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七日,夜。


    下雨了。


    雨不大,卻寒氣徹骨,整個海德拉堡,乃至德倫帝國中心腹部區域,氣溫開始快速下降。


    帝都警局南站分局,一群泥水匠在連夜加班,修複被喬一腳崩碎的承重柱。大量的鋼筋、鐵管臨時代替承重柱,撐起了幾根屋梁,一群工人忙活著,將一塊塊花崗岩打磨成合用的形狀和大小。


    一群警察站在走廊裏,一臉鬱悶的看著忙碌的工人,時不時的抬起頭,看看走廊上方出現了大量裂痕的天花板。


    該死的,他們才不想在這棟危樓裏上班。


    但是一時半會的,他們根本找不到容納這麽多警察的辦公地點。


    還能怎麽樣?


    隻能修修補補,湊合著用吧?


    幾個高級警官陰沉著臉,氣急敗壞的在心裏發著狠。等大樓修繕完成,無論費用是多少,他們都要在後麵添一個零後,給那個惹是生非的‘同僚’送過去。


    這小子……肥的流油啊,真對得起他身上的那一身肥肉,真是有錢啊!


    斯圖亞特九世那種賤種,都能從他手上訛詐兩百萬金馬克出來……嘖嘖,他們南站分局,難不成還不如那群野狗一樣的波圖塞人?


    分局的局長辦公室隔壁,楊克爾臨時占用了這間辦公室。


    他的局長辦公室,一麵牆壁被喬一拳震碎,工人們剛剛補上了半塊牆,根本沒辦法使用。


    楊克爾隻能占用了隔壁的房間,大量的公文、案卷、書冊和其他雜物從他的辦公室搬了過來,弄得整個房間都亂糟糟的。


    端著一杯醇香的美酒,楊克爾站在窗口,呆呆的看著外麵光線昏暗的站前廣場。


    “真是不講信譽的鄉巴佬……你不是說,你要和我談談雪茄代理的業務麽?”楊克爾有點苦惱的抓了抓腦門。他當然知道他得罪了喬,但是他真的放不下喬說過的雪茄代理的生意。


    他知道他平日裏小心珍藏的雪茄價格有多高,他真不知道,這些雪茄的源頭渠道,居然是喬身後的家族……圖倫港的那些海商,真的是富得流油啊!


    如果能代理這些雪茄……


    歎了一口氣,楊克爾走到辦公桌後坐下,將杯中美酒抿了一小口。


    今天輪到他值班,海德拉堡冬天的夜晚漫長、潮濕、陰冷,良民百姓絕對不會在夜間出門,而各種罪案的發生率比春季、夏季、秋季要高出一倍有餘。


    “討厭的冬天……我討厭加班……尤其是夜班。”楊克爾將兩條腿翹到了辦公桌上,然後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今天夜裏還有幾趟火車到站,希望能平安無事吧。


    ‘咚、咚、咚’,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敲門的人動作不緊不慢,敲門聲沉重而有穿透力,透著一股子莫名的威嚴和權勢。


    通過敲門聲,經驗老到的楊克爾就知道外麵肯定來了個身份了得的人物。


    他急忙收回兩條腿,還沒來得及叫一聲‘請進’,房門已經被推開,幾名身穿警察製服,肩章上的金色小星星熠熠生輝的中年男子陰沉著臉,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楊克爾‘嘭’的一下將酒杯重重放在了辦公桌上,好似屁股上挨了一燒紅的烙鐵,一個挺身跳了起來,‘啪’的一下一個立正,然後舉起手來,向走進門來的幾個中年男子行禮。


    “長官!”楊克爾用盡全部的力量大吼了一聲。


    該死的,進來的幾個中年男子,一個二級警將,警銜等同軍方中將;兩個三級警將,警銜等同軍方少將;還有四五個一級警校,警銜等同軍方上校!


    楊克爾自己隻是一個三級警校。


    走進他辦公室的任何一個人,警銜都比他高出許多……尤其是二級警將?在帝國警務部,這絕對是一方大佬,手握無數警察的前途甚至是生死。


    “三級警校楊克爾·貝克,因為你多年來的辛勤付出和勤勉工作,柯瑞爾大人也聽聞了你的名字……所以,特對你的工作進行調整,希望你在新的崗位,繼續為帝國的繁榮昌盛、長治久安作出貢獻!”


    二級警將走到楊克爾麵前,將一份公文拍在了他的胸口,冷峻如石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好奇的冷笑:“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以至於驚動了柯瑞爾大人親自簽發調令,但是我希望,你在新的崗位上,老老實實,盡心敬業!”


    楊克爾呆呆的看著站在麵前的二級警將:“長……長官,我的新崗位是?”


    二級警將的嘴角拉開,露出了極其古怪的笑容:“嗯,蘭茵大橋分局。”


    楊克爾驚恐的瞪大了眼睛:“蘭茵大橋?那裏沒有分局,隻有一支巡警隊……”


    二級警將笑得越發古怪:“一個小時前,柯瑞爾大人親自簽發了命令,你是帝都南郊支局下屬,新成立的蘭茵大鐵橋分局的第一任局長。蘭茵大鐵橋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楊克爾的身體晃了晃,臉色變得慘白一片!


