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齊明死後,杜泰奎就變得老實多了。楚逸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在他眼中,其實隻有六七成而已。


    在這個檔口,他選擇了沉寂,避其鋒芒。


    所以,他跟楚逸打了個招呼,便離開天機營,回到他在京都的一座別院裏深居淺出。


    楚逸樂得如此。畢竟,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元嬰修士。天機營裏,就屬他修為最高。必要時候,還得拉出他撐場麵。


    農曆十二月初八,正是南唐境內的臘八節。


    關於臘八節由來,據說南唐高祖皇帝在與北隋的一場關鍵戰役中,正值數九嚴冬,南唐軍隊衣食不濟、挨餓受凍。


    高祖始料不及,眾百姓自發相繼送粥,南唐軍隊飽餐了一頓百姓送的“千家粥”,結果大勝而歸,從而奠定南唐根基。


    這天正是十二月初八。


    南唐立國後,高祖皇帝為紀念百姓對他們善舉,一紙公文明令,每到臘月初八,各級府衙均向百姓提供以雜糧豆果煮的粥。


    百姓稱之為臘八粥。後終於成俗,成為民間節日,俗稱臘八節。


    楚府。


    一輛馬車停在大門口。


    “小師叔,到了。”李響扭頭喊了一聲。


    “跟我進去?”楚逸探出腦袋問道。


    “不去。我那幫兄弟們還在醉三千等我喝酒了。”


    “得了。”楚逸跳下馬車,徑直朝大門口走去。


    “老爺,少爺回來了。”有家丁立馬朝裏麵喊道。


    楚劍鋒正在書房看書,聽到叫聲,便對身旁喝茶的老者說:“福伯,告訴廚房,準備開飯吧。”


    “是,老爺。”老者放下茶杯,笑吟吟走出書房。


    如今的楚逸,身份大不同,家中那些小廝對他畢恭畢敬,而那些尚處豆蔻芳華的丫鬟們,個個如同黃鶯,嘰嘰喳喳,笑盈盈打量著她們口中的二少爺,心裏想著誰家姑娘有幸成為她們的少夫人?


    小廝將楚逸帶到書房門口,然後離開。


    楚逸敲了敲門,聽見楚劍鋒的聲音:“進來。”


    楚逸推門而入,楚劍鋒正端坐案前看著書。


    “來了。”楚逸劍鋒放下手中的書,望著他,淡淡道。


    楚逸徑直坐了下來,環顧書房四周,冷冷道:“來了。”


    楚劍鋒心中哀歎一聲,臉上帶著一絲愧疚:“爹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你娘走的早,我又常年在外不著家,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是爹的不是。”


    楚逸沒想到叱吒南唐的大將軍竟然會檢討自己的過失,簡直太意外了!


    若仔細想想,如果自己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楚逸,自己老爹會這樣檢討曾經過失,或者心存愧疚嗎?


    那個娘親走的早,在他的記憶中有些淡薄,甚至長的什麽模樣都漸漸忘卻。


    活著的人選擇忘卻,死去的人已不會說話,更是無處話淒涼。


    這個楚家,唯一能夠給他美好回憶的,便是奶奶。


    想到奶奶,楚逸心中沉重起來。


    雖然艮司傳來的消息中,奶奶身體健康,飲食休息都正常,但終究大半年沒有相見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了!”楚逸沉聲道。


    楚劍鋒臉色微變,略作思索,問道:“如何才有意義?”


    楚逸直言不諱道:“楚家有楚家的選擇,我有我的選擇。既然我身上留著楚家的血,該我盡力的時候,我不會推卸。但其他時候,我不會煩楚家,楚家也別來煩我。這就是我的底線。”


    楚劍鋒臉色鐵青,沒想到這小子一來就跟他上綱上線。可細想一下,自己兒子能有今日成就,全靠他自己,他這個老爹確實沒有出過一份力。所以,哪怕他有脾氣,但終究沒發出來,他丟不起這個人啊。


    書房裏,這對父子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楚劍鋒重重歎了兩聲,無奈道:“爹尊重你的選擇。”楚劍鋒做出了選擇。既然親情無法將他這個兒子拉回楚家,那就保持現狀,這對楚家來說也是有益無害的。


    楚逸看了一眼略顯蒼老的父親,心中莫名的一陣傷感。在朱子器的幻境之中,他看到了楚懷的模樣。哪怕不是真的楚懷,但他相信,有朝一日,他們兄弟二人終究會刀劍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真到兄弟相殘那天,自己的父親又會做出怎麽樣的選擇?


