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聖希爾德山山腳。


    上山的馬路口,路邊小樹林裏,幾輛車門上鑲嵌了帝國皇家徽章的四輪馬車,正一字兒排開停在那兒。


    幾名皇家騎士懶懶散散的站在一旁,目光警惕的不放過四周的任何風吹草動。


    幾輛馬車圍起來的空地裏,腓烈特抱著一本厚厚的,牛皮封麵的大部頭書本,坐在一張小馬紮上,正皺著眉頭不斷翻動書頁。


    翻了十幾張書頁,腓烈特低聲咒罵了一句,重重的將書本合上,然後隨手丟在了腳下的草地上。


    可見,深褐色的牛皮封麵上,幾行鎏金的大字上印著書名和作者署名——《戰列艦大艦隊指揮探討》,作者為冰海王國一等海軍上將馬亞特。


    “毫無意義,呂西安,毫無意義。”


    腓烈特惱怒的大聲嚷嚷著:“所謂的大艦隊,整個艦隊的大小口徑艦炮總數超過一點五萬……其中的各級戰列艦不少於六十條,該死,六十條!”


    腓烈特站起身來,拔出佩劍,一劍斬斷了身邊一顆手臂粗細的小樹。


    他深灰色的眸子閃爍,他惱怒的咆哮道:“冰海王國,已經開始探討大艦隊的常規戰術時,整個德倫帝國,抽空所有的機動力量,居然拚湊不出一支大艦隊!”


    “討論了二十年的造艦計劃,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裏,我們總共下水了多少條新式戰艦?我簡直不忍說出那個數字。”


    “我無法理解,為什麽從聖希亞王國搶回來的那些造船廠的器械,那些工程師、設計師、熟練工人,居然被陸軍掌控?”


    “太有趣了,一個國家的陸軍,掌控了海軍的命脈。”


    呂西安坐在另外一張馬紮上,正在閱讀今早上通過火車送來的《帝都日報》。火車速度有限,這一份報紙上的內容,已經是將近十天前的舊聞了,他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聽了腓烈特的咆哮抱怨,呂西安無奈的拍了拍腦袋:“殿下,有什麽辦法呢?當初打入聖希亞王國,掠奪那些造船廠,搶回來這麽多工程師、設計師、熟練工人的,是陸軍。”


    “以那一位的手段,這些資源自然被陸軍掌控。”


    “所以,這也是親王殿下讓您來圖倫港的目的之一——帝國海軍,必須擁有自己的陸戰隊力量,瘸了一條腿的海軍,是無論如何也爭不過那一位的。”


    腓烈特將佩劍插在一株大樹上,他雙手抱胸,看著聖希爾德山的山頂:“是啊,這就是我來圖倫港的目的之一……陸戰隊司令部的位置,挑好了麽?”


    呂西安微笑著點頭:“還不錯,他們將原本的圖倫港海關大樓劃給了我們。那是一座非常堅固的堡壘式建築,非常的實用,很適合用來做司令部。”


    腓烈特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我不喜歡那一棟樓,挨過炮擊,死過人……不過,好吧,現在的圖倫港,我們說了不算。先等等,等我們的陸戰隊戰力成型後,我們再來計較這些旁枝末節的事情。”


    大教堂的鍾樓上,六聲鍾響飄飄揚揚的傳來。


    呂西安站起身來,掏出一枚金殼小懷表看了看,大聲說道:“殿下,準備出發吧。”


    “南方的習俗,家族重要成員的成年禮,賓客們下午開始入場,有茶點、酒水、飲料,算是一場正式的社交茶話會。”


    “六點開始,以炫耀財力為主目標的晚宴開始籌備,其中的主菜會當眾烹製……我很好奇,威圖家今晚上準備的主菜是什麽。”


    “晚宴要七點才正式開始,六點半到七點這段時間,是讓成年禮的主角,進行一定的才藝展示。您懂的,就好像公孔雀開屏一樣,這是炫耀羽毛、吸引異性的一種手段。”


    “短暫的晚宴之後,八點開始舞會,一直到深夜,甚至可以是淩晨。”


    呂西安將小懷表放回胸口暗袋,聳聳肩膀笑道:“很繁複無聊的程序,比帝都的成年酒宴要花俏得多。不過,可以理解,不是麽?”