    帝都南站分局,交通樞紐,四周乃人煙繁茂、商業發達的膏腴之地,作為南站分局的分局長,楊克爾每年能從這裏分潤數以萬計的金馬克。


    若非如此,他怎可能抽得起來自圖倫港的高級雪茄?


    可是蘭茵河上的大鐵橋?


    那座大鐵橋倒也熱鬧,每天有數以百計的列車來來往往……但是這些列車,也僅僅是來來往往,路過而已。沒有人會在大鐵橋上下車,沒有人會在大鐵橋上停留。


    之前守衛大鐵橋的巡警隊,他們每天騎著馬,在橋上頂著狂風暴雨、頂著烈日爆曬、頂著寒風大雪、頂著濕氣露水,還有列車來來往往的廢氣、蒸汽,像傻子一樣從橋的這頭走到那一頭,然後第二天從橋的那一頭走到這一頭。


    日夜輪替,永無止境!


    隻有犯下大錯,或者得罪了大人物的倒黴蛋,才會被發配到大鐵橋巡警隊。


    在那裏,沒有任何油水不提,你還沒有任何立功的機會,你將……前途斷絕,永無希望!


    “不,不,不,長官,這一定是弄錯了,我,我,我怎麽可能……而且,大鐵橋,有一支巡警隊就夠了,怎麽會……分局,為什麽要在那裏成立一個分局?”


    楊克爾結結巴巴的絮叨著。


    “帶他走。”二級警將撇了撇頭,有點憐憫的看著楊克爾。


    倒黴的家夥,天知道他得罪了誰!


    為了整治他,甚至新成立了一個大鐵橋分局的編製……能夠讓警務大臣柯瑞爾這樣下死力整人,這家夥不會是爬上了柯瑞爾大人新勾搭的那位伯爵夫人的床吧?


    幾個一級警校走了過來,他們極其粗暴的抓住了楊克爾的胳膊,就好像押送犯人一樣,將他強行推出了辦公室。


    南站分局的辦公樓大門外,一架特製加固,用來運送重犯的四輪馬車已經等在了那裏。


    一支數十人,氣息比普通警察精悍許多的騎警挺直腰杆坐在馬背上,目光冷厲的盯著楊克爾,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


    很好,為了楊克爾,他們必須在夜裏,頂著寒風苦雨,跑上幾十裏地去蘭茵河上的大鐵橋巡警駐地,‘護送’這個倒黴蛋上任!


    身上披著油布雨披的騎警們黑著臉,滿門心思盤算著日後找楊克爾算賬的念頭。


    帝都郊外,波圖塞人獅子尾巴部落,廢棄的碼頭營地。


    斯圖亞特九世被幾個長老帶著百多名麵相猙獰的族人圍在中間,在他麵前的小方桌上,插了十幾柄明晃晃的匕首。


    斯圖亞特九世的幾個心腹打手頭子,已經被打斷了四肢,正哭天喊地的躺在一旁掙命。


    幾個長老圍著斯圖亞特九世,不知道是第一百次還是第二百次的嚷嚷。


    “陛下,錢,那些錢……還有,我們的錢!”


    “交出錢,您還是我們的陛下!”


    “不能貪婪,不能獨吞啊……陛下,沒有了我們,就算您有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呢?”


    “兩百萬金馬克,還有我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親愛的陛下,您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您不能這樣!”


    有人苦口婆心的勸說斯圖亞特九世,也就有人在一旁暴力威脅。


    “哦,陛下,您太讓我們失望了……那些錢,有我們的一份……吃獨食的人,向來會死得很慘的!”


    “您想想,三年前,獅子爪子部落的那位公爵閣下,他就是貪下了一塊黃鑽,結果就死了嘛!”


    “您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王後陛下想想……如果您死了,她會立刻淪為娼-妓……我們可都很樂意和她好好的快樂快樂!”


    斯圖亞特九世渾身冷汗,麵孔憔悴到了極點。


    昨天一場火並之後,心腹下屬損失慘重的斯圖亞特九世,就被幾個‘造反’的長老帶人圍了起來。


    那些錢在的時候,這些長老就和狗一樣聽話。


    但是那些錢不見了,這些長老就變成了瘋狗。


    斯圖亞特九世深知自己的族人都是什麽德行,波圖塞人,原本就是這樣的見利忘義、貪婪狠毒。


    但是,他交不出錢來。


    他完全不知道,那些錢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們這群該死的蠢貨……你們現在應該想想,我們打跑了凱迪拉克、克萊斯勒他們,如果他們帶人回來報複……他們肯定會帶人回來報複!”


    斯圖亞特九世嘶聲大吼。


    一名長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終於動手,狠狠一耳光抽在了自己的國王陛下的臉上:“閉嘴,他們要報複,就來報複吧……先把我們的錢給我們!”


    斯圖亞特九世正要破口謾罵,他的罵聲突然全都憋在了嗓子眼裏。


    他驚恐的看向了人群的後方。


    在那光線昏暗之處,憑空有一條一條身穿黑色皮質緊身衣的人影浮現……他們猶如來自黑暗中的惡魔,通體散發出恐怖的殺意。


    四周的空間在扭曲,在搖晃,恐怖的壓力從虛空中傳來。


    四麵八方,同時響起了詭異的‘嘶嘶’聲,好似有很多很多龐然巨蛇,正透過虛空,窺視這一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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