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櫚樹大街四十八號。


    對,就是那位維倫亞小姐租住的小樓正街對麵。


    同樣的整整齊齊的棕櫚樹林,同樣的整整齊齊的花圃,幾張白色的遮陽傘猶如海鷗的翅膀,在棕櫚樹林中圈出了一塊愜意的休閑之地。


    一張琺琅鑲嵌的小圓桌放在遮陽傘下,上麵擺滿了時新水果和幾瓶上好的葡萄酒。


    葡萄酒的酒瓶上,淡黃色的標簽上蓋著深藍色的印章。


    這是圖倫港海關緝私隊的罰沒章。


    每一年,每個月,每一天,都有懷著僥幸之心的小走私販子,妄圖向圖倫港內,輸送各色不願意依法納稅的高價貨物。


    圖倫港海關緝私隊,就是這些小走私販子的克星。


    他們執法嚴明,下手狠辣,一旦被他們逮住,所有貨物全部敲上罰沒章,沒收國有。而這些小走私販子,他們會在緝私隊的黑牢中,被榨幹身上最後一個噴泉蘇。


    作為緝私隊的中隊長,辛巴達自然有權力,從罰沒品倉庫中,取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好東西,給自己、給下屬發一點福利。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海關的長官們,緝私隊的上層們,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會多說什麽。


    辛巴達躺在小圓桌旁邊的靠椅上,右手端著一個天然水晶的紅酒杯,慢悠悠的搖晃著杯中磚紅色的酒液,偶爾小小的抿一口。


    “不花錢的酒,味道就是不一樣。”作為圖倫港的土著,先祖是嘉西嘉島上山民的辛巴達,有著鮮明的嘉西嘉山民外形特征。


    皮膚發黑,麵皮微微泛紅,有點帶卷的黑發,兩撇小胡須尖尖細細,在鼻翼旁高高挑起。鼻梁略有點塌陷,眼眶深陷下去,兩顆灰色的眼珠眨巴眨巴,小眼睛轉悠轉悠的,帶著幾分精明。


    說實話,辛巴達的長相,就好像司耿斯肩膀上的那隻猴子,實在不怎麽樣。


    他的個頭,恰恰好五尺五寸高,勉強達到了圖倫港當地土著男子的身高下限。配上他的那張麵孔,越發顯得他幹癟、猥瑣、形容可憎。


    而他身邊的另外一張躺椅上,身形高挑,皮膚雪白,金發碧眼,長相頗為美貌,年齡絕對不超過十八歲的美貌少女,她身高將近六尺,比辛巴達高出了一大截。


    丘裏葉,圖倫港去年才剛剛冒出頭來,小有名氣的芭蕾舞演員,參演過兩部大型芭蕾舞劇,在裏麵不過是一個二線女配角。


    但是因為出眾的容貌,還有在整個劇團都數一數二的身高,以及兩條迷人的大長腿,丘裏葉迅速成為了辛巴達的情人,搬出了芭蕾舞劇團租用的公用宿舍,搬來了這套奢華的獨棟小樓。


    “親愛的,你的心情,似乎不怎麽好?”丘裏葉慵懶的打了個嗬欠,她坐起身來,從小圓桌上,用一根純銀的牙簽,挑起了一片殷紅的頂級生食火腿,喂到了辛巴達的嘴邊。


    辛巴達張開嘴,一口咬下火腿片,用力的咀嚼著。


    他麵色陰沉的咕噥道:“我有點擔心……該死的,我不應該那麽做,但是我不能拒絕那位大人。我能怎麽樣呢?莫德爾伯父,都無法拒絕她。”


    辛巴達心裏有點慌亂。


    昨天上午,就是他親自做的安排,讓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搭乘緝私隊的武裝緝私船,在後灘區的小碼頭登陸。


    後灘區可直通聖希爾德山的半山區和山頂區,而在這特殊時期,整個聖希爾德山附近區域,包括前灘區和後灘區,都已經被嚴密封鎖。


    如果不是辛巴達的安排,這些外來戶根本不可能靠近聖希爾德山半步。


    讓辛巴達憂心的是,這次的事情,因為那位大人的命令,他並沒有向自己的伯父莫德爾報告,一切都是他私下所為。


    那些人登陸後沒多久,辛巴達就收到了威圖家的主母莉雅在半山區遇襲的消息。


    威爾斯家族的消息渠道極其靈通,辛巴達確切的知道了襲擊的全過程,知道是數十名穿著陸軍製服,冒充圖倫港駐軍,在半山馬路上設下關卡的人襲擊了莉雅。


    但是這些蠢貨,他們被威圖家的護衛搶先下手,一通集火打死了大半人,剩下有十幾個人被生擒活捉,然後被威圖家迅速轉移,弄到了威爾斯家都無法探知的秘密所在關押。


    希望那些家夥能扛得住威圖家的言行逼供。


    但辛巴達對他們的‘氣節’不做任何希望。


    威圖家,或許很快就會找上自己?


    不過,沒什麽可害怕的。


    自己是威爾斯家族的嫡係成員,更是威爾斯家族重點培養的年青一代的精英,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正兒八經的帝國官員。


    海關緝私隊的中隊長,相當於帝國陸、海軍的中尉軍銜,但是實際權力、管轄範圍,可比那些穿製服的大頭兵強出太多了。


    威圖家還敢光天化日之下,當眾襲擊帝國官員?


