通過仙訣為誘餌,便可將玄門納入囊中。五老峰到時候便會陷入兩難境地。要麽俯首稱臣,要麽以死相拚。不管是選擇那種方式,其結果就是,這個世道不會再太平。”上清道尊憂心忡忡道。


    “楚郎是怎麽回事?”顏坨夫人問道。


    上清道尊微微一笑道:“這小子可是地地道道的謫仙下凡,做不了假。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他能洪福齊天,擁有今日這般成就。”


    “你們的意思,是要拿楚郎當斬仙之劍?”顏坨夫人森然道。


    上清道尊望向至聖先師,眨了眨眼睛,至聖先師神情認真道:“雖然是把劍,但握劍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他自己。”


    “而且,這小子已經跟玄天宗結下死仇。即便他不是劍,他還是會一劍斬向玄天宗。如今這個局麵,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果。”上清道尊沉聲道。


    顏坨夫人看向楚逸,眼中流露出一絲玉環對他特有的柔情和關切。


    有那麽一瞬間,楚逸以為玉環回來了,但很快神色便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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