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營的大本營位於永慶宮南側的玄武門,擁有一座專門院落。


    天機營在冊人員共計四十九人,定編定額,所有修行資源全部由朝廷提供。但在人員選擇上,南唐李氏並沒有決定權,決定權在五老峰。


    所以,南唐李氏麵臨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天機營由朝廷供養,但卻沒有調度權,人員調動是由天朗將來決定。


    而天朗將之職雖是南唐朝堂授予,但卻不受吏部管製,而受製於國師府。


    所以,天機營存在,明麵上是以維護京都穩定,但實際上,可以看做是五老峰對南唐皇室的製約。


    如果南唐皇帝做出對五老峰或者玄門極為不利的事情來,那麽天機營就是最好的敲打方式。


    雖然南唐李氏也有自己的隱秘供奉,但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意與天機營正麵碰撞。倘若如此,那就是以五老峰為敵,以整個玄門為敵。


    這些日子,楚逸哪裏都沒去,就呆在天機營,沒日沒夜翻看以往的各種記錄。


    他真正目的,就是想從中你能否找到關於八荒焚世陣的相關記錄。但是,眼睛都看花了,也沒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換句話說,天機營對八荒焚世陣也是一無所知。或者,隻有關鍵人知曉。


    如果秦芸知曉其內幕,那麽他作為天機營的新的掌事人,也應該會知道這個內幕。可問題是,什麽時候知道,能夠知道多少?這些他都沒底。


    另外,齊明之死,也讓他明白,天機營這幫人身份肯定不幹淨,指不定跟齊明這樣的還有不少。


    當下最緊迫的是,如何找出這些人,並且在不動搖根基的前提下全部清除天機營。空出名額後,再引入自己人進來,這樣便能真正掌控天機營。


    人事權的任免,不論是對山下,還是對山上,都極為看中。人事權本質就是資源,誰能掌控資源,誰就能得天下。


    如果真要對天機營內部進行清洗,那麽就必須要正麵與五老峰那幫人產生利益衝突。


    師父道衍真人是站在五老峰立場,還是向著他這邊,楚逸心裏還沒有底。


    畢竟,改革天機營將觸動太多人的利益。要想做成功,必須要做出流血犧牲的準備。


    但這件事他必須做,否則,他這個天朗將就是個代理人,關鍵時候還得背黑鍋。


    楚逸看著手中的花名冊,漸漸陷入沉思。


    直到傍晚時分,楚逸這才走出房門,來到走廊。


    不曾想,屋外已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此時,大雪紛紛揚揚落下,那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動著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鋪落在地上。


    楚逸不知道,這場大雪足足下了兩天兩夜,整個京都都被一層厚厚的白雪覆蓋。


    又是一年冬,又將是一年春。


    隻是,淩煙你又在哪裏?


    楚逸抬頭望著白白天幕,思念與憂傷如潮水卷著他在苦海之中上下沉淪。


    “小師叔。”李響端著溫好的一壺酒走了過來。


    楚逸回過神,擠出一絲笑容,問道:“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李響道:“明兒就是臘八了,也沒幾天了。”


    “你有想念的姑娘嗎?”楚逸問道。


    李響楞了楞神,認真點了點頭道:“有。”


    楚逸微笑道:“好。那咱們可以走一個!”


    李響將其中一壺酒遞給他,問道:“小師叔也有想念的姑娘?”


    楚逸“嗯”了一聲,接過酒壺,喝上一口,咽喉處頓時有火辣辣感覺:“這酒不錯,哪裏弄來的?”


    李響如實道:“這是陛下派人送來的,還順便捎帶一句話。”


    “什麽話?”


    “陛下說,處治世宜方,處亂世宜圓,處叔季之世當方圓並用。既然這個世道,善惡並行,那就方圓並用。”李響一字不漏說道。


    楚逸沉吟片刻,無奈道:“陛下,還真對我期望甚高啊。”


    李響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問道:“陛下是什麽意思?”


    楚逸吐出一哭濁氣,淡然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喝完酒,楚逸獨自離開天機營。


    穿過玄武門時,楚逸驀然停下來,轉身回頭望去,遠處拱橋上站著一個人。看那身影,是女子無疑。


    那女子身披大紅鬥篷,麵蒙絲紗,隻露一雙清澈無暇的眼睛。飄落的雨花,偶有落到她的睫毛上,漸漸融化,如淚滴輕輕花落。


    雪落無聲。


    那大紅鬥篷,如盛開的雪域高原上的紅蓮花,鮮豔奪目,卻又顯得那樣的孤寂。


    李景漩注目凝視著那道背影,相見不得見的那種悲楚,又何止她一人?


