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寧當然是瞎說的。


    榮絨對此很有些生氣,不過,臨行前還是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口。


    “體麵點兒。”她這樣囑咐。


    邊寧被送到公司門口,新起的圍牆,他就被送到這兒,兩步邁出去就是鼓山了。


    沒什麽人告別。他就隻是走了。


    但卻有人來迎接。


    他出獄的消息一早就被杯賽的記者們播送了出來。說起來,這幫媒體行業的,似乎在找一個中立的站位,好像是不偏不倚的,借這個身份,他們可以自由出入鼓山大部分的區域,哪怕是已經封鎖了的公司駐地,亦或者不歡迎西裝鬼的自救團地盤。


    他們總是盡可能在播送各種消息,有公司的,也有民間組織的。在眼下這個環境,他們的活躍著實有娛樂至死的意味。


    真正有心人一眼就看出來他們打的什麽算盤。


    黑島科技封鎖圈外的街道上擁擠著人群。邊寧走出來的時候,歡呼聲從排頭向後傳遞,呼啦呼啦的似海潮一樣,麵對這樣的架勢,誰也難免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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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們搶到他麵前來,數十人就是數十張嘴,每張嘴裏都在迸發緊促的問句,叫人反應不及,叫人難以招架。邊寧站在原地,沒有稍稍動作,也不曾說半句。


    直至記者們安靜下來。


    鏡頭對準了邊寧,直播畫麵就投放在鼓山的廣告牌上,四處一張望就能看見,包括邊寧現在,一抬頭就看到高樓外側屏幕上是自己的臉龐。


    鏡頭裏的他,顯得很大,很陌生,邊寧出神了一會兒。


    “邊寧先生,請問您這次出獄有沒有什麽感想?”


    “邊寧先生,請問您接下來打算做什麽呢?”


    邊寧抬起手,“我不是什麽先生,我是一名學生,我是鼓山的一名普通的青年。以我的能力和名望,還不值得你們叫我先生。”


    “那邊寧同學,你對黑島科技持有什麽看法呢?”


    邊寧笑了笑,“黑島科技,福陸科技,重工聯合,包括杯賽娛樂,你們所有的大公司,我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你們必然會滅亡。在鼓山,隻有人民會存活下去,妄圖把自己從群眾裏脫離出去的那部分社會精英,你們等不來勝利的。”


    他的話惹得一眾記者們麵麵相覷,終於是不敢再攔著他的路了,邊寧從他們隊伍裏穿過去,來到人群麵前。


    打頭的一個還是酒保,熟悉的酒保,邊寧和他握手。一個年長的,手心粗糙而溫暖,一個年輕的,手心光滑而火熱。


    “歡迎回家,邊寧同誌,走吧,和我一起回自救團吧。”


    邊寧卻搖搖頭,“我還得回學校,同學們更需要我。”


    酒保思忖了一下,“主任的確和我談起過,要把握好青年同誌的工作特性,你回學校也是好事,應該讓更多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加入互助會,年輕人鼓起一口氣,力往一處使,也一樣能做出很大的事業來。對了,我應該帶你去見見主任的,他一定會很歡迎你這樣年輕有為的鬥士!”


    邊寧沒有拒絕,隻是神情微妙。


    如今他可是鼓山的英雄人物,也是新生代革命力量的代表。榮絨的一番心思沒有白費,邊寧真的要去見那個人了。


    酒保攬著他穿過人群,不斷有年長的同誌拍打他的肩膀。


    “你做的好啊,做的好啊。”


    “你是我們的驕傲。”


    “罵得太對了,真心希望你再多罵點兒!”


    “好小子,你可是咱們的榜樣,以後也要繼續努力啊!”


    這樣多熱切的麵容,這樣多懇切的鼓勵,邊寧忽得有些想要流淚。


    酒保低聲說,“看到了嗎?這就是人民,誰對他們好,誰為他們說話,永遠銘記在心裏,不要怕前路困難重重,隻要和大家站在一起,你永遠不會失去前進的動力。”


    邊寧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隻是不斷微笑,眼前的人群宛如溫暖的金色沙海。


    這一行數千人慢慢往回走,穿過一個街區又一個街區。等過了市中心,就漸漸散去,大家互相道別。邊寧和酒保坐上路過的運輸車往南郊電廠去,偶戲師這些天就在那裏辦公。


    天上的飛艇和無人機還在盤旋。


    等邊寧進了電廠,榮絨坐在辦公室裏,也戴上監聽耳機。


    方才她整理邊寧領口的時候,順便粘了竊聽器。


    一直以來的願望就要達成,一路上經受的疲累和挫折都因此散去,榮絨雖然已經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依舊滿心激動地摒住了呼吸。


    邊寧在聚變電廠的辦公室見到了偶戲師。行政助理為他安排的見麵時間,他們將可以獨處十分鍾,非常寶貴的時間。


    偶戲師暫停了手頭的工作,電腦辦公倒是把人從成堆的案牘裏解放出來,但一直盯著屏幕也能叫人身心俱疲。


    戴著奸臣麵具的偶戲師像是精力恒定的超人,從不見他有休息的時刻,一項項任命工作都在他處理下飛快完成,這樣的一個人,要說他不叫人感到畏懼是很難的。


    辦公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邊寧輕輕說,“你好。”


    偶戲師也溫柔地笑了笑,“你好,好久不見。”


    榮絨激動地站了起來,這兩個人居然早就認識了!真是驚天的秘密!


    邊寧問,“工作還適應嗎?”


    “當然,不是什麽困難的任務。”


    “……”邊寧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不感覺自己在演雙簧。


    偶戲師和他都在同一個意識下運作,彼此是並不割裂的,就如內心的念頭一樣。因為他在秘境裏精力充沛,注意力集中,所以能兼顧兩條平行的邏輯思維,所以現在的情況更像是和自己對話。


    邊寧和偶戲師身處不同的環境,有不同的社會關係,彼此之間所見所聞所想都有相當大的出入。到了兩人真正見麵的時候,互相都覺得很有實感。


    當偶戲師單純作為邊寧的分身時,那時候邊寧將其當作一個人偶,而今卻內含了靈魂,於是出乎他本人意料的,這次的對話並不叫他感到怪異。隻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就像當初在夢境裏見到偶戲師那樣。


    可能那個家夥的意誌還殘留在這副軀殼裏,邊寧見他時,心裏一片平靜溫暖。


    偶戲師笑了笑,聲音柔和,“回來了就休息休息,然後準備大幹一場,你想留在自救團也好,想回互助會也好,都隨你的意。”


    “那我這就要回去了。”


    “嗯,我麻煩人送你一趟。”偶戲師按下桌上的傳呼機,“劉順聲同誌來一下。”


    酒保進門,“主任,您覺得他怎麽樣?”


    “他很好,是可靠而優秀的同誌,互助會那邊的工作可以放心地交給他,咱們也要盡可能給予這些青年同誌最大的幫助,以後他有什麽需求,直接告訴我就行,不是什麽難事,你們就給他批準了。”


    邊寧沒什麽反應。酒保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拍了拍邊寧的肩膀,“你小子,真不賴,那主任你還有什麽事沒有?”


    “沒了,麻煩你把邊寧同誌送回學校吧,坐車去。”


    “得嘞!”


    邊寧這便返回了學校,而和他近乎同時到達校門口的還有另一個人。


    “你好,我來加入互助會的,以前也是這座學校的學生……”成然麵無表情,叫守門的大爺心裏發怵。


    邊寧走過來,“成然,你想通了?”


    “……對,我想通了,我決定脫離榮絨的控製。”


    邊寧內心滿是欣喜,“你做得好啊,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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