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四輪馬車,從半山區直奔山頂區。


    聖希爾德山的山頂區,如今可算寂寥蕭條,絕無平日裏一到夜間就燈火輝煌、賓客雲集的盛況。


    一座座豪宅黑漆漆的,大門上貼了封條,每棟宅子前後門都有帝國軍士兵把守。


    那些亮著燈的豪宅中,也僅有海軍少將帕帕西的官邸熱鬧非凡。


    一隊隊水兵圍著帕帕西的官邸巡邏遊走,官邸內燈火通明,悠揚的樂曲聲隨風飄過濃密的景觀樹林,小半個山頂區都清晰可聞。


    山頂區主馬路的盡頭,山頂區的最北端,一片濃密的橡木林中,一座灰撲撲的小樓端端正正的匍匐在那裏。


    和圖倫港精巧、華麗、極度浮誇奢華的風格迥異,這座小樓更多秉承了帝國北方,尤其是大沼澤區域的建築風格——通體用巨石築成,外形保守而低調,沒有任何外飾麵的裝飾,更像是一座戰堡多過一座舒適的宅邸。


    小樓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座高有數十尺的塔樓屹立。


    這兩座塔樓顯然防禦功能大過裝飾功能,遠遠的就能看到塔樓上探出來的黑黝黝的炮口,更有身穿甲胄的戰士在塔樓上值守。


    這兒,就是圖倫港及周邊三大行省組成的南方特區監察廳監察長,帝國侯爵維格拉爾在圖倫港的官邸。


    四輪馬車順著馬路直行,經過一座座沉默的豪華宅邸,最終來到了這座灰撲撲的小樓前。


    圖倫港監察廳的見習三等秘書肖恩站在小樓門前,見到四輪馬車駛入,他急忙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等馬車停穩後,他輕輕的拉開了車門。


    “肖恩閣下,謝謝!”黑森也不用踏板,直接一步邁出,穩穩的站在了地上:“維格拉爾閣下,在下麵?”


    “就隻等您了。”肖恩微笑著回道。


    喬也步伐輕盈的,沒有借助馬車踏板,輕輕一步就落在了地麵上。他得意的,輕輕地原地跳了一下,嘿,落地無聲,輕盈如蜉蝣,這感覺棒極了。


    黑森揮了揮手,肖恩就在前麵帶路,帶著黑森和喬走進了小樓。


    幾人順著樓梯爬上了三樓,進入維格拉爾的書房,從書架後的密室中,打開暗門,進入一條盤旋向下的樓梯,一路深入地下將近兩百尺。


    在主人的書房中設立密室、暗門、密道,這樣的設計,在喬看來,有點俗套。


    但是他莫名的感到有點激動。


    毫無疑問,維格拉爾監察長是整個南方特區最有權力的人,能勉強和他比肩的,唯有羅斯公爵。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他的權力會淩駕羅斯公爵之上,擁有南方特區的最高權力。


    能夠登堂入室,進入維格拉爾官邸的密道,喬有一種被認可、被認同,有一種自己已經真正成為成年人,有資格參與某些機密的興奮。


    尤其是,他和黑森一起來到這裏。


    看著走在前方的黑森寬闊厚重的脊背,喬的心情越發美好。


    從昨天到今天,他成年了,他擁有了力量,他能夠緊跟在黑森的背後,參與一些真正的重要的、關係厲害的機密事件……這種感覺,很不錯。


    喬忍不住挺起了胸膛,高高昂起了頭。


    黑森直接帶著他來到這裏,直接進入維格拉爾的官邸,進入他的書房,進入密道之中……這證明,不僅是黑森認可了自己,喬在維格拉爾這裏,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認同。


    這種被人認同的感覺,對於一個剛剛舉辦了成年禮的青年來說,很重要。


    石質的螺旋樓梯狹窄而幽森,樓梯旁的牆壁上,掏出了一個個方形的小燈龕,鯨油燈盞無聲的燃燒著,放出雪亮的光芒,卻無法徹底照亮這樓梯。


    越是向下,四周的光線就越是幽暗。


    而且喬暴漲的敏銳感知,清晰的感受到,空氣中,虛空中,有莫名的嘶吼聲傳來。


    空氣如水波一樣震蕩不休,虛空好似彈性十足的奶油布丁一樣在微微顫抖,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著喬的身體,逐漸向他的身體內侵蝕進去,一點點的侵入,就好像溺水的人被埋在深水中,冰冷刺骨的泉水正不斷的侵入他的七竅。


    “哼!”走在前方的黑森冷笑了一聲。


    一股灼熱而狂暴的氣息從黑森體內爆發開來,這種感覺就好像一門托爾巨炮的炮彈在近距離爆發,喬和肖恩同時感受到了那種狂暴、霸道的光和熱就在眼前炸開。


    莫名的嘶吼聲消失了,扭曲的震蕩消失了,那種冰冷的無形的力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喬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好邪門的地方。”


    肖恩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多謝黑森閣下,喬警官請小心,這裏是幽閉之所。”


    “幽閉之所?什麽玩意?”喬很好奇的問走在最前麵的肖恩。


    “我的權限,無權向您解釋……我掌握的資料,也無能向您解釋。”肖恩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歎道:“不過,是很危險的地方。”


    黑森不知道什麽時候點著了一根大雪茄,他‘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重重的噴了幾口濃煙出來,然後甕聲甕氣的說道:“幽閉之所,鎮壓某些禁忌之物的所在。喬,前兩天你繳獲的那塊破石板,就在這裏。”


    喬的眉頭一挑。


    他記起來了,拉法胸口貼著的,對拉法的實力造成了極大壓製,讓他的肉體不堪重負的那塊黑石板。


    拉法口口聲聲說那是禁忌之物?


