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寒風凜冽,冷意宛若尖銳的刀淩遲著每一個暴露在寒冷中的人。


    薛淩托著太陽穴,靠坐在沙發上,默默望著窗外出神。


    程天源從洗手間出來,擦了擦手。


    “媳婦,你又一夜沒睡,還是上床眯一會兒吧,休息一下眼睛也好。”


    “眯不了。”薛淩皺眉低喃:“腦袋嗡嗡亂著,不閉上還好,一閉上腦袋就忍不住痛起來。”


    程天源心疼歎氣,上前坐在沙發扶手上,將她摟入懷裏。


    “媳婦,你一定要先護好你自個,不然哪來的精力照顧老三。”


    薛淩歪在他的懷裏,思緒不自覺飄遠。


    “今年的冬天真的好冷好冷……好像很久沒這麽冷過了,對吧?”


    “嗯。”程天源輕撫她的肩膀,低聲:“今年的寒潮一波接一波,好些地方都冷得發紫。寒冷預警發布一次接一次,幾天就一次,貌似還沒有停過。”


    薛淩靠在他的身上,低喃:“有你的被窩,總是格外溫暖。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婚後不久的那個冬天?榮城那年也很冷,說是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寒冬,雪下得很厚很厚。你每天都奔波出門上班,家裏沒暖氣,出租屋到處都冷颼颼。我不敢先進窩裏,因為剛進被窩那會兒冷得不行。你忍不住笑話我,轉身端熱水給我洗手洗臉泡腳,還會主動先進被窩。那會兒我睡在你的身邊,蹭著你身上的熱氣,想著以後每一個冬天都能有你幫我暖被窩,心裏充滿了期許和安心。後來有你的每一個冬天,都是不會冷的。”


    程天源默默聽完,親了親她的發絲。


    “以前的每一個冬天,我都在。以後的每一個冬天,我也都會在。”


    薛淩哭了,淚水滴答往下掉。


    “對……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丟下我。”


    程天源緊緊抱著她,哄道:“不會的,永遠不會丟下我的好媳婦。”


    薛淩哽咽:“你們都不能丟下我……都不能。”


    “不會的。”程天源動情低聲:“咱們的孩子都是堅強的孩子。老三他打小就那麽懂事貼心,他是不會舍得讓咱們傷心難過,讓咱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


    薛淩哭了半晌,總算冷靜些許。


    程天源打來熱水,擰幹溫熱的毛巾。


    “媳婦,給。”


    薛淩接過,用熱毛巾敷眼睛,擦臉洗臉,又擦了擦手。


    程天源又重新打來熱水,讓她泡腳。


    薛淩也照做。


    也許是泡腳的緣故,她的臉色恢複一些,沒之前那般蒼白。


    “幾點了?七點了吧?”


    程天源答:“六點多。”


    薛淩緊張捏了捏手,道:“八點……昨晚我跟醫生說的是八點。沒事,還有一個多小時……咱們先坐一會兒……坐吧。”


    程天源牽住她的手,問:“餓不?我去叫他們送早餐上來。”


    “不餓。”薛淩搖頭:“沒胃口……不,還是來一碗白粥吧。”


    程天源答好,轉身走出去打開門。


    倏地,他看到站在門外的一個熟悉身影,脫口疑惑問:“阿清,你怎麽在這兒?來多久了?怎麽不敲門進來?”


    薛淩聽到是林清之來了,禁不住緊張撇開臉去。


    林清之跟程天源打了招呼,隨後踏步走進來。


    “阿姨,早。”


    薛淩沒扭過頭來,仍看著落地窗外的山景。


    “阿清,你什麽都別說了……既然都已經決定了,就不要改變。”


    林清之溫潤的眼睛微紅,眼角微微浮腫,顯然也是一夜沒睡。


    “阿姨,就不能再等等嗎?也許今天的數據就會好起來……”


    “阿清,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薛淩哽咽道:“數據本來一直好好的,突然變差代表著什麽……他醒來的希望越發渺茫,甚至可能沒有。”


    林清之痛苦呼出一口氣,向來筆挺的腰板半垂,躺靠在牆上。


    程天源看著從來都是氣質如玉,溫潤優雅的林清之變得如此狼狽,也是心疼不已。


    “阿清,你和我們都是很現實的人。奇跡……也許有,但既然能叫‘奇跡’,就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世人總說相信會有奇跡,但真正的奇跡真的不多。隻是人的一種奢望和心中安慰自己的期盼。老三昏迷的時間越長,他自己蘇醒的可能就越低,除非有奇跡——我們不能靠著‘奇跡’兩個字,一天天這樣子煎熬下去呀。”


    這一陣子大家是怎麽熬過來的,眾人再清楚不過。


    他們老兩口已經不再年輕,身心備受煎熬的同時,漸漸覺得力不從心。


    他的身體還行,但老伴天天睡不好吃不下,整個人都快瘦脫相了。


    他擔心再這麽下去,倒下的就不止是阿崇一個人了。也許接下來是老伴,隨後便是自己。


    不管是大兒子二兒子,還是女婿和多多虎子他們,也都一個個明顯瘦了。


    大夥兒不能什麽都不幹,痛苦煎熬守在病床前等著所謂的可能出現的“奇跡”。


    隻要有希望,哪怕效果不確定,他們仍想搏一搏,試一試。


    林清之的腦袋後仰,貼靠在牆上,似乎這樣子他就不會倒下一般。


    “叔叔,阿姨,咱們再商量商量……行嗎?你們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兒媳婦和女婿,孫子孫女等等。可我……隻有阿崇。我自小在我爺爺身邊長大,跟父母親不怎麽親近。這世上唯一跟我最親近最親密的人便是阿崇。我隻要想到他可能離我而去,我……我就做不下決定。”


    長這麽大,他是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跟別人說話。


    說是懇求,說是哀求,甚至需要他跪下,他都願意都無所謂。


    他隻求阿崇不要離開自己,不要拋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沒有阿崇的世界,他會覺得了無生趣,沒任何值得存在的意義。


    他算是極其幸運的一個人。


    有些人一出生便在羅馬,而他是在羅馬之巔。他不缺錢,不缺權,更不缺外貌身形或其他。


    可他缺不得程煥崇啊!


    如果可以換,他願意用他擁有的所有東西去換他程煥崇的性命!


    生命誠可貴,貴得他要不起,也換不起。


    他活了三十幾年,從沒這般無助無措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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