    她回京都後,就讓自己的人前往雲州洛川打聽淩煙的下落。但回來的人告訴她,那個叫淩煙的女子似乎消失了。


    而眼前這個男子,心中裝的隻有淩煙這個女子。想來,他應該知道淩煙下落不明的消息,但茫茫人海如何尋到。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風雪模糊了她的雙眼,漸漸的,楚逸身影消失在她視線中。


    出了皇宮,楚逸就見楚劍鋒站在馬車旁,似乎提前在這裏等他。


    這是他們父子在京都第二次重逢。


    如今,楚逸身份已經大為不同,他這個兵部尚書也顯得無足輕重。


    “不回家?”楚劍鋒開口問道。


    楚逸楞了楞,沉聲道:“那是您的家,不是我的家。”


    楚劍鋒心中一陣苦笑,無奈道:“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楚逸心情沉重,更不想看到楚府那些人的嘴臉,直接拒絕:“沒什麽話說,也不必回去說。”


    楚劍鋒沒想到他這邊絕情,心中怒火衝天,但終究還是壓了下去。


    楚逸不想再多說什麽,轉身正要走,忽然又停下腳步,背對著他道:“明兒晚上,我回去吃飯。”


    說完,楚逸踩著厚厚的積雪,一步一步朝國師府方向走去。


    楚劍鋒望著他的身影,突然歎了幾聲,整個人瞬間老了許多。


    “都說女大不中留,兒子大了,亦是如此。”


    “老爺,二公子性情與常人不同,不能用世俗禮儀來約束他。隻要二公子在京都地位不斷穩固,對您和楚家都是極為裨益的。至於您與他的父子情,該有的還是有,這點您不用擔心。”站在他身後的老者,神色平靜道。


    “話雖如此,可終究還是感覺少了什麽。”楚劍鋒歎道。


    “人心都是肉長的。老爺也不必強求。”老者話說的很委婉。


    “也罷。”


    楚劍鋒轉身上了馬車,老者駕車朝楚府方向駛去。


    楚逸走在大街上,路上行人稀少,因風雪緣故,大部分商鋪已經關門,開門接客的都是青樓、酒肆、賭場之類的地方。


    楚逸突然止住腳步,朝右側的巷子口望去,巷子裏站著一個人。那人帶著鬥笠,雙手抱劍於胸,看不見臉,但肯定是個男人。


    楚逸想起黑羽提及的那個神秘劍修,在其關鍵時刻突然撤手,選擇遠遁離開。這等離奇古怪行為,也讓楚逸和荊無命他們摸不到頭腦,隻能說那人多半虛張聲勢個,選擇以進為退。


    但奇怪的是,有那麽一瞬間,楚逸想到了劍無塵。但劍無塵的境界不可能在短短時間突破到元嬰境,他也就否定這個念頭。


    不曾想,當他看到巷子中的那個男人,腦子裏第一個念頭依然是劍無塵。


    那男子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


    楚逸猶豫片刻,轉身也走了進去。


    在一處普通的人家小院門前,楚逸停下腳步。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點著一根隻剩下半截的白色蠟燭,昏暗的燈光下,坐著一個神色冷峻的男子,正是劍無塵。


    風雪遇故人,是個好兆頭。


    “什麽時候來的?”楚逸笑問道。


    劍無塵依舊是那副冰冷模樣:“齊明死的那天。”


    楚逸驚訝道:“真是你做的?”


    劍無塵點了點頭。


    楚逸激動道:“我就說,你怎麽會對老黑手下留情,敢情是看在我的麵子呀。”


    楚逸坐到他對麵,關切道:“怎麽想起來看我?”


    劍無塵看了他兩眼,沒有說話。


    楚逸心中一凜,臉上笑容漸漸消失。他知道,劍無塵應該知道玉環被魔門妖人劫走的事情。


    “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楚逸低下頭,神情悲傷,不敢正視劍無塵的目光。


    “這時不怪你!”劍無塵語氣平緩道。


    楚逸吃驚抬起頭,問道:“你知道玉環在哪兒?”


    劍無塵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


    兩個男人暫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片刻,楚逸打破了沉默:“老*胡的情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劍無塵“嗯”了一聲,冷聲道:“如果你離開京都,會有三撥人要殺你。遇到他們,你很難活下來。”


    楚逸楞了一下。劍無塵破天荒跟他說了這麽一大句話。


    “都是血紅刺的殺手?”楚逸淡定道。


    “都有。你好自為之!”劍無塵起身欲要走。


    楚逸急忙起身,追問道:“你要走?”


    劍無塵凝神片刻,目光堅定道:“我去找她。”


    “如果找到玉環,代我向她賠不是,是我這個大哥沒有照顧好她。”楚逸低沉道。


    “好!”


    劍無塵離開後,楚逸沒有立即離開。他孤獨坐在木凳上,昏暗的燭光,將影子拉的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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