    與其讓他覺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如讓他有情感傾向,站在楚懷那邊,免得左右為難。


    “去了多長時間?”衛氏冷冷問道。


    “回夫人,有半個時辰了。”


    衛氏臉色陰沉下來,內心沒來由一陣焦急,心煩意亂的她忍不住在房裏來回踱步。


    現如今,楚逸的身份和地方,已經不是自己兒子楚懷可以比得上了。這讓她產生濃濃危機。


    她實在想不通,這個楚逸怎麽老是殺不死,反而越來越強大。


    如果她要是聽過“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使你更強大”這句話,或許她就會明白這其中的玄妙。


    可惜,她終究是個婦人,一個頭發長見識還短的婦人。


    這頓晚飯,楚逸吃了一會,便起身離開。


    楚劍鋒沒有挽留,隻是淡淡說了句“照顧好自己”,便低頭吃碗裏的菜。


    衛氏心中大喜,暗道這對父子終究還是沒有摒棄前嫌。於是,賣力展現她作為後母的拙劣演技。


    楚逸看著她,隻是淺淺一笑,然後掉頭就走。


    這個楚家,他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離開楚府,楚逸腳踩著厚厚的積雪,一深一淺朝醉三千走去。


    醉三千。


    李響正跟三個好兄弟,喝酒吹牛。


    這三人都不是普通人,其中兩人來自北衙,一個叫趙旭的來自龍武軍,另外一個叫宋思明的來自神策軍。這二人在軍中官拜遊騎將軍,官職從五品上,在軍中也算是實權派。而且,趙家和宋家在京都也頗有權勢,這二人算是家中重點栽培對象,都有‘開國男’爵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


    來自南衙的叫孟凡,在監門衛官拜昭武校尉,官職從六品。此人是從基層趕上來的,能力和人品都不錯,與李響關係最鐵,最能聊得來。


    “大哥,你啥時候把楚大人請出來,跟兄弟幾個喝喝酒呀。”趙旭啃著羊腿,沾滿油脂的手朝衣服上擦了擦。


    “是啊,大哥。楚大人可是咱們北衙兄弟的榜樣,隻可惜始終無緣相見呀。”宋思明也附和道。


    原來天機營掌事人是秦芸,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即便這些大老爺們整天充滿幻想,但也明白,這輩子終究是無法目睹絕世容顏。


    但楚逸不同,他是本屆文華榜榜首煙淩書院的院長,又是國師大人的關門弟子,還是兵部尚書之子,尤其是第三個身份,與他們身份倒也登對,都是官宦世家子弟。


    “我小師叔是個讀書人,那有空見你們這些大老粗。”李響喝完杯中酒,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嚼了起來。


    “讀書人怎麽了呀。讀書人就瞧不起我們這些大老粗?”趙旭略有不爽道。


    李響如今對楚逸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趙旭這般抹黑自己的小師叔,他立馬不高興,伸出右腳,猛的踹上趙旭坐的椅子。還好,趙旭反應快,椅子倒了,他還站在那兒,笑嗬嗬道:“老大,我就這麽隨便一說,幹嘛發那麽多火嘛!”


    “今兒我把話說明白了,以後誰敢在我麵前說我小師叔一丁點的不是,老子就跟他翻臉。要是翻臉還不夠,那就劍下見。”李響神色認真,壓根不像是開玩笑。


    “大哥,您老說的話,我們都記住了。來來來,喝酒,先消消氣。”沉默寡言的孟凡站起來,端起酒杯跟李響碰了一個,然後仰麵,一口幹完。


    趙旭和宋思明趕緊端酒,跟他碰杯,二話不說,先幹為敬。


    這人,能力不行的話,態度一定要好。趙旭和宋思明深諳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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