    腓烈特拔出佩劍,收劍回鞘。


    他由衷的感慨道:“是啊,可以理解……他們有錢,所以可以肆意的揮霍浪費。而我們,還要親自登門,為一個小小的鄉巴佬小容克的兒子送上成年的禮物。”


    呂西安歎了一口氣:“為了軍費,尊敬的殿下,為了軍費。”


    腓烈特歎了一口氣:“是啊,為了金燦燦的金馬克……當年讓人尊敬的祖母陛下,都為了金燦燦的金馬克,向那些該死的大財主讓步,在帝國傳統的軍事貴族體係之外,開辟了財閥貴族體係……”


    “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腓烈特痛苦的搖了搖頭,一步三歎氣的走上了自己的馬車。


    車廂裏,盛裝打扮的海妮薇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


    腓烈特深深的看了海妮薇一眼,沉聲道:“親愛的海妮薇,今天,你不能任性。笑,你必須燦爛的笑,然後,去和喬的母親、姐姐、妹妹套近乎。”


    “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我不管你覺得有多麽的屈辱,總之,你得消除你在她們心中的壞印象。”


    “你要成為威圖家族女眷們的朋友,就算不能成為貼心的閨蜜,你也要成為她們的朋友。記住了?”


    海妮薇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然後嫣然一笑:“親愛的腓烈特,我當然知道我應該做什麽……為了海軍!”


    腓烈特笑了,他輕輕的拍了拍海妮薇的小手,沉聲道:“為了海軍!”


    腓烈特重重的坐在了車座上,又過了好一會兒,呂西安竄上了馬車,他輕鬆的笑道:“越是大人物,到場的時間越晚,這是大人物的特權……剛剛西雅克侯爵、羅斯公爵的車隊都過去了,我們也可以出發了。”


    “作為帝國皇族,您不能比他們早到。”呂西安輕鬆的吹了聲口哨。


    “我很認可這個觀點……如果不是,我想見識見識喬的才藝表演,我們應該壓線到七點才趕到。”腓烈特晃了晃手指:“呂西安,你覺得,我們的鄉巴佬小容克的胖兒子,會給我們獻上什麽樣的才藝表演呢?”


    車廂裏傳來輕快的,帶著濃濃譏誚意的笑聲。


    幾架馬車離開了小樹林,回到了外麵的馬路上,一路輕快的朝著半山區的威圖家宅邸趕去。


    西雅克侯爵和羅斯公爵的車駕都一先一後的過去了,那麽腓烈特毫無疑問將是最晚一位到場的貴賓……提早兩個多小時等在路邊樹林裏,追求的不就是這麽個效果麽?


    威圖家主樓門前的草地上,西雅克侯爵的到來,沒有掀起半點兒波瀾。


    畢竟就在黑森的身邊,圍繞著這麽多公爵、侯爵家族的人,他們當中,有超過一半的人,手中的權力、在帝國貴族圈的影響力都強過西雅克侯爵。


    倒是羅斯公爵的大駕光臨,引起了一番小小的騷動。


    包括黑森身邊的那幾位,同樣來自公爵家族的大人物,也都跟著黑森,親自到大門口,畢恭畢敬的恭迎左手纏著繃帶的羅斯公爵。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南方特區一個自由港、三個行省都是羅斯公爵的地盤,無論是多麽強大的大貴族家族,想要在圖倫港這裏分一塊好處,都必須得到羅斯公爵的首肯。


    被眾星拱月般圍在正中的羅斯公爵心情大好,身穿一裘紅裙,帽子上綴滿了血色山杜鵑花的羅斯公爵輕快的搖著小折扇,不斷開心的笑著。


    “謔謔謔,諸位不用客氣,喬是個可愛、能幹的小家夥,噢,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他,他隻是那麽小的一個小不點。”


    “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成年了。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謔謔謔,我隻是以一個普通長輩的身份來這裏,大家不要拘束,盡情的慶祝,盡情的快樂吧。”


    “羅斯閣下說得沒錯,我也隻是一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來這裏。”腓烈特的車隊恰時趕到,兩名麵容呆板的禮儀官高聲報出了腓烈特的一串頭銜,紅光滿麵的腓烈特大聲笑著走出了車廂。


    人群中響起了低聲的、誇張的驚歎聲。


    威圖家的小兒子的成年禮,來了這麽多頂級的大貴族不算,居然還有皇室成員特意出席。


    無論這些人因為什麽目的來到威圖家,專門出席喬的成年禮。


    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總之,威圖家如今在圖倫港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黑森眉頭挑了挑,飛快的看了一眼羅斯公爵。


    羅斯公爵微微笑著,輕輕頷首。


    黑森帶著七人委員會的其他六人,帶著一大群圖倫港的頭麵人物,熱情洋溢的迎上了腓烈特。


    “尊敬的殿下,您的大駕光臨,讓威圖家誠惶誠恐。”


    “哦,不,不,黑森閣下,你就把我當成喬的普通朋友吧……以後,我會常駐圖倫港,我希望,我能真正的成為喬的朋友,您以為呢?”


    黑森就九十度鞠躬,向腓烈特保證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請進,殿下。”


    忙碌了一陣子,當黑森陪同腓烈特、羅斯公爵回到主樓前,被強行打扮得花枝招展、騷-氣衝天的喬,正從主樓的門廊中走出,走上了主樓門廊前特意搭建的一個木質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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