    圖倫港,在監察長的住所下方,有專門的地點封印鎮壓這樣的禁忌之物?


    螺旋樓梯到底了,這裏是一間長百尺、寬二十尺左右的房間。和帝都海德拉堡地下的幽閉之殿一樣,這房間四壁漆黑,牆壁上矗立著規模小了許多,最高隻有十幾尺高下的雕像。


    在這些雕像的下方,同樣有一扇一扇的門戶。


    隻不過,這幽閉之所中的門戶,則是和普通房門規模相當,高不過八尺的門戶,讓喬和黑森都感到有點逼仄。


    肖恩敬畏而好奇的,飛快的掃了一眼這幽閉之所,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黑森和喬來到了房間最裏麵的一扇門戶前,用力在黑色的,密布著銀色紋路的大門上用力敲了三下。


    “閣下,他們來了。”肖恩大聲說道。


    門內傳來了維格拉爾冷冽的聲音:“黑森閣下,還有喬警官,請進,馬上就要開始了……肖恩,你也進來,年輕人,需要多增長一點見識。”


    肖恩的臉頓時變得一片通紅,他興奮的抓住門把手,輕輕的推開了大門,大聲的說道:“遵命,閣下……請進,黑森閣下,還有喬警官。”


    門戶後麵,是一截短短的銀色走廊。


    銀色走廊盡頭,是一間小小的,長寬二十幾尺的小房間。


    房間靠內的位置,放著一張陳舊殘破的木質辦公桌,上麵放著一架暗沉沉的機械打字機。


    維格拉爾站在辦公桌前,左手邊是臉色狼狽的西雅克侯爵,右手邊則是一臉不耐煩,右手拿著小折扇快速扇動的羅斯公爵。


    房間的角落裏,一名身材矮小、麵皮慘白,氣息冰冷猶如死屍的老人靜靜的站在那裏。


    喬進門後,下意識的向四周張望起來,他目光掃過這老人,心髒驟然一抽——深淵蜉蝣藥劑,讓他的感知力提升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他剛剛沒能察覺到這老人的存在,在他的感知中,那個牆角分明是一片空白。


    喬向老人多看了一眼,老人轉過頭來,朝著喬齜牙咧嘴的,露出了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喬向老人頷首致意,然後他的注意力,就被牆壁上那些扭曲的鐵灰色線條吸引。那些雜亂的、淩亂的,好似孩童塗鴉一般的鐵灰色線條,卻讓喬感覺到,好似有很多身軀龐大的九頭蛇在牆壁上蠕動,掙紮,好似要突破牆壁闖入到這個世界。


    空氣中,有尖銳的嘶吼聲不斷響起。


    ‘嘶嘶’,‘嘶嘶’,‘嘶嘶’……讓人心頭發冷,讓人渾身發僵,這是某種可怕的生靈在狩獵時本能發出的嘶吼聲……危險,恐怖,絕大的危險,絕大的恐怖……


    空氣在蠕動,虛空在扭曲,龐大的壓力從虛空中散發出來,那些牆壁上鑲嵌的血色寶石閃爍著陰冷殘忍的凶光,好似要一直順著人的眼睛,鑽進你的腦子裏。


    喬莫名的,下意識的開始用《帝國陸軍基礎呼吸法》內的呼吸頻率,緩緩而悠長的開始呼吸……


    莫名的,牆壁上那些扭曲蠕動的線條停了下來。


    無形的壓力消失了。


    一顆顆血色寶石中閃爍著的凶光,也變得澄淨而睿智……是的,這些沒有生命的寶石,它們的閃光,卻給人一種經曆了無數年歲月的古老存在才擁有的睿智光輝……


    喬看向了辦公桌上的打字機。


    喬敢發誓,他還沒看清這台該死的打字機究竟長什麽模樣,他腦海中就響起了‘噠噠噠噠’的打字聲。


    喬在蒂法的書房中,見過一台最新款的機械打字機。


    作為圖倫港地方法院的見習法官,蒂法有很多文書工作在地方法院來不及完成,必須在家裏連夜加班。


    喬聽到過蒂法打字弄出來的動靜。


    但是這該死的打字機,他在喬腦海中弄出來的‘噠噠’聲如此密集,如此響亮……


    ‘噠噠噠噠噠噠噠……’


    這感覺好像有一萬個、一百萬個蒂法在同時打字。


    喬的皮膚上,一個個小小的、清晰的字塊不斷浮現,好似被燒紅的鐵針針紮一般的劇痛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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