    沒這樣的道理,也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


    嗯,隻要自己未來一段時間,每天夜裏都蹲在威爾斯家族的主宅,不去各處廝混,威圖家能把自己怎麽樣?


    辛巴達看了丘裏葉一眼,心髒不由得火辣辣的跳動了幾下。


    唔,趁著大白天的時間,趕緊尋歡作樂一把,然後在黃昏之前,趕回威爾斯家族的主宅躲著。辛巴達得意的笑著,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吧。


    一架四輪馬車慢悠悠的順著棕櫚樹大街行了過來,然後在大街四十八號門口停下。


    棕櫚樹林和觀賞灌木很好的遮擋了視線,辛巴達並沒有注意到外麵的動靜。倒是他留在四十八號大門口的幾個護衛,有點警惕的從大門後的門房中走了出來,一字兒排開站在了鏤空的金屬雕花大門後方。


    “喂,這裏的主人,今天不接待訪客。”一名紮著紅頭巾,長相醜陋的護衛咀嚼著檳榔和煙草的混合物,齜牙咧嘴的朝這輛加長的四輪馬車咋呼著。


    興致大動,拉著嬌笑的丘裏葉,正準備回小樓大戰一場的辛巴達聽到了動靜,他不耐煩的朝大門的方向吼道:“讓他們滾,不管是誰,讓他們滾開!”


    紅頭巾護衛掏出了一支雙筒火銃,架在大門的鏤空花紋上,朝著四輪馬車笑了起來:“聽到了麽?滾蛋,或者你們,想要吃兩顆子彈?”


    四輪馬車麵朝大門的這一麵車廂麵板突然向外倒下,露出了車廂裏一門固定妥當的六十毫野戰炮。


    在幾個威爾斯家護衛驚恐欲絕的尖叫聲中,站在車廂裏的喬微微一笑,手中燃燒著的小火把重重的點在了野戰炮的火門上。


    ‘轟’!


    炮轟聲打破了棕櫚樹大街的寧靜,遠遠近近傳來了無數寵物狗、寵物鳥的尖叫聲。


    喬大聲歡呼:“啊哈,我喜歡這種戰術!”


    足足一百發小號霰彈猶如歡快的大馬蜂,呼嘯著飛出炮膛,撕裂了精美但是沒什麽防禦力的鏤空大門,熱情的鑽進了幾個威爾斯家護衛的身體。


    距離太近,相隔不到十尺,一百發小號霰彈沒有一發落空,金屬大門被打得火星四濺,碎片橫飛,小號霰彈撕裂了幾個威爾斯家護衛的身體,將他們打得向後飛出了十幾尺遠。


    棕櫚樹大街的南北兩端,大群全副武裝的警察還有威圖家的護衛一湧而出。


    警察們整齊劃一的高呼著口號——‘以法律的名義’!


    警察們奔跑時,隊伍頗為整齊,近百個圓滾滾的胖子氣喘籲籲的一邊奔跑,一邊喊著整齊的口號,身上的肥肉和啤酒肚,也都整齊劃一的上下抖動著。


    威圖家的護衛們則是興奮得滿麵紅光,他們用各種市井俚語低聲咒罵著,瞪大眼睛飛奔而來,他們的速度比警察們快了不少,迅速將四十八號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炮聲傳來的一瞬間,辛巴達一聲大吼,一把丟開了花容失色的丘裏葉小姐,身邊一團若有若無的水光閃爍,‘唰唰唰’幾個大步,頃刻間跑過了兩百多尺長的院子,衝到了小樓門口。


    十幾名威爾斯家的護衛從小樓裏衝了出來,辛巴達嘶聲吼道:“掩護我,撤退!”


    一群護衛簇擁著辛巴達,手忙腳亂的向院子的後門跑去。


    剛剛跑了沒幾步,他們就驟然停下了腳步。


    院子的後門已經被暴力轟碎,二十幾名圓滾滾的警察一馬當先,帶著起碼上百名威圖家的護衛衝進了後院。


    後院的灌木叢中,三條凶狠的狼犬竄了出來,朝著衝進院子的人撲了上去。


    十幾名威圖家的護衛舉起燧發步槍,‘嘭嘭’一陣亂打,三條狼犬渾身飆血的倒在了地上,發出了瀕死的嗚咽聲。


    “該死!”辛巴達轉身就往小樓裏撤退。


    十幾名威爾斯家的護衛猛地舉起手中燧發短銃,但是還沒等他們開槍,對麵的威圖家護衛早已搶先下手。


    雙方相距不過五十尺,近百支燧發步槍同時設計,無論火力密度還是槍支威力,都比威爾斯家護衛的短銃強出了太多。


    十幾名護衛渾身抽搐著倒地,鮮血迅速染紅了小樓通往後院的台階。


    四十八號小樓被徹底包圍,十幾名實力強悍的威圖家下屬衝進了小樓。一陣刀劍撞擊的聲響過後,渾身是血,左臂齊著手肘被斬斷的辛巴達嘶聲怒吼著,被幾個身上帶傷的精悍漢子帶了出來。


    “帶上他,撤退!”


    喬看了一眼嚇得軟在地上不敢動彈的丘裏葉小姐,搖了搖頭:“不許動小樓的任何東西,更不許冒犯了這位美麗的小姐!”


    喬帶著辛巴達迅速撤離。


    整個棕櫚樹大街亂成了一團,一個小時後,小半個圖倫港都謠言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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