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碎了可以重鑄,膽氣散了卻難重聚。


    鼓山雖然沒有完善的工業基礎,但畢竟有重工聯合入駐,高端製造業是不缺的,想把這些槍械火炮熔融再造,也不算難事。唯獨是沒人敢這麽做。


    瀟瀟的風聲吹了一分多鍾,這風聲很新奇,沒人敢說自己這輩子聽過相同的風聲。這不是風吹過農田郊野植被摩挲的沙沙聲,不是中央空調調製風刮擦葉片的嘶嘶聲,不是清爽豪邁的海風,不是四季輪變的江風,不是山風不是穀風,不是自然的,也不像是機械的,不是扇葉拍打發出的,不是喧鬧,也不是寧靜。


    這是超越光速的物體劃過靜止的天空,留下的絕響。


    這是斬裂時空的小刀撕碎金屬物質,發出的震鳴。


    連綿的風像是一聲漫長漫長的笛音,間雜著槍械炮管碎裂墜落的叮當聲。


    被拿在手裏的槍,被嵌在機體裏的槍,被別在後腰的槍,被收納在槍套、保險櫃、武器箱裏的槍,車上的機炮,飛艇外掛載的重型火炮,電磁炮和彈性加速度物質炮,布置在公司保密室裏的智能戒備炮,收納在牆體裏的守衛機槍……


    槍口被切碎,很隨意,有的切了三刀,有的切了五刀,機匣被戳出孔洞,時空吞食了槍體,金屬甚至沒有形變,而是憑空消失了一把水果刀那麽厚的部分。在一些巨大火炮的炮身上能清楚看到水果刀留下的刺孔,就像是被小孩子拿筆頭戳了幾個口子的香蕉。


    烏派眾人也聽到了風聲,然後有幾個同誌啊呀了一聲。


    他們被斷裂的槍聲砸了腳背。


    邊寧不但切碎了敵人的槍,也把自己人的槍一並切了。


    同誌們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有人“嚇!”得發了一聲,“主任怕不是殺紅眼了!”


    “去去去,說什麽呢,主任早就說了,太陽升起來之前,鼓山不會再有一條能開火的槍,不管這槍被誰拿著,都不能開火。”


    “有這種事?”


    “主任也真是的,怎麽還滅自家威風呢!這槍械,咱們是好不容易弄進來的,我都沒捂熱乎就給切碎了!”


    “別說了,主任就站你後麵呢!”旁邊人急忙提醒。


    邊寧戴著麵具,背著手,將一把小刀拿在手裏轉著玩,雖然看不到表情,別人也覺得他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主任,不是我說話難聽,您為啥把咱們的武器也弄壞了呢!”


    “咱們真的需要槍嗎?”


    “為什麽不需要槍?領袖說了,那槍杆子……”


    “噓,”邊寧抬手,“同誌們還沒領會。鼓山是我們說了算的,我們已經實際上占領了這座城市,不要把自己當作是一無所有,我們有人民群眾站在身後。這個時候,我們不需要槍來反抗公司狗,我們要的是啟發民智,要的是堂堂正正。”


    “嗐,主任啊,這手裏沒槍,我睡覺也不踏實呀!”


    “盡早習慣。我們最厲害的不是手頭的槍,而是我們的思想武器,要學會用領袖戰無不勝的思想武裝自己。”


    同誌們還有話說,邊寧擺擺手製止,“再過不久,太陽就要升起來了。”他望著東方,紫黑色的秘境天穹背後,黑夜已經有熹微的晨光迸發,“咱們把明天的行動分配一下。”


    “主任,您說吧,我們要怎麽做!”


    邊寧背著手踱步,俯瞰這座城市,街道上還是亂哄哄的,不過已有許多市民順從地返回室內,現在街道上有遊蕩的閑人,還有公司的武裝車隊,邊寧看著這些人,“我和領袖一早就分析了鼓山的階層,這裏有一無所有的赤貧,有薄有資產但無生產資料的小市民,有掌握一部分生產資料的創業者,有持有大量股份,為公司辦事,或直接隸屬於公司的中產者,也有大資產階層。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呢?


    “依我看,赤貧和一無所有者是我們最忠實的夥伴,小市民階層也可以爭取,小資產和小知識階層同樣能拉攏過來,真正頑固的敵對分子,是那些利益與公司深度綁定的中產以及公司管理層。”


    邊寧笑了笑,“我已經和同誌們多次討論咱們的目標,不是要殺人,而是革除階層來的,世界上的人都是同樣的人,但就因為不同的思想,掌握不同份額的生產資料,把人劃出三六九等,這些我們都是要嚴厲反對的。咱們的第一步,就深入到群眾中去。從現在開始,我們對外不再自稱烏托邦派自由黨,而是要叫‘鼓山市民自救團’。


    “城市被封鎖,必有亂象,鼓山的糧食儲備都不足,耕地更是幾乎等於無,有的是市民自發墾種的小菜園,不足以支撐大眾食用所需。此外,我們也沒有鹽,金屬礦等資源,在這種情況下,各處必然發生搶購,而大公司更是可以大量采買、強行收購、掠奪物資。人們沒了吃喝,自然不滿,我們以自救的名義,組織市民去郊外開墾種植糧食,組織生產,也要去搶奪公司囤積的財貨。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以前,每個人還能吃上一口飽飯,所以被剝削了還能默不作聲,中洲百姓是最馴熟了,不把他們逼到絕境,是不會站起來反抗的,這個,其實全世界都是一樣的,隻有真正一無所有者才會孤注一擲。我們就是要點一把火,把這座城市過去的格局,通通燒成灰,然後在灰燼裏,我們再重新建造一個家園。”


    當即,同誌們議論紛紛,不出一個小時便拿出了一個章程,鼓山市民自救團也有了雛形,大家互相稱呼為同誌和朋友,不以職稱相談,也不稱兄道弟,甚至還有了口號和標誌,大家找了各色方巾捆紮在手臂上,這就算是一個草台班子搭起來,就等唱戲。


    此時,距離太陽升起還有十分鍾。


    邊寧遙指東方,那天空大片的結晶蝶忽得受到感召,一發湧向東邊天垂,撲棱棱貼在內壁上,虛空物質快速凝結,一麵麵六邊形的透鏡便組成了,且互相貼合,漸漸形成了一麵碩大的近圓的大型透鏡,質地透亮,仿佛純淨水晶,旋即,大日初升,金燦燦的光從東邊山頭射來,穿過透鏡,四散開來,撕開夜幕,彌散到整座城市。


    那邊寧站得筆直,峻烈又燦爛的日光,最明耀的一束正照著他的身形,廣播大樓的玻璃幕牆反射金霞如一根炬火,高大深沉的影子囊括數個街區。


    人們抬頭看天,驚喜莫名。


    他一指著東方,天就亮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賽博朋克裏的界外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嵐德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嵐德鯗並收藏賽博朋克裏的界外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