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聽完三個兒子的話,禁不住輕輕歎氣。


    “你們隻是一知半解,不知道你爸真正的心事。”


    薛揚忐忑極了,低聲:“媽,爸是不是……跟奶奶想的一樣?”


    “不全是。”


    薛淩垂下眼眸,更咽:“他隻是被你們奶奶說得心裏頭難受,自己過不了心裏那關。


    事關他的尊嚴,他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程煥然為難低聲:“媽,看來我們還是膚淺了,壓根沒深想。”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


    薛淩擦去眼角的淚水,“以前他從沒有提及回老家的話,現在突然要賣到公司,還要回去住。


    我心裏頭頓時都亂了!”


    程煥崇趕忙上前,攙扶住薛淩的肩膀。


    “媽,爸應該隻是一時糊塗。


    奶奶突然胡說八道,說了他最不想聽到的難聽話……讓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來,所以才會亂說話。”


    薛淩依偎在兒子的懷裏,低喃:“這麽多年來,你爸從沒說出口,我也沒多想。


    當初我確實是千裏迢迢嫁去榮城程家村,並不是讓他入贅。


    你們外公外婆也從沒說過入贅的話語。


    後來因為事業的發展,為了能兼顧帝都的兩個老人,我們才搬來帝都居住。


    也許在老家人的眼中,你爸的事業不如我,還有孩子跟隨我姓‘薛’。


    在他們眼裏,你爸就跟入贅了差不多。


    他一人回老家的時候,多半是聽了什麽諷刺話,這次被你們奶奶一說,刺痛了他的心,讓他突然就這麽爆發了。”


    “媽,我爸真的這麽想的嗎?”


    薛揚皺眉問:“他真的這麽說?”


    薛淩歎氣:“他不說,但我心裏頭知道。


    我跟他同床共枕這麽多年,若是連他的心思都猜不準,那不成了笑話嗎?”


    他即便不說,她心裏頭也清楚得很。


    早在醫院守著老人家的時候,她就已經瞄到了苗頭。


    婆婆在發病前對他又打又罵,加上各種奚落和嘲諷,她早在監控裏聽得一清二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陣子丈夫總是神色恍惚,除了老母親突然病重的原因外,多半也是想圓了老人家的夢,帶她回老家去住,免得總讓村裏人說三道四,認為他已經入贅了帝都,連自己的老母親病重也沒能回去。


    程煥然略煩躁抓了抓頭發,低聲:“爸都六十來歲的人了,怎麽還會在意這樣子虛無又虛偽的東西。


    我真是想不懂。”


    “你們不可能懂。”


    薛淩幽幽解釋:“我們中間差了一輩人,思想差距還是很大的。


    你爸他畢竟是傳統男人,思想也很傳統。


    當初你和前女友談婚論嫁的時候,她的家裏人讓你入贅的時候,你爸的態度你還記得不?”


    程煥然愣住了。


    確實如此,當年他爸臉色氣得鐵青,一副絕對沒法商量的神色,還有那般嚴厲冷酷的眼神,至今想來他仍心有餘悸。


    “對老一輩的男人來講,入贅媳婦家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薛淩歎氣道:“而且,你爸是家裏的唯一兒子。


    在農村地區,像這樣子的情況幾乎等於絕戶。


    所以,鄉下地方肯定傳了很多不好聽的話。”


    薛揚悶聲:“如果是這樣,那就更不能讓爸和奶奶回去。


    就為了那麽一點兒風言風語,就為了那麽一點兒虛無的男人自尊和家裏的名聲,忽略奶奶的病情還要放棄自己的事業……跟瘋了有什麽區別?


    說實話,爸這次真的太衝動了。”


    “沒法子。”


    程煥崇低喃:“爸隻是受了刺激,尤其是來自奶奶的無形壓力。”


    程煥然長長歎氣:“不管怎麽說,反正我們得冷靜下來,堅決反對爸帶著奶奶單獨回去住。


    咱們沒必要為別人活!自己的日子好好過,才對得起自己。


    村裏那些風言風語關我們什麽事?


    我們遠在千裏之外的帝都,聽不到,也沒必要去聽。


    不用比,我們的生活八成比他們好,他們不過好自己的日子,管別人家的閑事做什麽。”


    “對!”


    薛揚附和:“咱們在帝都過得好好的,奶奶也一直生活得很好。


    沒必要因為一些不相幹的人,因為一些閑言碎語去改變咱們自己的生活。”


    “關鍵你爸不這麽想。”


    薛淩苦笑:“他現在什麽都不缺,缺的是心裏頭那份慰藉。”


    程煥崇想了想,忍不住問:“媽,那你……有沒有什麽打算?


    你能勸住爸嗎?”


    薛淩搖頭:“我心裏頭也亂得很。


    這是他心裏頭的病根,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難受,哪可能輕而易舉幾句話就勸下來。


    我暫時沒法子,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這麽多年來,他放在家庭的時間比我多,為了照顧老人和你們,他做出的犧牲比我多。


    有些人偷偷說他靠老婆,甚至說他吃軟飯,也深深傷過他的自尊。


    你爸他也很不容易,真的。”


    “誰說的呀?”


    薛揚粗聲罵:“真特麽混蛋!胡說八道!我爸也有自己的事業,一直都幹得好好的!誰規定丈夫就一定要比老婆強的?


    見鬼去吧!都什麽年代了,哪來這樣的封建老頑固思想!”


    程煥然皺起眉頭,低問:“媽,這是誰說的?”


    “以前的街坊鄰居。”


    薛淩罷罷手:“都好多年了……人家隻是閑言碎語私下偷偷議論,不敢當著你爸的麵說,但你爸耳不聾眼不瞎,哪可能不知道。”


    程煥崇忍不住焦急起來:“糟了!爸被奶奶這麽一鬧,多年累積的心病驟然爆發,難怪脾氣那麽奇怪,剛才的臉色那麽嚇人!對了!爸去哪兒了?”


    “他——他出去了!”


    薛揚驚訝問:“是不是出去了?”


    “糟了!他一個人開車出去了!剛才那麽激動,會不會開快車呀?”


    “不會是一個人喝悶酒去了吧?


    要不打個電話問問?”


    三個兒子禁不住擔心起來。


    薛淩不愧是老薑,睨了他們一眼。


    “做事想事都要周全,不能總一驚一乍的。


    我跟他吵過以後,就已經叮囑過幾個值班的保鏢,不能讓你爸單獨出門,即便他單獨開車出去,也必須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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